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外望去,秋雨稀稀落落地下着,香樟树任秋风吹动,上面的叶子已经掉得差不多了,那些枯黄的叶子稀稀落落地散落在地上。又一阵寒风强挤进铁窗,莲爱哆嗦了一下,她心里想“一阵秋雨一阵寒,天气又变冷了。不知妈妈最近可好?好久都没有妈妈的来信了…”正想着这些,住在一起的狱友——菊花问她道:“你有申请缓刑吗?”莲爱一声没吭,只是安静地坐回自己的床位。半年以来,她从没有跟狱友真正交谈过,只是偶尔出于礼貌性地回应一下。她从没有像其他狱友那样把自己的犯罪历程娓娓道来,或把它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除了安静还是沉默。这监狱把她同外边的世界隔离了开来,而她的沉默又把自己同这小小的监狱隔离了起来。同一监狱有个年龄最大的狱友,对她非常关照,这让她时时想起自己的母亲,一样慈祥的笑容,一样温暖的关心和照顾。有时,莲爱很想跟她说说话,但她始终还是没有,不知道是没有勇气还是就只是不愿意。她又从枕头底下压得严严实实的信拿了出来,那是母亲给她写的,她把它们压在枕头下是因为她觉得这样更有安全感。虽然她从没有给母亲回过信,但她很期待母亲的来信,这是她现在唯一的安慰。除此之外,她就会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床边或铁窗旁像是发呆又像是在回忆曾经的过去。
莲爱想,如果自己生长在一个健康完整的家庭,她的命运不会是今天这样的。童年的回忆对她来说就像一只越飞越远越来越模糊的风筝,而且这风筝是用一根细得随时都可能断掉的孱弱的线拉着。我们的回忆总是爱拾取那些美好的事物,并常常用时间和淡忘过滤掉那些痛苦的经历。童年的记忆对莲爱是那般地苦涩,所以她宁愿选择忘记。虽然有些画面千万次的在她梦里浮现,可画面的支离破碎,使她根本无法让它们拼接起来。可是,一切谜团总有一天是要揭开的,只是时候未到,时候到了,我们即使再努力去掩盖它们,它们也要浮出水面。
莲爱从小一直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她的世界里只有妈妈,她自己,和学校的老师同学们。她学习很刻苦努力,因为她知道,每次拿回第一名的成绩单时,妈妈都会特别开心,妈妈是她生命中最爱的人,她一定要让妈妈过上幸福的生活。妈妈为她付出太多了,为了给她付学费,妈妈每天都要很早起来,到菜贩子那里买菜回来,然后再担着菜去市场上卖,晚上回来还要洗医院送过来的床单被罩。一开始医院还不要妈妈洗,因为他们会统一用洗衣机洗,但妈妈跟他们说,她可以洗得很干净的,而且还给他们送回去。在妈妈的一再恳求下,他们终于答应了,一个月给450块钱,但要熨好折好给他们送回去。每天傍晚回到家,莲爱会自己先煮好晚饭,然后等妈妈回来共享晚餐。这是母女俩一天中最温馨的时刻,她们互相交流一天中所发生的事情,偶尔兴致来了,母女俩还会唱上一曲。那时的生活就是如此的简单而幸福,没有任何人的打扰,没有任何恩怨,有的只是温馨。
聪明懂事的莲爱从记事起,从未向母亲问过关于自己生父的任何问题,她也不会像其他小孩一样缠着自己的妈妈问:“妈妈,我打哪来呀?我是你捡来的吗?”不是她不想知道问题的答案,而是因为她心中的一些顾虑让她忍住了求知的欲望。可一直以来的幸福与美好在那一天中断了,现在狱中的莲爱只希望自己出去之后可以与母亲继续她们的简单生活。
那是莲爱18岁的那个冬天,她当时正在上高二,又是一次紧张的月考过后,她已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期末考,每次的考试莲爱都很注重结果,因为它们是妈妈的最大安慰。正因为她的刻苦拼搏,她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而莲爱这个名字在那个小县城几乎是家喻户晓的,她是老师眼里的三好学生,同学心里羡慕的对象,家长们教育自己孩子的优秀榜样。那天天气很冷,已经是小雪过后,莲爱晚上做完自己的作业,妈妈去医院送床单了,她正准备洗漱完后等妈妈一起睡觉时,家里的电话响了,这么晚会是谁呢?莲爱心里想着,拿起了电话,
“喂,请问是哪位?"
“你是莲爱吧。我是菲蓝的爸爸,你现在能不能到我家来下,你爸爸想见你。”
“呃…”莲爱顿时脑子**,一切都是那么突然。电话那头菲蓝的爸爸还在说些什么,但莲爱一点都没注意到,她足足握着电话走神两分钟。
最后等她晃过神来,菲蓝的爸爸在说:“等下你在家门口等我,我过去接你。”
“嗯…”莲爱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要不要去,但她还是在家门口等了。
十一二点街道上的那些路灯还在亮着,但已没什么人,卖水果的小贩早已收摊,街角卖杂货的老大爷也准备关门了,一条街上只有两家做烧烤夜宵的店还在亮着灯,一股寒风吹来,莲爱不禁战栗了几下。“菲蓝是我初中同学,两人只是同学,但很少在一起玩。菲蓝的爸爸又怎么会认识我爸爸呢?爸爸?多么陌生呀,我有爸爸?他是谁呢?他干嘛的?他为什么来找我呢?…没多久菲蓝爸爸就到了。在去菲蓝家的路上,莲爱还一个劲地在想着那一连串的问题还不停地打着哆嗦。
到了菲蓝家后,菲蓝妈妈开了门,客厅里坐着好几个人,莲爱也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只是坐下了,对面沙发坐着一个约四十二三岁的男人,长得高大魁梧,估计是喝醉了,脸上泛着红晕,他面带笑容地坐到莲爱旁边“哎呦,我的妹呀,你长这么大了呀。还认得阿爸吗?”莲爱只摇头,因为她真的不记得自己有爸爸。那个喝醉酒的男人把手搭在莲爱的肩上,嘴里一直在说:“我的阿妹呀,你还记得阿爸吗?阿爸听到你学习成绩那么棒,真的好高兴呀。你要好好读,考上名牌重点,阿爸供你。”旁边还有几位跟这个男人年龄相仿的叔叔阿姨,他们也在随声附和着:“是呀,都长这么大了,还长得跟你一模一样啦。”那个男人还搂过一个女人来“来,叫阿妈,或者叫阿姨都可以。”莲爱听到这些,浑身直颤抖,她先前想的一系列问题都可以有答案了,但她没有问她自己想问的问题,她只想回家,回到妈妈的身边去,这些人都太陌生了,她无法接受。最后那个自称是莲爱父亲的男人给莲爱写了他自己和那个女人的号码。
回到家里,莲爱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妈妈,她只说去菲蓝家还了下书,所以回来迟了。那晚,莲爱想了好多,她很想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但她就是记不起来。那现在的这个男人真的是自己的父亲吗?既然是我的父亲,那他为什么从来没有看望过我呢?他现在又为什么要来找我呢?……想着想着,她不自觉地就睡着了。
等第二天醒来,妈妈早已去菜市场,她脑子很忙乱,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昨晚的那些声音总在那回荡着。到了学校,她也魂不守舍,上课老走神,她总觉得这一天过得好慢,期盼着早点放学。终于熬到最后一节课放学,一回到家,莲爱就拨通了那个男人留的号码,拨电话时,她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等电话通了,她又多么希望自己没打过电话,但现在只有往前冲了,她想着,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是阿妹吗?
"恩,是的。我想跟你谈谈…”
“好的,阿爸现在在谈生意,没有时间。等我忙完了再打给你,好吧?”
“好,可以。”莲爱很快把挂断了电话,她的心仍然七上八下。
接着,她给菲蓝打了电话,从菲蓝那里,莲爱了解到,这个男人真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且这个人现在开了市里的一家夜总会,很有钱。至于他为什么跟自己的妈妈离婚,菲蓝说她也不知道。原来跟自己初中同班的菲蓝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而且那个男人经常到菲蓝家里做客,听菲蓝说,她爸爸跟这个男人是同学。那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从来没探望过我?难道他连自己的亲身女儿都不认吗?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生活过得很辛苦吗?莲爱又想到每天如此辛劳的母亲,顿时泪哗啦哗啦地落下。那时莲爱已产生了对自己生父的极大怀疑,怀疑父亲的爱,怀疑父亲的责任感,同时也产生了对男性的排斥心理,觉得男性都是野蛮粗俗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莲爱都生活在疑团里,她想去找到答案,但又不知道如何做,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发呆,而那个自称是爸爸的人讲好跟她交谈下的事一直没有兑现。期末考下来了,她的成绩落到了十几名,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妈妈。对于这次考试的结果,妈妈没有责备她,只是希望她能继续努力。
高三一年,莲爱开始变得自闭起来,她不愿意跟任何人交流,妈妈、老师,包括她以前最好的一些伙伴们,她以前是那么喜欢跟她们一起讨论问题,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零食。她现在上下学只一个人,她的伙伴们喊她,她也尽量回避,看到老师也躲开,她总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一个黑点,她害怕别人看到自己。学习上,尽管她跟以前一样刻苦,甚至常常强迫自己通宵学习,但成绩却很令她失望,她知道妈妈肯定心里很难过。有一段时间,老师编排位置,把她安排到靠墙的那排,那一堵墙压得她很紧张,心肌时不时抽搐,根本无法看进书。她越逼自己学,学习效果就越差。最后她选择了妥协,她不再逼自己做题看书,每天晚上只看电视,选择了彻底放松,有时看电视看得太晚,第二天就常常迟到。妈妈一贯来很尊重女儿的学习方法,也很相信自己的女儿,但妈妈却没发现莲爱已经陷入如此严重的心理困境。莲爱最痛苦的事情是,她看不得别人翘起二郎腿然后一直抖动,别人的腿一抖动,她就头晕。同桌的同学有这个习惯,莲爱很想叫同桌别再抖了,但她不敢吱声,她怕别人笑话她,怀疑她有神经质。
高考终于结束了,考完之后,莲爱跑到学校后面的那片空地上**地喊,大声地哭,她输了,她输给了高考,输给了自己的心理。一个曾经满怀理想的优秀学生面对这一切无能为力,她只能默默地承受,她本可以找人分担她的苦恼与压力,但倔强的性格和从小到大的优越感使她不愿向任何人交流她的困惑,她宁愿一个人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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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的再度创伤』
高考成绩出来了,无缘梦寐以求的重点名牌,但莲爱选择不再复读,她~了一个三~的大学,走之前,她给菲蓝打了~,菲蓝告诉她,她爸爸知道她去读大学了,但他并没有~去送~意思,只说:“三~大学有啥可读的,没用的~。”听到这些话,莲爱没有再~~,只是脑子再次空白了好久。莲爱去读大学走的那一天,~亲把所有的积蓄给了她,希望她能在大学好好学习,以后能过~真正属于~儿自己的幸福的生活。~~俩一直以来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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