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如记得赵晨曦出生在阳光初绽的清晨，她是前一天晚上开始阵痛的，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夜空像漏了一般地往下倒，雨打在阳台的塑料雨篷上，“噼噼叭叭”地乱响。赵天贵也跟那打在雨篷上被雨篷弹得乱窜的雨滴一样忙乱，听到沈心如的**声，他就从**跳起来，套上衣服，然后就不知所措了，在沈心如旁边直搓手，问道，怎么办，怎么办？

沈心如第一次生孩子，以前，她在电视上看见产妇产子的痛苦画面，觉得很可怕，生孩子大概真是很痛苦的事吧。现在事到临头，情况其实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糟，她还没有太痛的感觉，一阵一阵的疼痛感，完全在她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因此，也不能完全相信电视，通常电视得经过艺术加工。

在沈心如的指挥下，赵天贵简单整理了下物事，搀扶着老婆下了楼。本来，他想用他拉货的那辆破三轮送沈心如去医院的，无奈天公不作美，大雨倾盆，他的美好愿望落空了，他可以让自己淋着，让老婆淋着，绝不能让儿子淋着，儿子是要承接他赵家的香火的，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为了儿子，赵天贵和沈心如头一次很奢侈地打了回车，那的哥很不情愿地载了他们，怕孩子生在车上，弄脏了车不算，还不吉利。又怕有人投诉他拒载，只能接了这单生意，一路上很不爽得踩着油门。

让他更不爽的是，到了医院门口，赵天贵还跟他讨价还价，不依不饶很执着的样子。那的哥下车来，扶着车门，说，哥们儿，你大爷我打着表呢，一切均按规章制度办事，你当卖菜呢，还跟我讨什么价？打不起车，你别打呀，大爷我又没求着你打。

疼痛感逐渐强烈的沈心如意识到自己可能快要生了，让赵天贵赶紧扶她去就诊，那的哥也嚷嚷，哥们儿，你赶紧地，再不快点，你儿子可就要露脸了，到时，你可得赔我洗车钱。

呀，儿子，赵天贵一拍脑门儿，钱可丢，血可流，儿子不能出事。

他付完钱，把沈心如扶出车，那的哥拽住好不容易拿到的钱，钻进车，一踏油门，长扬而去，关车门时还不忘骂一句，他妈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乡下人，老子今天真晦气。

他是用本地方言骂的，骂得很轻，赵天贵没听懂，沈心如却听得明白，她心里一阵羞愧，她知道，在这个社会里，一个穷人是没有真正的尊严可言的，虽然钱买不到一切，但是没钱确实没法儿过日子，为了钱，为了生存，你不得不低下那曾经高贵的头颅，与生存相比，尊严何其地微不足道。

赵天贵为了他儿子的生存正在产科门口求大夫高抬贵手呢，因为他钱带少了，不是，正确地说，是因为他把家里能找的钱都找出来了，还是没凑够住院费，导致沈心如进不了产房的门儿。

赵天贵拉着医生的手不住哀求，差点儿没给跪下来，医生，你先让我老婆生孩子，钱我以后一定给补上，求求你了。。。。。。

医生缓缓地摇头，都说医者父母心，其实医生也挺为难的，做父母的穷啊，前几年就是因为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了，导致医院坏帐连连，每个月的资金都发不出去了，这年头，好人难做呦，顾得别人家的孩子就顾不得自己家的孩子了，别人家的哪有自己家的亲，所以，为了自己家孩子的吃喝拉撒，就顾不得别人家孩子的死活了。新上任的院长规定，不缴足医疗费就不收治，很大程度上地杜绝了坏帐的产生，医生们的生活水平得到了大大的提高。

儿是娘的心头肉啊，沈母闻讯就立刻赶来了。赵天贵在求医生不果的情况下，给丈母娘挂了个电话，沈母连头发都顾不得梳，拿了私房钱就往医院奔，沈心如结婚两年以来，她一直对女儿不闻不问，此时，觉得歉疚异常，顾不得儿媳妇谭丽的揶揄：不就生个孩子么，是个女人都会生孩子，大惊小怪什么。沈母勉强笑了笑，说，去看看就回来。她很庆幸谭丽没看到自己拿着钱，要不然，这个家不定被她闹成什么样子。

沈母到了医院，交了住院费，然后医生就拿了张单子让她和赵天贵签字，沈母出来得急，把老花眼镜忘家里了，看不清那纸上究竟写什么，推给女婿，让他签字。可是，可是，赵天贵根本看不懂，纸上的每句话里，他都能认出五六个字，连起来是什么意思，他可就不明白了。

医生不停地催促他快签，搞不明白意思怎么签啊，赵天贵捏着笔发呆。

给我，我自己签。沈心如躺在推车上虚弱地喊了一声。不就是张手术同意书么，上面尽是些危言耸听的内容，目的就是把医院和医生的责任推得越干净越好，不用搞得太明白，沈心如很勇猛地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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