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盘旋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经过多半天的颠簸，终于到达目的地：这个勾起她无比美好回忆且又令她非常伤心的城市。

这座城市和她走时大不一样，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唯一使人心痛和遗憾的是三处地方没有改变，一是小利自杀未遂的面包店，二是那个她们分别的医院，三是小利给她当年租住的小屋。要说不变之四呢，非小利对她的真心莫属了。早上在医院等她买饭回来，中午去面包店找她，下午和晚上就住在小屋痴心不改等她，直等到今天……一路上，都是叔父说给她听，悔恨交加的她自始至终都是一言不发。

路过医院门口，叔父问她要不要进去？她说来日方长，先见小利要紧。

途经面包店了，那块黄灿灿的夹心面包还放在橱窗的最边缘。她下了车，拉着甜甜的小手，间接走到服务员面前，说要两块夹心面包，带走……转身时，她不敢朝雅间看，她怕再度揭起伤疤，触及所有人的痛。

甜甜热得脱了外套，她的身上却凉飕飕。

最后一站了，小利帮她租住的小屋。碍于叔父付了双倍的房租，房主才勉强接受了小利。

夕阳映辉，房主还是坐在门口择菜的姿势，不过看起来似乎胖了许多。房主的身边，一个蓬头乱发，肮脏邋遢的女人赖在脚地，手里拿着一张大大的镜框。她目光呆滞，脏兮兮的手摸索着，极不合体的衣服挂在身上，脚上的鞋也是一只红的，一只黑的……这是昔日婀娜多姿的小利吗？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房主看着今天的人这么多，寒暄话不免多了几句。那个女人低头只顾指着照片百遍不烦絮叨着：“姐姐，这是姐姐哎，你知道吧，她给我面包去了，她说过她会回来的……”叔父喂了几声了，她全然不予理睬。倒是好客的房主抬起头搭话了：“先生，要带她走吗？”

“会有带她走的一天的……”万分窘迫的叔父自言自语，又象是对她说。

甜甜吓得连连后退几步！叔父示意司机带孩子在车里等。固执的甜甜却躲在妈妈身后。早已流泪满面的她迈着绵软的脚步走到小利跟前，从她手里抽出镜框，哽咽着对准小利无神的眼睛：“面包买回来了，你要吃吗？”

“姐姐，你是姐姐？”小利拍了身上的土，忽地一跃而起。

她趁机将面包递到小利**边：“来，张开，姐姐喂你。”

小利要张嘴了，在场的人无不惊呆几分！尤其是叔父，他以为小利的神智恢复了。

“不对，你不是姐姐，姐姐没有小孩，姐姐说过要陪我走下去！”女人看着甜甜，又否定地摇头摆手。犹如一盆凉水，霎时浇遍了她全身！一筹莫展的叔父无可奈何说，这就是小利的现状了，见到每个女人都说成是姐姐，而后又一口否认。他是百方子成遍，却不见有效果。再无回天之术的他只好，也只能是认命了。

她让叔父先回家。并对叔父说她会尽心尽力，说不定小利会有好转的那一天。都到这份上了，叔父还有什么理由拒绝？这时候，或许只有她能救小利。百感交集的叔父动容地说，需用什么尽管张口……

夜幕降临了，她带小利洗了澡，剪了指甲，换好衣物，并让理发师帮小利烫了时尚的发型。小利打量着这个带孩子新来照顾她的又一任“保姆”，比往日显得听话了许多。如果说那时候照顾小利是迫于无奈，那么今日她的照顾纯粹是甘心情愿。人情，人性，人的善良，迫使她不能丢下小利。

第二天大清早，叔父就来了。她们先去医院。

疾步如飞的小利撇下她们，跌跌撞撞爬上楼，等她和叔父气喘吁吁追上去，小利已经躺在八年前出事当天的那张病**。她的疼痛四处蔓延，心绪沉闷的她走过去，做了个握小利手的姿势，却发现小利怪看着她，并时不时嘿嘿干笑两声。

大概是医师和病友们习惯了小利的疯癫，没有人在意小利身边多了一个她，人们的意思很明确，换谁还不都一样？换了一个又一个，屁事都不顶！有钱怎么啦，有钱人老天就眷顾啊！

小利双手合住，嘘的一声示意大家不要说话。她不由得随着小利的眼珠移动：目不转睛的小利望着那扇给她希望又破灭她希望的门。唉声叹气的叔父伫立在病房门前，一再抱怨说怪他啊，都怪他这个糟老头子……

十一点多了，叔父建议先吃饭。小利却执意朝面包店的方向走去，那个雅间叔父付了全年费用，专为小利准备。面包店的老板起先还不答应，说是小利影响生意。叔父极力解释，鉴于小利是特殊情况，这才同意留下。

分别至今八载了，物是人非，往事如烟。小利，为什么不变的是你的心，变了的是你的容颜呢？你曾是何等的要强，狂风骤雨没有整垮你的意志，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坎却绊住了你前进的步伐？告诉姐姐，回答姐姐，你为什么迈不过？回头看看小利，她傻愣愣地坐在椅子，手里拿着刀和叉子，一个劲说着姐姐吃啊，大家吃啊……

大半个晌午小利都安然无恙。待到叔父领着甜甜，她相跟在小利身后出门时，迎面一辆车呼啸而来！这下大大触及了小利的神经，她先是揪着自己的头发，而后撕扯着身上的衣服，还脱了**和鞋，尖叫着追上去：“姐姐，快救救姐姐，她被车撞倒了！”

她紧追慢拉，眼看要追上了，小利却顺势拿起鞋，朝她扔过来，边扔边嘶喊着：“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那把明晃晃的刀叉几乎要戳进小利的胸膛！她不敢近小利前了。失去控制的小利趁势脱了另一只鞋，大撒腿向那辆车冲去……大汗淋漓的她丝毫不敢松气，她生怕小利跑的一去无回！

“小利，小利——小利，慢点——看，回头看，姐姐在这里呢……”她越追的紧，小利跑的越快。

没有人阻拦小利。疯跑了八年，大家或许习以为常了。不大会，她看见前面不远处的小利倒在了人群中……“小利！”体力不支的她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胸膛。

“姐姐最会体贴人了，可她被前面那辆车撞倒了。”大冷的天，脱了衣裤的小利全然不顾寒风的侵袭，半躺在街当中喃喃自语，像个需要呵护的婴儿，惹得过路的人无不观看几分。也有的人投来怜悯同情的眼光，但多数都是摇头叹息……

“小利，你要是把刀叉给我了，我这就带你去找姐姐。好吗？来，给我……”她俯在小利跟前，尽量讨好小利的欢心。

“真的吗？你不会骗人？”小利那对美丽的眼睛依然放射出纯真的光芒。

“我怎么会骗你呢？我是你姐姐最亲密的伙伴啊！就是她让我接你的。”她极力劝诫自己冷静。

“不！你是骗子！你们都是大骗子！你们藏了我姐姐，让我找不到她！我恨你们，我要杀了你们，好为她报仇雪恨！“小利举起刀叉，像八年前刺伤财神爷那次狠劲向她刺来……猝不及防的她被小利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瘫了。

“杀人了，警察快来啊！”旁边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一喊，本身聚拢的人群霎时被拥挤的水泄不通。

她捂着胳膊，被旁边好心的人拉了起来。幸亏穿着羽绒服，要不然真要被小利刺伤了。闻讯而来的警察制止住了狂怒的小利。叔父紧跟着也到了，甜甜哭着问妈妈要紧吗？她拥孩子入怀，对叔父说无大碍，就是衣服被戳破了一个窟窿。警察问她们到底怎么回事？并让她们去警察局说个明白。她道明“妹妹”的精神状况不太好，怪她这个做“姐姐”的没有看护好。警察这才善罢甘休。

一个中午就这样过去了。下午小利不用人安排，自顾自拿着镜框，赖在门口的脚地上，和她昨天来时看到的没有什么区别……

“妈妈，我们以后要和‘**’生活在一起吗？”幼小的甜甜提起小利，就惊恐万分。

“是的，我们暂时不回去了，而且你还要在这里读书。”目前的她只能对孩子这样说。

“妈妈，我怕，我好想回家！”胆小的孩子一头栽倒在她的怀里，只差哭出声了。

“甜甜，你不是说很想很爱‘外公’吗？外公可是给你准备了好多好玩的礼物呢！”叔父摘下眼镜，揉了揉**的眼睛。

“甜甜是妈妈最听话的乖孩子，”她抚mo着孩子的头发：“去吧，跟外公看看你的布娃娃漂亮不？”

孩子抽出细小的胳膊，很不情愿跟着叔父走了。她望着这个曾经温馨而今却悲凉的小屋，泪如断线的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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