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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云散文》

第4章探沂的阳台

作者:刻舟客 阅读字体选择:小字

蛙鸣季节

这是一种噪声唱法。当前是雨季,在自然界里,有一种噪声唱法值得关注。典型的如蛤蟆、知了,还有曲项向天歌的鹅等等。这些原生代的歌手们仅用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旋律,就渲**青春的躁动、爱情的向往以及幸福的快感。那样的虔诚与真挚真的让人感动,窒息中有一种感动。

青蛙的歌喉是一种天赋,它的叫声分为两种。一种是它借用口角旁边一对咽侧外声囊鸣叫,另一种是通过吹下巴来发出叫声。青蛙体内有气囊,呼吸进来的空气在肺部和气囊之间流动形成声音。

青蛙们,你们好!雨季很短暂,你们有理由将合唱的声势造大,大些再大些。对于你们,歌唱即使不是谋生的手段,那也是集体乐生的叫唤,是一篇感天动地鼓舞生命的誓言。人有反季节做派,你们不能,季节赋予你们机缘,你们用浑厚沉浊的底气喊唱感恩。

打开窗子,聒噪;封闭窗子,依然聒噪。躁动不安的唱,不甘寂寞的唱,传情求爱的唱,快意江湖的唱。即使最冷漠的人,也挥不去你们的声音。当前是蛙族生存的巅峰状态,用合唱表达生命,是亿万年间蛙族的群体选择。无论平地与沟渠,蛙唱遥听近却无。连天地都与你们合拍,有谁能让沸腾的生命静音?

然而合唱者并非蛙的全体,只有雄性在叫,在如此磅礴的**的背后,是无限深情的柔性的女蛙。繁育期的雄蛙争先恐后地叫唱,雌蛙听着这些叫声,从中挑选自己的青蛙王子并接近它。

以大人之心度小蛙之腹,难免疏漏。毕竟,蛙说蛙事蛙自知。也许蛙唱的真实动机还是释放生命的快意吧。唱歌是雄蛙的第二性征,蛙国的美人们乐于倾听和享受。

一只蛙,一春一夏的食物养育了思想,到秋天,一只捉虫充饥的蛙,它同时还是一只预备过冬的蛙。表面上,它只是加快了节奏,直到后来,它的企图才变成公开的秘密:偷渡寒冬!第二年春天的雨后,初出的清唱的蛙,雄辩地否定了全部的秘密,让人坚信它是蛙之初,是独立的和全新的蛙。哦,聪敏的蛙,识时务的蛙,能屈能伸的蛙。

人向青蛙学跳水,学游泳,学唱歌,只因为人也同样有着放纵的快感,展示的欲望。人向青蛙学习,学到的是规则和变化,变化多于规则,这是人的高明之处。而蛙们凭着代代相传的逃生本领、捕食绝技、游水能耐以及吼唱艺术,传宗接代,生生不息。淡墨色的小蝌蚪就像天然的艺术细胞,滋养着一代又一代的诗人画家,十里蛙声,那样的神韵,那样的奇趣!蝌蚪蜕变成蛙,美的信徒成长为艺术家。

二十六路公交站

护士小姐微笑软语,如公交车进站。

国道北侧低洼,沿街新楼疏密分布着各色店家,正对车站的是卫生所。丝瓜荡在两者的中间。玩单杠的丝瓜。跳高能手的丝瓜。

是谁在五米高的输电线缆上玩单杠?是丝瓜!

当初,瓜秧的探头、嫩爪和触手,探头探脑,跃跃欲跳。从路沟边沿,轻易攀上两米高的废弃的板房顶,这相当于一个助飞的过程。从平地到板房顶再到空中线缆,一个卓越的三级跳。这一奇迹是在人不经意中创造的,丝瓜竟象软弹簧,又如猝不及防的跳蚤,不声不响登高处,不知不觉玩高挂。

县区交界处,忙碌的身影,平常的繁荣,有时又夹带些乡间的慵懒和从容。二十六路也像全国各地的公交车,为祥云,为福娃,为鸟巢,为圣火,为中国的吉祥和成功,天天靓丽,时时刷新。

这是世间最平凡的驿站,由此迈出的步伐,却总是通向密密麻麻的生活。红尘与宁静,在这里水乳交融地调和。沿国道生命线上的一环,春秋冬夏,夜以继日,车水马龙,人浮于路。过路的让过路过的,微笑的邻居是平安。

一张四开旧报纸可折叠成一把长方的软扇,用它解暑,需要的是不辞辛苦。盛暑,午后两点,公交站周边停电,节能型社会越来越频繁的停电。一个度夏的公民,他需要的不是温暖,是凉意。

儿子头痛,疑为病毒性脑炎,卫生所连续一周输液,今天挂针后昏昏睡去,陪诊的爸爸用软扇造风两小时,两手交替,手酸臂麻,心甘情愿。煽动中倾听免费音乐,那是隔壁超市的放送。超市用独立电源,故而不受断电影响。一对父子于觅食求学之余,以病为由天天挂针为休息。

站点北行约两公里,入祊河大道。

水的清浅,水的浑厚;水的磅薄,水的优柔……

地球上有多少滨河大道?祊河滨河大道的上下四方,岂不就是莽苍苍的宇宙?上有游观者,下有水分子,一人能忘忧,一水薄云天。

此刻,请为我让开三尺空地。我已取下眼镜。每当我要撸鼻涕时必先取下眼镜。如此烦恼的鼻炎你有吗?粘稠的液体时常堵得人头痛。粘稠的分泌物经这么狠劲一撸,往往上下飞溅,当初就有几次污了眼镜。鼻涕一撸,如释重负。生活中,重复频率最高的动作无非是做工、咀嚼、撸鼻涕。我小心翼翼地戴好眼镜。高频率意味着重要性,至少对我而言。非得取下眼镜吗?因为这毕竟还是乡下,眼镜坏了只好进城去修。二十六路公交站,也像这个国家的许多地方,还是五音不全的一首流行歌。

就在此地,在时间之外,我与南巡的乾隆狭路相逢,握手,鞠躬。迂腐的皇袍简直让土人发笑。皇帝与我都是漂泊的栋梁。世界之大,一群漂泊的栋梁生生世世在漂泊。烈风吹得太阳心乱如麻。

在工业园区的底布上,庄稼只是青涩的插图。庄稼的画法掺不进技巧,它永远是初级的,就像生命和生存的模样。

种下庄稼,你便有了养育之责,而不只是收获之利。相较之下,养育的责任更重大,更持久。庄稼的事情不上心,算不得合格的庄稼人。走过所有的店铺、工厂、小区和民宅,将种种的拥挤都走遍,你才能遇见庄稼的稀疏。你挥之不去一种怪怪的感觉。

八月鸟巢,九月粮仓,二零零八,中国吉祥!

  软绵绵的飞

看看蝴蝶的飞!你见过千遍万遍了?那为什么直到此刻,你才发现,这是一种软绵绵的飞?不像鸟的爽利,没有鹰的俊伟,这也是飞,一种软绵绵的飞!像家猫,徒具虎形缺少虎威,像家鸡,借一段矮墙飞上飞下,那飞的样子像跳,却没有跳的干脆,拖泥带水。有多少人生像蝴蝶,有多少梦想像蝶飞?蝴蝶的最美是它的悲,你看人死羽化为蝶,或者梦而为蝶,醉舞花丛,游戏光阴,你可曾想过它求生的不易?

  蝴蝶的天敌很多,可以捕食蝴蝶的物种,都可能是它的天敌,如鸟类、蜥蜴、蛇、蛙类、蜻蜓、螳螂、蟾蜍及蜘蛛等,它们通常被称为捕食性天敌。停飞的蝴蝶最易受到攻击,飞行中更有鸟类侵袭,它还常常自投罗网飞入蜘蛛网被擒.

  另有一类寄生性天敌,如寄生蜂、寄生蝇以及其他寄生性微生物。被寄生的蝴蝶就成为它们的寄主。对付捕食性天敌,蝴蝶依靠自身长期进化而得的保护色、警戒色与拟态功能,但这些功能不是万能的,对寄生性的天敌就不起作用。这些寄生物,它们经由不同的管道进入蝴蝶的卵、幼虫或蛹体內,并以蝴蝶的尸体为食,使蝴蝶无法羽化而死亡。蝴蝶从卵到成虫,每个阶段都有“敌人”由于天敌多,蝴蝶的生长繁育可谓是九死一生,每一对蝴蝶产的数以百计的卵中,平均只有两只可顺利成长。设想一下,如果没有天敌的存在,蝶卵能全部育成,那么一对无尾凤蝶的後代,一年可达数万只。

  弱小的蝴蝶,你是近地的舞者,你从不掩饰自己的爱意,你从不吝惜自己的风情,我因此敬重你的坦荡和努力。粗心的人看不见你周围密布的杀机,你美艳的肌肤下不知不觉已埋伏了敌人的卧底,阳光里,和风中,蓝天下,花丛旁,到处是恶意的盯梢,随时会有杀身之祸。弱小的蝶,你与世无争,何来这么多天敌?看你软绵绵的飞,我心里好痛!

  弱小的蝶,水柔的天使!你的天生丽质,你脆薄的翅,连同你软绵绵的飞,在这么多劲敌的围困中,出落得美不胜收!软绵绵的舞者,你天生是美的化身。而你的美,常常被定格成标本,面对收藏夹,谁能说得清,生命和美哪一个更重?哪一个更真?

  想起轮椅上的霍金,重残和失语没有折服他,心中满当当装着一个宇宙,从大爆炸到黑洞,霍金用生命铸成了《时间简史》。就像诗歌遭遇迷航的雨,就像爱火邂逅了干冷的你,就像久病的祖母唤醒亲人而自己睡去,就像肢残儿童感恩灵性的假肢…….一场地震留下多少软绵绵的飞?我们震撼地看清了,生命的柔软与坚韧!软绵绵的飞,生生不放弃!

秋雨

老天用雨点击缶,其声有毒,世间听与非听者莫能幸免。

随一场秋雨下沉,人生能得几回旋?

时间是一架飞转的巨筛,在它底下,有时尘土飞扬,有时暴雨如注,那些靠近核心的事物,不停地被灌水又不停地被甩干,生灵们轮回报应,死去活来,死时幽怨,活得光鲜。

一场绵绵秋雨,牵着爱情的冷手下降,铺展,夹杂着单调的、催眠的和近乎悲凉的机器声,无顾忌地敲打,渐紧渐密。

楼后再没有空地,绿豆秧在水洼的边缘泛黄。这样的日子,太阳正好枕着雨声睡稳。

一层秋雨一层寒,饱经沧桑的灵魂注定会原谅一切。湿重的落叶层叠成假性地面。

远行的人,凭一段梦的张力走远,却又向回形的路上思归。业余的感怀,无根的思绪,夹带了尘埃的雨掩护着你,梦你想梦的,避开你所不要的。

不知名的鸟儿,紧贴楼壁打下无可磨灭的痕迹。人,活着便游离于世界之外,唯有死去才能靠近它的内心。就像插在瓶里的塑料玫瑰,无思无欲,无喜无悲。怀抱里的爱情照例以一块木头醒来。

幻像挤爆了电视,电视挤扁了人。又是时间。列车穿行于时间隧道。在时间的竞技场上,除了瑞星小助手,还有谁是所有项目的全能?

世界已被冷细胞控制,火性只剩在眼睛里。不从瑟缩的雨中燃旺,你将会丧失机会熄灭。

探沂的阳台

生命是一根丝线,只有穿过针孔,穿过衣缝,才能为人所用,才能成其缝补之功。

生命就是从时间的针孔中穿过。一个人,你要穿过春,穿过春之梦想的窄巷,穿过料峭的、拘谨的通道,穿过。一个人,你要穿过夏,穿过暑夏太阳的火帘,穿过雨季倾盆的长廊,穿过痛快的雨,穿过烦躁的热……

穿过花蕊,穿过浓荫,穿过蛛网,穿过蚊师傅嘤嗡的吸管。穿过,穿过,终于来到了高远的秋。昨夜今晨,是秋霖寒颤。一个人继续穿过,穿过秋。人在加衣,树在减妆。路上风凉,家中水温。秋与冬暗中媾和,加紧磋商。一个人,你要持续穿过,穿过冰凌,穿过冬……

祊河的桨声,柴埠的炊烟。一个人,从朱龙河的源头开始,从龙王塘,从六月六顺流而下,中途向北上溯温凉河,平生得失,这费城最让人摇头。此后东行越过丰收河,折损了翅翼,收敛了行迹,只落得零星残梦,断续浅爱,恍惚薄缘,一片痴情;就这般穿过冷杉,穿过白杨,最终谋食于祊河南岸、许由之城,扶老携幼,无怨无悔。咄咄云雾中,有我刻舟台。

生命是一条不归路,一直地向前,一味地穿过。下坡顺滑时谨慎穿过,逆流阻风处竭力穿过。穿过红绿灯,穿过生死界,穿过竞技场,穿过金字塔,穿过无底洞,穿过刻舟港……

**注定向前,唯心灵可以观四方,可以听八面之风。雨后初晴,透过探沂的阳台,眺望远处的张家山,上有观音庙,香烟缭绕三月三。山下是岳父的王官疃。望不见的山西麓,则有多年断亲了的表亲的毛家河,有将要断亲了的牛田,也有今生断不了的连襟的卸甲睡。沿西麓北上过峪口至马山,姑和舅的马山,一天天缺齿断垄了的马山。这里是朱龙河的上游。**堆里打眼望,见一山顶上托起平原,平原的周遭是青石垒砌的城墙,先人们据守其上,避马贼,抗外寇。那是儿时的家山,祖宗的坟山,祖居的崮山。

从阳台到崮山,相去不过四十里,却似有不可到达之远。只因它不在前行的路上,最早于有去无回的儿时穿过,较早于孤僻成性的少年穿过。崮山之阴,鹁洞之阳,光阴一去不复返!墓园萦绕着荒草,荒草给梯田镶着花边。年轻的村民走精光,太平盛世里巴掌小村上演空城计。

一个人,横竖穿过时间隧道,隆隆回声留存下长久的记忆。

爱是躲不掉的痛,索性关了眼门沐浴般穿过。冷杉淡漠轻言别,白杨深情赋词章。那时的祊河太年轻,苦着眉眼一一穿过。一个怯懦的逃跑者,固执地辜负了真爱的棋语,女友黯然收拾棋子,独自去坐冷了大海边的礁石。悔恨的心卡在喉咙里,至今未能穿过。困雨三年,恩断义绝,城宅无望,姻缘休说。灰死的手击碎幻影,孑然穿过。至爱终归平凡。念好家经,人和而事兴。一个清苦的家正在穿过平安,流畅地穿过。简简单单,平平安安。

睁只眼穿过,闭只眼穿过。穿过樱桃花的祭文,穿过五月八的艳阳,早逝的母亲,寿终的祖母,祝你们泉下安康,千年万年。当人穿过九泉,**祛病消灾,灵魂得以飞升。穿过鼻炎的**,穿过发烧的眼球,活着真的并不容易。有思想穿过的肉躯,依旧被梦吵醒。

月亮地幻似锃明的雪野,可惜浑浊的人生不能将它定格。月亮圆过之后,天空一派透蓝。

我是一滴山泉水

当惊雷、暴雨和狂风奏鸣豪放的交响曲,沉寂枯涸了一冬又一春的山泉复活了,清凉凉的泉水汩汩涌出,尽情地旋舞,我便是这山泉的一滴。

泉眼是在一个口径不满两米的土池的底上,泉水先要蓄满了土池,然后才能脱离母体和家乡,去开拓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是的,我和我的同伴们一样,富于幻想,精力充沛,怎么甘心守着这可怜的小土池以终老呢?我们要去见见世面,我们更要创造奔放的新生活。大海是我们的最高理想,我们要燃烧自己的生命去追求它。我们热烈地憧憬着,兴奋地谈论着。可是我们的父辈不赞成我们,他们说:“孩子们,不要冒险吧!外面有什么新鲜?你们会后悔得流泪的,而且,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大海,那不过是一个异想天开的神话而已。孩子们,象我们这样和平而安宁的日子,你们怎么舍得放弃呢?我的好孩子,不要离开你们的父母兄弟,这里才是你们最美好的归宿。”

听了这一席话,我的兄弟们有的动摇了,有的沉思起来,有的踌躇不决,但是,我和我的另一些亲密的伙伴们的憧憬和信念却迅速膨胀起来,终于溢出了池外。我们稚嫩的心灵里不觉流下惜别的眼泪,我们告别家园,勇往直前了。

踏着叮咚叮咚的进行曲,我们愉快地穿行在山岩、草根和树丛之间。我们像一群刚出笼的小鸟,欢呼着,跳跃着,我们赞叹着大自然的优美和壮丽,沉浸在自由和幸福之中。“大海啊,我就要来了!”我们唱道。

花鸟草虫夹道送行,太阳高高地照耀着,我们的前途一派光明。

当我们穿过一片杨槐林,被暴风雨打落在溪**的密密的洋槐**,在我们的身子底下浮了起来,追逐着我们向前。当她们知道的我们的理想和追求,她们激动得手舞足蹈。

这时一片清香美丽的小花游近我身边,和我并肩前行。她微笑着,含情脉脉,我们相见恨晚,幸福地颤抖着。我们一起立下誓言:携手并进,共见大海。

我们就是这样地向前,向前!

当我和我的同伴们正沉浸在欢歌曼舞之中,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行进中的我们,竟一头扎进了一堆又脏又臭的驴粪之中。原来我们已经出山了,面前横着一道村床。

我们误入歧途,惊慌地摸索着出路。我的同伴竟有三分之一身陷粪场不能自拔,槐花们也只剩下与我并肩的这一朵。我俩庆幸着劫后余生,却也禁不住丧失友伴的伤痛。好久,我们都沉默着,在满是石块的村道上爬行。小花靠得我更紧了,失去了手足姐妹,从此她只能和我相依为命了。

祸不单行。我们又遭到了一群孩子的袭击。他们光着身子粗野地践踏着我们,把我们溅到墙上、树干甚至开着的院门里去。一场浩劫,我的旅伴又减少了许多。我开始忧虑,开始悲愤。在这个村庄里,不少旅伴迷失了方向,随遇而安了。

我心失望了。没有了一贯的乐观和镇定,只是随波逐流地打着旋。小花成了我同舟共济的难友。我们就这样地前进着!前进着!

命运不会怜惜我们的,新的劫难就在眼前。

.还是先前那样光屁股的孩子,他们穿梭一样地捧来了雨后的黄土,拍成饼,堆在我们的前面,要仿效他们的前辈建造拦水坝来阻拦我们。他们的工程卓有成效,我和小花都被拦住了,头晕目眩地兜着圈子。

这时一个小鬼双手捏着他的小鸟朝我们噼里啪啦地撒起尿来,别的小鬼都拍手叫好,以为看见了海浪滔天的好景致。这腥秽的浊流污染了我们的肌肤,侮辱了我们的尊严,仇恨的种子萌发了。

撒完了尿的小鬼看着受辱的小花,感到兴犹未尽,竟下手左抓右挠,把小花抓住了,于是塞在嘴里咬碎,吐在一块肮脏的黑石板上,让灼人的太阳榨**的血肉,让狂暴的风雨打扫她的尸体。

复仇的怒火燃烧了。我率领着我的同伴们,冲垮了黄泥的屏障,向前!向前!

愤怒的队伍任性地推进,猛然跌进了一个两米深的水塘。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归宿了。一个妇人提着水桶走来,她捧水喝了两口,又洗了脸,然后打了满满一桶水,我也进了她的水桶,当她提起的时候,水桶一震,我又幸运地被泼洒出来,落在地上。这时天上堆起乌云,风雷骤起,顷刻瓢泼雨下。天上下来的伙伴们壮大了我们的队伍,使我们重新振作起来。

正当我们突出水塘,传来了家乡的消息,原先动摇犹豫的伙伴们终于说服了我们的父母,紧锣密鼓地赶来了。我们怀念着家乡的亲人,我们想起了仁慈的老爷爷,禁不住落下泪来。德高望重的老爷爷给我们捎来了祝福,还叮咛我们,如果找不到大海就早些回家。然而我们的路是有进无退的,这是流水的命运!我们的前途决不是平坦的,有劫难,有落伍,有牺牲,但是我们的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向前,向前,永不止息,直到生命的终点。

我们振作起来,团结一致,奋勇向前!大海在召唤!88。5。10

雪是大型艺术节

雪是一群小兽,多毛,长着六角的爪,善怕树,它怕风,怕水,怕热。它有极强的抓握本领和附着性。初始的雪,在平滑处遗憾地消失,却在粗糙的地面和向阴的坡面上最先形成堆积,多毛的雪与糙面吻合恰如子母扣。

雪后的小镇,洁白得像一块磁性写字板。早起的人们,用双脚,用代步的轮子写下各不相同的文字,省略号、破折号、单实线、双虚线、梅花、小鹿、木船等等奇异的图案,疏密不同地布局开来。渐渐地,所有的印记互相重叠,以至于模糊,消失。顽皮的狗用尾巴抽起雪球,顽皮的孩子在大人的邦助下堆起雪人。雪,用这种少有的、单纯的堆积赢得了妇孺老幼,所有的心灵为之感叹、振作。

这是自然界大规模的灵感爆发,过去现在和未来进行时的灵感展示。上苍突发奇想,借助人类所禀赋的赤诚和慷慨,仅用单纯的堆积、堆叠、堆砌,就将气象万千的人间精心绣制成一块立体的、动感的画布,从而创造出无与伦比的美。这一浩大工程涉及千家万户,照人间的惯例是要戒严的,或贴出布告,禁行,改道。但天工不然,它喜欢在一种完全开放的状态下工作,欢迎各个层面的天人互动,欢迎艺术、情感和时空的各种共享,欢迎最广泛的参与。在创作过程中,它让人和动物们尽情地出动,于是画布上留下了形形色色美的、丑的、善的、恶的印记,一幅绝妙的众生画卷。

我深信,此刻,你就是立于蒙山之巅,也不比我隐身农家院里看到的更多。老天并不是万能的,比如它磅礴的灵感竟无法在风平浪静的沂河河面上形成堆积,这是它的局限,也许它私下里与河水有着特别的约定?雪后的人们,以欢庆的节奏涌向水边。

废园

记得曾读巴金的《废园外》,内容全已忘却,现在突然想起这个题目,是因为我家老屋的后面也是一个废园。曾经,废园不废。这里曾是我儿时的乐园和公园,上学后日渐疏远,今天却带给我老友重逢般的惊喜。

小小后园,出产多种美味和药材,榆钱、桑椹、香椿、青桐豆、毛桃、山药、花椒、茶叶等算是美味,松米、槐花、何首乌、山药、野艾、蝉蜕、蝎子、蟋蟀、土元、蜈蚣等等则是曾经为我家换过钱的药材。还有几样特殊的用物,如清明节插在石磨和屋门两侧的松枝,过年和平时用来避邪免灾的桃条。另有几样则是孩子们的专利,那是清明前后可以吹响的松哨(靠河的小朋友通常制作柳哨,我们家住旱地,只能享受松哨和榆哨等)。用腌香椿的菜汁拌面条,青花椒与青辣椒一起捣制辣酱,榆钱生吃或制汤,炸山药,炸嫩蝉。小小后园,曾是我最着迷的生物学教科书、资料库和动植物园。蚂蚁、毛毛虫、壁虎、蚂蚱、蝴蝶、蜻蜓、蛐蛐、螳螂、蜘蛛、桑蚕、麻雀、喜鹊、马蜂、蚰蜒、花斑蛇、家鼠、黄鼠、刺猬、蝙蝠等,简直数不胜数。最难忘怀的是攀到十米高的树顶摘食青桐豆的惊险。青桐豆有绿豆那么大,包在一层坚硬的壳里,长在成熟后皱成耳朵状的护叶内下侧。敲开硬壳食之,滋味略似核桃。还有捅马蜂窝的刺激,眼皮肿成铃铛只好旷课一天,那是刚刚入学的一年。翻开带屋土的墙缝或扣在泥里的石板,常会捉到土鳖(土元)和蝎子,有时为了刨出干死了的榆树的树根作柴,会在半米深的土层里破获蝉或蝎子的蛰窝,于是就有一顿美餐。山药和何首乌大致是在园子的东墙根,秧藤缘墙而上极为茂盛。在园子的空地上,奶奶忘不了每年那场透地雨后过来点种南瓜和葫芦,有时也会种些扁豆。在那样清贫的年份,南瓜既是干粮也是菜,可以填饱肚子的。它的吃法有炒片、与小米绿豆一起做粥、烧汤、做馅蒸大包等。它的种子挖出晒干,留作来年之用。葫芦为农家制瓢专用,留种方法与南瓜同。扁豆可现摘现吃,也可煮熟干制留作过冬。在屋基的地板上,曾经移栽过樱桃,但没有成功,后来植在房前的那两株,却真正场面了好几年,直到母亲去世。这地板处拆房落下好多黑土,加之靠前院近,有几年父亲在这里种萝卜,相当丰产。也种过蓖麻和向日葵,芋头和旱藕,茄子和西红柿,黄瓜和豆角,辣椒和大蒜等。甚至种过玉米,罩过地瓜苗。更多的时候,这里挖土窖窖藏过冬的萝卜、胡萝卜、土豆、白菜和地瓜。断墙的墙角处曾搭草棚储放干柴。随着年纪渐长,光顾后园的机会越来越少,有时会隔着断墙将瘟死的鸡鸭兔狗扔进后园,夏天的尸首腐臭难闻,一般都要到园内土埋,也算是给树木施肥。在秋冬旱季,父亲常在园里的空地上堆培畜粪,晾制粪干。

园子面积不大,大概有三十米见方吧。这里挤满了各种灌木和乔木,横七竖八的,都已发足了叶子,憋足了劲,下争立锥之地,上割寥廓之天,为着一己的生存而卖力。

陋室里的闲人生涯已过去了二三年,可惜没有刘梦得的风雅,“大学生”的雅号似乎荣获得更早些,而后起的“书呆子”更足令人垂头。何况当此燥恶天气,困兽似的日子如何是好?

于是一步踱进久已废弃了的后园来,竟有突然发现新大陆的感觉。这是一块新异的天地,这里有我好多的同类和知己。自从打开了这扇门,以后每逢苦上心头,便来这里留连。

这园子的格局,依着地势,由南向北呈梯级下降,园子的北墙外就是夏季山洪暴发形成的**,大半个村庄就建在沟的两岸。园子明显分作四个梯级,用天然的石块垒成,就像山坡上的梯田。第一梯级紧抱老屋的屋基,狭窄逼仄。第二梯级原是更老的老屋的废址,只有西山墙和北墙残剩,东段拆下一个约两米高的豁口,为进出后园之道。第三梯级面积最大,树木最繁,第四梯级落差几近两米,简直像个东西向窄长的深池,如果没有没膝的草树,是个天然的跳台。

我站在第二梯级的豁口上了,正是中午时分,这里沉闷,郁热,树叶不动,阳光昏昏。我极力地镇静着自己,依然是油汗涔涔,脊梁骨像在火中。

来到开阔的第三梯级上,在这里的近地舞台三分天下的是茶、桑和香椿,而在远地方面,则有榆、槐和青桐等辈。茶树原有两棵,现在只剩下瘦小的一株了,不知何时被人毁坏了那强健的一株,委实可惜。我和我的家族不懂茶道,也没有饮茶之风,但这两株茶树为我家贡献了待客所需的茶叶,当然这离不开奶奶不失时机的采制。我说不出这茶树的品种和品位,甚至不清楚它的来历。然而,茶树是这里的大户,先前到这季节,它那蓬蓬勃勃的势头几乎盖过了半个梯级,在它下面,母鸡们觅食之后悠然地栖息,在我印象里,这儿常常是一地鸡毛。

桑,桑椹,那是我儿时的至爱,我对于蚕和茧的浅知薄见是桑给的。当年,一群光屁股争食桑椹的情形历历在目。吃了桑椹的我们,唇、舌全成了紫色的。我年纪稍大,又是园子的地主,我可以居高临下,划分势力范围。现在想来,那是怎样的快意,怎样的豪情!然而,真正值得我们攀爬、也真正被我们攀爬过的那棵大桑不见了,想是遭了茶树一样的命运吧?一株新生的、细瘦的桑苗从第三梯级东南角的乱石堆上钻了出来,让我感到陌生和痛苦。

还有香椿。如今香椿的身价人人皆知。鲜嫩的芽叶嚼在嘴里时,汁香味永。本是市场上的抢手货,现在却闲生在这里无人问津,它的叶和梗已经是木柴一样了。

在深池般的第四梯级上,两棵矮松紧挨着,树冠高出池口不足两米。以它们的秉性,本应倔立在山崖上,在狂风烈日和惊雷暴雨中展示本色,却不幸投胎在这样拥挤不堪的洼地里,挣扎于杂树丛密的排挤中。营养不良、缺氧、贫血,神经质的萎靡与**,二十年了,它们的皮质已经僵死,退化,成了这里的小老儿。

在整个园子里,见缝插针地挺着榆树和槐树,有几个地方甚至挤成了一团。榆钱落满一地,而槐花开得正盛。在我的小学和初中时代,采制槐花是勤工俭学的内容之一,但那是无偿的,我们幼小的手爪付出过多少义务,有谁说得清?这榆槐二位,我曾戏称为愚和坏,因为在这儿,只有它们能够一手遮天。还有它们的德行,它们中间很有几棵是歪脖的,而且浑身疙瘩,朽烂的黑皮,蛀虫分泌的锯末和粘液,虫也忙,蚂蚁也忙,人可是近身不得。就在这样的包围和胁迫之中,第一梯级有一棵青桐,第二梯级即老屋屋基上有一棵桃。桃的主干被砍掉了,从它的根侧发出了两条新枝,在颓壁残垣中艰难求生,结了些青果,颗颗有虫,颗颗烂心,不由想起闻一多的《烂果》,你看它的叶子上冒着油汗,油光发亮……

青桐却是一种清高的植物,树中的伟丈夫,青马王子。高挑笔直的体躯,它天生丽质,皮肤绿莹莹,清凉凉,柔滑,细腻,令人倾心。但它的处境并不乐观,在愚和坏的夹缝中,太年轻的它还没有铺开自己的天空。它是移植来的,但根土没有填实,经雨后树干歪斜也无人扶正,就让它斜着身子塑造**。在我的记忆中,这个园子里的青桐至少五六棵,都在第三梯级上,不知什么时候遭到砍伐,只剩下这棵最小的,流放到现在这个角落里来。

再巡视一番,还有一棵楸树,被逼死在第三梯级的西南角,它现在只剩下一口气,浑身几片叶子。再就是那棵逆境中的楷模、蓬勃坚韧的花椒了。它处身在桃和青桐之间,它使出浑身解数,凭着冥顽的黑皮、毒辣的针,凭着它避邪、解毒的法术,十面埋伏中的它却是凛然难犯,显示了生命的尊严。与花椒性相近的是一棵长在屋基外侧石缝里的枣树,本是一棵小枣(酸枣),父亲将它嫁接成了大枣(甜枣),枣树除了供我们解馋,奶奶还要用它煮腊八粥,年三十用它代替压岁钱,大年初一用它招待前来拜年的乡亲。

我来到废园,百无聊赖的我来到了废园。一群以主人自居的母鸡受惊了,手忙脚乱地上了东西两墙头,用脏黑的破石堆起的院墙,宽松的墙缝里积满了年岁和风雨留下的土粉,捻在手里极细极滑有粘性,墙石的底缘往往生着角状的黑菌。母鸡们高踞墙头,立刻咯咯咯地发起警报来,并且立刻乜斜着眼,充满疑惧地盯着我这不速之客。西墙外是一座空屋,主人已搬去远处的新房。“扑棱棱”,“扑腾”,西墙上的鸡飞下去了,它蹬翻的一块石头碰在我跟前的榆树上,砸在地上,一块棱角分明的三角石!我站的位置离东墙稍远,东院住着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她是我的房分很近的大娘。这段时间,她在照看她的外孙女,隔着墙头,常常听见她嗔孩子的声音,还有吆鸡的声音。东墙上的母鸡充当了看客,它叫得更欢了,仿佛在起哄,不,它是在给大娘报信,她又不很聋,一定会推开她的外孙女,小脚颠颠地过来弄个究竟。想到没趣,我便一跃回到了自己的老巢。

细细想来,我也曾经参与了后园的破坏。整个后园曾经是厚厚的黄土层。在我家养猪的那几年里,经常从这里挖土垫圈,为的是积圈肥。农家养猪,曾经不只是为着换钱,还要用它换取几亩地一年的肥料,这是让庄稼人加倍受累的活计,不得不到处去挖生土垫圈。那几年,我是从后园挖土的主力,挖过土的地方约占第三梯级的一半,这些地方至今寸草不生。

在这样荒废多年、人迹罕至的园子里,有时会出现另一种不速之客,它是蛇。在这里,我没看到它,但可以想见。蛇到哪里都是不速之客。大娘接到母鸡报警,第一判断必定是蛇。这也是我不得不立即撤退的原因。198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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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三鹿!』

远离汶川的汶川日记(九章)汶川涅磐怀~重生的~~,呵~懵懂的婴孩,填补丧亲者爱的空缺,我们用爱找回那些无人认领的书包的主人。空降的天使,徒步的英雄,最可爱的人是你,最幸福的人是你!震鬼肆虐,~段惨不~睹。无辜的同胞被震鬼劫持,绑架,废墟,光明与黑暗的角斗场,生命与~亡的阵地战!大爱忘我,大德无私!从唐~到汶川,繁荣发展的中国,友爱团结的中国,为我们庇护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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