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秦楼，记取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目。凝目处，从今天又添一段新愁。”

搞丢！什么呀，乱糟糟的。别胡言，我在描写采雪的心绪，没词，突然想起宋女李清照的句，顺手而录。

丈夫回家采雪开心不起，娇靥一片轻愁。

知夫莫如妻，今晨看他归家时的兴奋，嘴中“义军、项字”说个不停，一片阴霾就笼上她心头，她知韩信非笼中鸟拉磨驴，当兵离乡迟早之事，九牛二虎拉不回。但上战场不是玩过家家，拔刀血沾衣，古来征战几人回？再说自己肚中已有，已有他的孩子，难道孩子一出生……去劝去阻以情动之以死相胁，无济于事，徒乱其心。

既然挽不回，干脆鼓劲让他安心走，潇洒挥挥手说声再见。

不成！他纵不为我想也该为我肚中孩子想。她心神不宁，过去常带微笑的嘴角现下苦涩地紧抿着。她企盼奇迹发生，丈夫恋栈不走，毕竟新婚燕尔，看他那夜夜猴急相。但若真这般，我又看不起他：“男儿，男儿……”她自言着不知如何措词。

“男儿当须带吴钩，征战关山五十州。”我把李贺的诗改动四字呈上。

“谢谢，同志，就是！”采雪破霾一笑。

总之采雪矛盾着，丈夫恋园她看不起，若他走了，自己是否耐得寂寞孤独及那无休止的相思愁，嗨！“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拜托，清照老姐，您又来轧闹猛，有您词在先，我竟构不成新句。

采雪或而闷坐垂泪托腮沉思，或而呆立痴想焦躁踱步……“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不好，南唐后主也来添乱了，于是我干脆不描述了，也弄不出比他俩更好的词，全抄上，反正采雪此时就这心境。

她烦乱地走出了屋，稍感开朗，外面是瓦蓝瓦蓝的晴空。

一夜没睡，韩信在胡思中睡着了。

采雪来到院中，轻轻拂去飘落在他发上的一枚叶，看着丈夫那张清朗洒脱的脸。这张脸上，间忽皱眉间忽咧嘴笑，很贼！不知在做什么梦。她坐于蓆旁，嫩指滑过他脸面，俏颊挨了挨他的腮边，独白：夫君呀，我知你心里，妻已想开，我离不开你可不会拦你，只要你认为好，我唯有支持你。

迷糊中，韩信感到有人在轻抚他的脸庞，一睁眼：“采雪。”

采雪倏地红了脸，道：“快晌午了，还不爬起来吃饭。”

说吃饭，韩信想起了昨天，坐起道：“你知否昨晌，我和谁一起吃饭？”

采雪横他一眼道：“我怎知你和谁吃饭，平素没有一个朋友。”

韩信瞅一眼娇妻那清逸出尘的脸道：“张良！帅呆，和你绝配！”

采雪嗔怒道：“尽胡诌不正经，谁是张良？莫不是那个在桥上替老叟捡鞋，穿鞋的韩公子。”

韩信坐起一笑道：“就是他，我们非常之人行事亦非常，我钻屠儿胯，他提狂夫鞋。”

采雪俏鼻微皱道：“没羞没耻你和他比，他富得山响，你穷得叮噹；他讨好智叟，你受辱小儿。”

韩信果然没羞没耻，又笑笑道：“别提这，这是我绕不过去一个弯。”

晌午，韩信又出去了。

他来到县衙前，“楚”字大旗在风中猎猎有声，那棵黛色参天、蔚然生秀的老槐下，聚拢了许多小伙。树杆上贴张启事，一个偌大的“兵”字，遒劲；几行齐暂的小字，秀隽，原来楚军发牌招募新兵。那年头穷汉多，应募者不少，取一块牌子，可领蓝衫青甲及一柄乌刀，马上进军营吃饭。

项家终究贵族造反不缺钱，听说陈胜部队还披葛麻穿草鞋扛钉耙呢。

韩信来到树下，看那张招兵启事。他不看内容先看字迹，字迹漂亮，一手“程式”隶书。怪！操枪挥斧的手竟能写出如此秀朴之字。

一位持戈守望的粗兵道：“我们哪行，是我们营中一个叫范增的老头写的，他字好，一夜可书写数十张‘安民告示’和‘招兵启事’，每次攻下一城就叫我们贴。老头说：秦相李斯是书法家，但他统一文字推行全国的篆体字难写，就削繁就简改用程邈隶书，简便实用，报告军情快。”

韩信打量起这个粗兵，纯朴憨厚，端正中捎点威武。

“哟！你还懂得真多。”韩信道。

“其实，程邈是谁我也不知道，先前每下一城张贴告示启事，总有人赞字问字，钟离将军烦了，就命我们如此解说。”粗兵道。

“军爷，你叫什么名字？”韩信道。

“我叫周兴，项家大院里扛活的，老爷和少爷起兵，我就跟他们一起造反，我们从江东打到了淮北。”粗兵道。

告辞周兴，韩信也去排队领牌，但没去取军需。有家了还须告知妻子一声，有个准备，否则猛一身戎装，坏事。他正欲打道回府，耳边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

“小兄弟，欢迎你投入楚军，昨夜谢谢啊！”

一个和声音一样浑厚的身影从军营辕门走出，韩信认出正是袭城者首领。嗬！还是上将军，深蓝的战袍。

旧楚军中规定，士兵穿战衫，将军披战袍。袍色又分两种，都尉及以下军官淡蓝色，都尉以上深蓝色，这支新楚军沿用旧习。

将军请韩信入营，参观昨夜战利品，哇！十八样兵器样样全。九长：槍、戟、棍、钺、叉、镋、钩、槊、环；九短：刀、剑、拐、斧、鞭、锏、锤、棒、杵，另有弓箭、牌盾，成排扎堆。将军让韩信任意挑，作为奖励。

诸多兵刃中韩信一眼看中一柄槍，长七尺五寸，槍尖犀利，青莹莹的槍身悦目，底端烙印一头深青色狼，正对月嗥叫，此枪罕遇。

春秋时期，中国铸造的兵器即以刃部锋利，装饰华丽著称，兵器表面饰有菱形暗格图纹，经过金属膏剂涂层工艺，两千五百年前，我们祖先就已掌握精湛的表面合金技术。

韩信取枪，轻重正适长短恰宜。他连试扎、搕、挑、崩、滚、砸、抖、缠、架、挫、挡、拨十二基本槍法，皆得心应手，故爱不释手。

将军在旁惊叹：“小子会武，且精绝！”心中一动，待其入营留至身边，我亲兵中已有周兴，武艺超群，再添此子，哈！马前周兴马后韩信，我平添双翼矣。

将军心里想着，嘴上直赞韩信有眼力，道：

“此槍名‘伏狼’，秦军县尉家藏，他藏一刀一枪共两柄，另柄冷霜刀，我已奖给一叫周兴的军士。他昨夜首拔城头秦旗树我楚帜，有功。伏狼槍我亦喜欢，但我惯刀不善槍，本想作礼献上司，但你喜欢就送你。

韩信对将军顿生好感，此人喜下不媚上。将军邀韩信至军帐，命卫士捧上大麦凉茶后，拉开了话匣：

“我军姓楚，家乡子弟，响应陈胜而起兵。军长项梁，名将项燕之子。我叫钟离昧，先遣团团长，此次受命攻占淮阴。我部隶属七十四师，其实没那么多兵力，不足五个师，番号搞大，吓唬敌人。我们师长项羽，是军长之侄，项羽师长你听说过没？年方二十四，杰出的青年将领，他率七十四师独霸沙场逢战皆捷，获骑士勋章。他‘力拔山兮气盖世’，引无数美女竞折腰，吴（苏州）城大美人虞姬也投怀送抱。我们占领苏州时，寒山两个算命相面的，说我们师长将死于孟良岗。不！说错了，是乌江边，但是六、七年后的事了。师长一怒，崩了算命坑了相面，活该！师长带我们八千子弟兵出江东，现在已扩展成近五万，准备北上抗秦，活捉敌帅章邯，决不能让一个叫刘邦的乡巴佬率领的杂牌军抢了首功。后天，我们就要开赴薛县，薛县那地方富遮，当年是齐国公子孟尝君的封地，他治理得很好，养活门客近五千，比门生三千的孔老二还要多。小兄弟，跟着我们好好干，亏不了你。”

韩信忙起立，一个标准的军礼“是”。（其实是打了一个揖，道声“遵命”）

钟离昧将军不识字，废话多，谅解。我写他不嫌烦，实在是因他和我们主角韩信有缘。韩信到他手下后常出点子，使他立功升级。他颇具侠风有恩必报，韩信投汉后，项羽命钟离昧去杀韩信妻小，他硬拖着。这个不媚上的将军还道：“是汉子，对着干，杀家人算么！”

楚败后，他藏匿于韩信封地。汉高祖刘邦因楚汉相争时，常被钟离将军追杀得落荒而逃，像只奔命的灰兔子，恨得咬牙切齿，就以韩信招降纳叛为借口，对韩信起杀心。韩信被迫献上钟离人头，云梦泽乃被擒，从此走上末路，我们以后会讲。

日至夕，韩信离开了军营。

斜阳里，飞鸟啁啾，绕树三匝，掠倦寻枝而栖。

韩信出营站在老槐树下，抚mo着那大“兵”字，感慨纷起：兵营乃我归宿，军帐乃我天地，我已成项家义师一员。他兴奋，从戎将迈出成将第一步，从此“竖子成名，遂产名将，方出英雄”乃天赐也。他好似已看见那顶名将之冠在不远处闪烁，浪子功成将即圆英雄梦。

一得意，他脑中那匹无缰之马又撒起野，纵横奔突，一个大大的名人说过：

“猫，被创造出来是为了吃老鼠，老鼠被创造出来是为了给猫吃，而整个自然界被创造出来是为了证明创造物主的智慧。”那秦末战争创造出来就是为了让我韩信出名。

韩信伫立在斑斓的晚霞中，自负，洒脱，恰似玉树临风。

呔！征战书功名，英姿照汗青。他得意啊，遇点阳光就灿烂；他得意啊，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接着一个立正，向后转，一串串的京剧武生跟斗一路翻到家，嘴中尚“将咚将咚将咚将！”终究还是个毛头小伙，尚不成熟，轻狂起来没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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