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展宜的第二站是陆城县马坡镇，他想看看马坡镇的杨理富书记，还有那牵肠挂肚的马坡水泥厂，这个厂，他没少花心血，就凭着杨理富书记和陈宏伟那股天天到他家里做客的热情，从施工文件下达以后，他是天天到厂，一直到试产成功，可正式投产还不到半年，停下来了，镇里急了，县里也急了，他想去看看，听听县里、镇里的说法，还有，看看他的同学、同事……

扬展宜坐在宽敞的丰田面包车里，指挥着司机直奔杨理富的小庄园，小庄园建在马坡镇郊外的一片小树林里，不到50亩的土地，住了杨氏家族五户人家。听说杨理富当上马坡镇的书记后，看上了这块风水宝地，先把房盖了，完了和其他四户办了土地承包手续搬了过来，从二级公路到树林子不足三公里，新修的碎石大道平坦、笔直，两旁还种了芒果树，杨理富的小庄园在树林子的南边，三层的小楼房把将近三亩的土地圈在中间，像四川大地主刘文彩的大庄园，这种结构在南方很少见，也不知道杨理富是怎么考虑的。

院子里，花丛边，一株茂盛的桂花树旁边，杨理富高大的身躯像一尊大佛端坐在一张专门制作的大藤椅上，面前的八仙桌上摆了一盆正在含苞怒放的牡丹，让他修剪得**……

听到开门声，他笑呵呵地站起来和自个进来的杨展宜打招呼，盼星星、盼月亮，就盼你来哪！

杨展宜知道马坡镇远离县城，在碧玉市和陆城县中间，处在水成岩和火成岩的交接处，山上怪石纵生，千奇百怪的洞穴像满山的疤痕，每到晚上，一双双蓝晶晶的眼睛在山上闪烁，怪叫声令人毛骨悚然，这里的野生动物不错，杨展宜握着杨理富的手说，我来了，就破坏生态平衡了。

杨理富哈哈大笑，听说你来，早就准备好了，镇政府食堂的师傅正忙着呢……

刚坐下，杨理富就开始诉苦了，企业的性质不同，他的诉苦就和杨志不同，杨志是个体，他是集体；杨志是自己办企业，他是政府办企业；杨志有爹妈、儿女，是杨志养着爹妈、儿女，他有上级、下级，可是上级、下级养着他；杨志的诉苦是没有选择的，是一种无奈的哀叹，杨理富的诉苦是表面的，没有责任的，是一种官员的解脱。

他说，设计能力年产水泥20万吨，留了扩建端，现在已经形成了年产10万吨的生产能力，如果配套达到设计能力，还要投入1000多万，前期投入的3000万没有产生效益，再扩建怎么说服农行，钱可是农行的，如果恢复生产，农行同意增加流动资金500万，可现在这个厂的管理，清一色的农民，没有技术，没有市场，更没有经验，原来想赚点钱，补充财政的不足，可现在别说赚钱了，光债务的问题，就伤透了脑筋，老债务未归还，又产生了新债务，生产吧，亏本，不生产吧，县里逼得急，弄不好我得跳楼了……

杨展宜知道，只有农行逼得急，县里才会逼得急，再怎么逼，你才不会去跳楼呢，让镇长跳去，这话如果是杨志说，我还有点相信，出在你的口，嘴里说，你可别跳，你一跳，我上哪找野味……

杨理富笑了，我已经请示了县委李凯峰书记，李书记说了，不管采取什么方案，目的都是为了尽快恢复生产，恢复生产是硬道理，这话谁都会说，我在会上就不断地说，可……

杨展宜看着桌面上的牡丹，答非所问，这么漂亮的一株牡丹花，给你脱的**，那就一钱不值了。

杨理富明白杨展宜很清楚马坡水泥厂的内幕，因为从筹建开始，他就一直挂心这个厂的资金筹措和效益问题，每次到陆城县，都要到厂里看看，投产以后他就很少来了，他知道里面的猫腻，杨理富笑笑，说，既然不值钱，你们局把它买过来，就当成你们局里的直属企业……

杨展宜一听这话，不知道杨理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不行，没这个先例，也没有政策依据。

可说完以后，他想起了陈宏伟临走前他俩的一次谈话，想起了自己编织好的圈套，想起海里已经出现的泡沫。

他站起来，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可陈宏伟会不会支持？怎么从政策上寻找依据？时机有没有成熟？

最后，他考虑了一个问题，如果事情搞砸了，他的名誉、地位、前程。

杨理富盯着面前沉思的杨展宜，他知道杨展宜言不由衷，肯定有他的考虑，把这株已经剥光了衣服的鲜花送给他，自己就可以从繁忙的企业工作中脱身，他已经抛弃了从水泥厂获取利益的念头，该得到的，他已经从前期工作中得到了，他招呼镇政府食堂的师傅开台、上菜。

酒还没倒上，杨展宜就表态了，碧玉市这几年上了20多家乡镇企业的水泥厂，都是我负责审批的，到现在还没有一家产生效益，市计委已经有人在背后骂我了，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实际数据跟可行性报告的预算相差那么大？抗风险能力这么低？是不是我们的前期工作出现了差错？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看这样，能不能让我局下面的乡镇企业总公司把马坡水泥厂承包起来，所有权还是你们马坡镇的，搞它几年，风险我担着，搞好了再把它归还马坡镇。

杨理富笑了，把酒给杨展宜倒上说，毕竟是本家兄弟，来，我先敬你一杯！

杨展宜端起杯子，你不要高兴得太早，还有几个问题要处理好，第一，具体的操作方法你们镇里先研究一下，最好搞个初步方案出来。第二，征求一下县里的意见，看来李凯峰书记不会反对，吃完饭我就到县里跟他打招呼，好一阵子没见他了，也该见见面了。第三，农行的意见最重要，钱是他们的，总的让他们有信心才行。

杨理富把酒倒进嘴里，用手背擦了擦，这都没问题，方案的问题，我说了算，李书记听说是你插手这事，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农行更没问题了，他就希望你赶快生产，把钱还了，谁都轻松，我只是觉得这承包金难说话，高了吧，对不起你老弟，低了吧，对不起农行。

杨展宜谢了一声端菜上来的师傅，说，我不会让你马坡镇为难，我记得当初你们贷款期限是三年，现在已经过了三年了，也难怪他们追你们还贷，跟他们商量一下，我也去做做市农行的工作，把原来的贷款和利息都加起来，三年还清，也就是每年1200万左右，就按每年1200万为基数吧，你们镇里的利益变通一下，我还得考虑扩建那1000多万呢，要不，这每年1200万根本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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