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鲜棠目送左明凡的小车拐进另一条街道，鹅毛雪依旧在暗淡的天空上飘舞。街上冷清的要命，他的心跟着紧收了下，兀自凝伫在那。文飞菲久不见他，出来，推把他：“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这场雪下的真大，想起夫人今天表现真是出众，最喜夫人那曲《高山流水》，鲜棠竟是久久不能忘怀。”

文飞菲**盈笑：“亏你还念着我的好，我只当你只把我当做爬梯晋升云梯罢了，哪敢望你想着。”

“夫人此话折杀愚夫了，愚夫岂是见忘义之人？”

“你就不想云裳了？为什么书房那张相片你……？”她冷哼声扭转身子，丢下句：“我知我是枉痴了一片心，收不得你的爱，随你吧，真若绝起情来也没意思。”

他慌紧步跟上，揽了她，她一把掀开，白眼：“你当我是什么人？好歹我也是名门之后，从美国名牌学校走出来的女子。”

“是，是，是，原是鲜棠高攀了夫人，承蒙夫人错爱……”

“别拣好听的来说，别当我不知道你外面有多少女人？我不过闭着眼不操那分闲心，若果真认真起来……”她说着扬脸瞥眼他：“我不恨什么，只恨我太爱你，舍不得你，女人就是这样傻气，掏尽了肠子也不过落个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夫人何来伤心语，鲜棠若果真有对不住夫人处，但直说无妨，总是不要伤害了自己，……夫人花容月貌，鲜棠唯恐珍爱不过来，哪有嫌弃之理？”他一下拥紧了她，强有力的拥抱，许久，捧起她双脸：泪珠盈盈，便有千般的动人，千般的楚楚。他一时痴傻起来。心里七晕八素的，搅翻了肠胃。他足足花了一晚的时间才安抚住她，第二把她送到他大姊家，又邀请了同级的太太去，陪她搓麻将，他看到她笑魇才找了一个适当的借口离去。

他匆匆赶到藏秀花的寓所，一座西洋式小洋楼。秀花正凭着窗台，瞧外面。天已经晴了，屋上地上的厚雪诱着她的眼睛。她在想小王村，若换在小王村她是没有这分闲情欣赏雪景的，也不会想到去看，最多只会讲声，这雪好大啊，茅屋该添把草堵堵寒风，娃儿婆婆可受不了。她这样想着泪水禁不住流，直到王鲜棠进来她也没止住。

王鲜棠看看她几眼，上前温存地拍拍她：“还是想着福顺？”

她不语，只是掉泪。

“如果一个人不懂得改变自己，他（她）的生命就是失败的。”他说着幽幽地：“可惜你没读过书，换在一个大户人家，就是一般商贩家你也是能有些见识的。”

“不，俺虽出自穷苦人家的女人，也不是木头一块，俺跟秀才叔学了不少东西，识不少字，这些日子俺也看到，你是真的对俺好，但是，有样东西你是错的，你和我要的东西不相同……”她忽然抹把泪，说了她近半年的第一句话，而且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他惊呆了。她继续说：“秀才叔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耻有所不耻。”

“的确，的确，”他深深点头：“你让我吃一惊，我原是小看你了，倒是真真的可惜，福顺怎么可以配你呢？”

“你又错了，福顺不是你想的那样一事不通，他可聪明了，秀才叔教他一遍的东西他就能记住，不是为俺娘俩他早和海子去找八路军。”她斜眼他：“你自以为在城里呆了些时，读了些个书就瞧不起天下人，秀才叔可是强你十倍百倍，村里有几个少壮不识几个字的，你打俺不知道你肠子里拐的主意，怕八路军来分了你家田地，……”

王鲜棠再次打量她，冷漠幽怨的眼睛这刻是闪着灯塔似的光亮，瘦削的身体一时仿若巨人般高大，他笑了，笑的很稚气。

“你笑什么？”

“不笑什么，王家倒是出了秀才这样的济世人才，鲜棠佩服，不放你我对不起他。”

“放我，你说放我？”她不肯想信。

“是的。”他肯定地点头：“我也算没有看错你，确有些胆识。我这就送你去秀才同学家，由他护送你回去。”

王鲜棠毫不犹豫，大步迈出屋子，上车。

秀花疑惑地跟在后面上车到左明凡家。王鲜棠见着左明凡开门见山问好，并无寒喧之语直入题，说他并不需他刻意圆谎，他不在乎。左明凡倒是惑了，问他只是一味地笑，少坐闲聊些时告辞离去。左明凡打量几眼秀花，心下似乎明白了什么，再与秀花谈话就更清楚了。但他只不放心，却是不想破坏了王鲜棠的计划，无论是从个人情感还是敌对上他都觉得应该尊重对方，所以他还是把他想说的话说了，请秀花务必做到。秀花听懂他的意思说：“他虽然坏了我的身子，但也是明理的，在这几个月里我弄明白了好一些事情。”她笑下：“回小王村俺也是要投八路军的，八路军让俺们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不受欺。”

“你竟然知道这些道理？”左明凡又是诧异。

“王小户有台收音机，我天天听。听了好些共产党的事。”

“这原来不是坏事，他不曾想到，他培养了一个女八路。”他感慨万分。他什么话都不说了，留她和夫人说了两天话亲送回小王村。

夫妻见面伤心是难免的且不细说，单说秀花的回来洗干净了八路军作恶的嫌疑，更坚定了福顺一邦子兄弟投身八路军的决心。

正好这年三月，日本军再次加强兵力对小王村进行扫荡抢夺粮食。黄沙会没有置身事外，八路军积极备战，抢到主动权，打败了日本军。八路军进驻小王村，力图说服黄沙会解散黄会，加入八路军行列，不听。黄沙会再退入深坳。虽是如此，八路军没有放弃思想教育工作，他们深信黄沙会骨子里并不是大奸大恶之辈，有转化的可能，功夫做得深不怕不成功。但不他们的恶习，和受着张里元顽固派的控制的那种力量也是不可低估的。

为了宣传抗日，为了百姓更了解到黄沙会的真正面目，抗大文工团创作了《打黄沙会》：

1.人家都说沂蒙山好，沂蒙山上好风光。

2.青山绿**好看，风吹草低见牛羊。

3.自从起了黄沙会，大家小户遭了秧。

4.牛鼻儿一吹嘟嘟响，拿起刀枪上山岗。

5.硬说俺肉身子能挡枪炮，谁知道子弹穿过见阎王。

四乡八镇的百姓唱着这山歌教黄沙会很不是滋味，四下搔挠八路军。此时抗日活动进入了相持阶段，日本军不停地扫荡，国民党对太行山八路军总部也发起了大举**。福顺、海子、福宝、富顺、菊花、秀花都在同年四月加入了八路军。每次反扫荡他们都站在最前沿，很快习惯了抗日游击战术。

日子说快还真快，转眼又是来年一九四一年十一月，天寒地冻的，日本陆军大臣、侵华日军总司令烟俊六坐镇临沂指挥，调动日伪军五万多人，向山东抗日根据地战略中心--沂蒙山区开展“铁壁合围”，进行残酷的“大扫荡”。企图以绝对优势兵力一举歼灭我山东党政军领导机关和主力部队，彻底摧毁我沂蒙山区抗日根据地。29日，八路军机关数千人误入敌“清剿”包围圈内。30日凌晨开始，敌人以一个混成旅团的兵力，向八路军转移的大青山地区的军民发起攻击。

福顺由于出色的作战能力，火线升级小队长，率领一支二十余人敢死队深入敌后切开主力，战斗中不幸中弹身亡，其他战士也被打得七零八落甚是惨烈。百姓在鬼子的屠刀下，牲畜不如。王妈和老爹护着宝棣逃亡，乡亲的血在他们脚下流，他们奔了七八日也不知到了哪，趁着没了枪声寻着密集的林子**一口，不想发现里面一个受伤的八路，急忙扶起，还活着，查看伤势很重、很重，五六处伤口。王妈不由分说撕下自己的衣角包扎好，将仅剩的一点水喂给伤员。

另一处不远的官道上，一群日兵正追赶一群百姓，眼看十几个群众倒在枪声里，突然林子跳出一个十八九的小八路，他浑身是血，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的。日本兵见是个小八路，八咯亚路的乱叫，丢下百姓。

小八路连连击中，在一阵密集的枪声后他的子弹已经用完了，他拼着全力肉搏战又杀死俩鬼子后被鬼子抓住扎了几刺刀，不能动，然后爬着用嘴拉响鬼子抛弃在地上的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

“福娃……他娘的，我跟你们这群鬼子拼了。”福喜悲痛欲绝冲出林子。他这是刚带着黄沙会十个人从阵线上撤下来，他接到了王鲜棠的密令配合王鲜棠的一支亲信连在大古台阻击日本军，这也算是王鲜棠报答秀才为家族积下的福泽所用上精锐人马，他不能倾其部队只能私下用自己组建的亲信部队。他的亲信连伤亡过半，福喜的人也死伤大半。他在和日本鬼子肉搏战时多处受伤，伤口都还没有处理，这刻又碰巧亲眼目睹福娃被鬼生生扎死。（福娃是他的堂弟同海子他们一起加入的八路军队伍。）新仇旧恨一骨脑堆上他心头以横扫千军之势挥起大砍刀。碰着一个豁出命去的人，碰到一个被仇恨驱使的人……日本鬼子哪有不落慌逃窜之理？福喜杀红了眼，不是老爹就差点着魔气绝死了。

战斗结束了，福喜安躺在老爹的**，旁边一张躺着仍昏迷的八路。福喜身乏力竭，两个眼珠无神。王妈一直守着他，看他醒来，笑了：“娃儿，亏你了，不是你，乡亲不知要死多少啊！”

他想说话没说出声，一刻却是呜咽起来。一个大男人，大颗的泪珠像断线的珠子。王妈忙拍哄他：“哭啥子，还是大男人，一点皮肉伤，几天就好了，瞧那八路，可怜中了五六颗枪弹还挺着呢。”

“大妈。”他终于叫出声：“我浑啊，我早该信共产党八路军的。”

“现在也不迟。”王妈笑微微。

“真的？”

“你看，外面都是什么人？”

秀才、海子、福宝、秀花、菊花……一个个人走进来……带进一屋子雪花……

他笑了……最后一支黄沙会人马胜利归属于八路军融入抗日队伍，王鲜棠的亲信余部也一同编一二九师……

结束！

喻芷楚（梵园梅雪妃）

2008-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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