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街灯稀稀落落地被点亮，五颜六色的霓虹光让原本在冬日里有些萧条的街道显得有些热闹繁华。地上还有刚下过雪未完全消融的痕迹，斑斑驳驳地被烙印上各种颜色。

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灰暗的天空，在嘴角撤出一个略显惨淡的微笑。

房子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他只是随意套着一件白色长袖衬衫，赤着脚站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

现在他已经按原计划成功地混到夜神月身边，他们为他做的身份毫无破绽。他所要做的，就是取得夜神月的信任，为崔始源收集情报，里应外合打垮夜神月。

一个人的战场，总是孤独的。

他突然想起以前在崔家的日子。

在外人看来，他有天才的头脑和敏捷的行动能力，他是FBI的王牌，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也不过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小孩子。他也有着大多数青年人同样拥有的不服输的气概，所以他会为了证明自己而不顾一切。那一次因为缉拿一个贩毒团伙而牺牲了大量警力让FBI的许多早已看不惯他的探员不满，上层也暗示过。L自认不是一个喜欢看别人脸色的人，所以他依然离开了FBI。只是他没想到，在FBI工作的这么些年，已经让他在黑道上树敌不少。所以他离开FBI的消息一传出，世界各地就不断有黑道组织追杀他，尽管人们并不知道他的样貌、居住地等。那一次若不是崔爷爷救了他，或许他现在也不会在夜神月家里了。

后来，为了报恩，他就一直在崔家做事，尽管他的身份有些尴尬——曾经的FBI探员也到了黑道上混。但崔爷爷一直都对他挺好的，他的孙子崔始源也一直将自己当哥哥看待。

走上了这条路，也就不应该再有重返平淡的打算了吧。

今天晚上夜神月有事出去了，他知道虽然他现在的身份是夜神月的私人助理，但帮派里的事大多还不会让他这个来了不过两个星期的外人知道。崔始源也没有要求他快些做出成绩的意思，他自己已经在下手了。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他的人就搅乱了夜神月不少生意，造成了他们上亿资金的缺口。可以说，他这个老板是个天才，而且他生来就有这种统领天下的王者风范。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L往外面看了看，依然没有什么动静，又不知道会什么时候回来了。

他走到沙发旁坐下，双脚提起来放在椅子上，拿过刚刚未吃完的巧克力送入口中，眼睛盯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有时候他在想，或许当时让夜神月注意到他的，就是他这样古怪的习惯吧。总之他什么都没说，直接就点名让他做他的私人助理。

在他眼中，夜神月是一个浪荡子。他从他亲手中继承整个帮派，然后做大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有能力，这一点L承认。夜神月有女人，也有男人，但那些人只不过是他的玩具，他不会对任何一个人上心，玩过的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他都不会再享用第二次。但依然有无数男女为这个人着迷，心甘情愿地去做他连样貌都懒得去记的众多情人中的一个。所以在他答应崔始源到夜神月身边做卧底的时候，崔始源突然抱住他问他，“哥，你不会背叛我们的，对吗？”

背叛？！是怕他也会爱上夜神月吗？L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睁开眼，却有两行温热的液体从眼中滑落。

当夜神月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两点了。佣人去给他开门，怯怯地叫了声“少爷”。

“龙崎呢？”夜神月随口问了一句。他突然发现这两个星期以来回到家开口的第一句话都是有关龙崎。

“龙崎先生，他在偏厅里。”女佣低着头不敢看他。

其实他们都有些奇怪龙崎在这个家里的位置。虽说是少爷的私人助理，但真正的工作并不多，而且少爷对他似乎也很好。让他住到这个房子里，纵容他毫无形象地时时刻刻吃甜食。如果说是因为少爷喜欢他，那么按照他的性子应该是直接就上了才是，但他没有；如果说少爷不喜欢他，对他那么特别又似乎说不过去。

夜神月慢步走到偏厅，看见一个少年斜躺在沙发上，茶几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喝到一半的咖啡早已凉透，旁边的笔记本电脑还没来得及关上。

跟来的女佣看到这情景，小声地为少年辩护：“龙崎先生等了您很久了，可能是因为太困了才会睡着的。”

站在夜神月身旁的灰白发少年有些不悦，想走上前去叫醒他。

“雅治，等一下。”夜神月拦住了灰白发少年，自己走到沙发前，看着那安静的睡颜。

他蜷缩着身体，似乎有些冷。尽管已经睡着，却依然在咬着手指头。

夜神月将他的手指拿开，抱起他往楼上走去。

仁王雅治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跟着他上了楼，又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看他把少年轻手轻脚地放到**，为他盖好被子。

“月看上他了？”等夜神月从L房间里出来，仁王开口问道，“不像你。为什么不直接就上了他？”

“不用你管。”夜神月看了一眼安静地睡在**的人儿，轻轻关上门，清冷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愫。

“喂，你不会真的动心了吧？”仁王大声喊道。

“吵醒了他你就去死！”夜神月径直离开，头也不回。

“呵呵……越来越有趣了……”仁王笑道。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L很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躺在自己房间的**。仔细地回忆，似乎是在等夜神月回家的时候睡着了。

应该是他让人把他抬回房间的吧。呵，他对他还真是好脾气，居然没叫醒他就让他睡去了。

L翻开被子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米色的窗帘，阳关照进来，细碎的光亮在他发梢闪耀。转身打开房门走下楼梯，夜神月已经在厅里悠闲地喝着咖啡。

“醒了吗？睡得怎样？”夜神月开口问道，头却抬也没抬，只是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报纸。

“还好。谢谢老板的关心。”L微微躬身，又转身走向偏厅。肚子又些饿了，不知道昨天吃剩的那些零食会不会被打扫的佣人拿走。

“以后如果我太晚出去的话，你就不用等我了。”夜神月终于抬起头看他，“偏厅里的东西昨天晚上被打扫的佣人带走处理掉了，不过我已经让人重新去买一些了，待会儿就会送来。”

“哦。”L有些惊讶于夜神月的举动，但并未表现出来，只是站在那里。

“过来这边陪我坐一下。”夜神月看他站在那里，不禁有些好笑。

“是，老板。”L点了点头，走到夜神月旁边的沙发上，以他独有的蹲的姿势“坐”在沙发上，不自觉地咬着手指头。

夜神月看了看小孩子模样的他，继续看他的报纸。

有时候，他会想，其实生活像这样平平淡淡的也未尝不好。有他，有龙崎，一起住在这座房子里，每天都可以看见他单纯美好的容颜。

龙崎是一个极为特别的人。他有一个天才的头脑，敏捷的思维和极强的推断力，这让夜神月一度以为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天才侦探L。但是他早已派人查过，龙崎的背景极为简单。他小的时候生活在孤儿院，后来被一个叫渡的老人收养，于是他的才能被发掘，渡很用心地培养他，毕业于某个很有名的名牌大学，然后就误打误撞地被自己选中为私人助理。这些日子以来，夜神月所见到的龙崎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年，没有侦探特有的工于心计。正是因为单纯得太过美好，自己才想把他留在身边。像他们这种混黑道的人，哪一个不是为了“利益”两个字？哪一个手上不沾满了鲜血？他们处在同一潭淤泥中，相互制约，谁也脱不开身。

或许仁王说得对，自己真的是喜欢上他了。夜神月想道。

“龙崎先生。”刚走进厨房，就看见正在忙着晚饭的女佣向他鞠了个躬问好。

“嗯。”L点了点头，打开储物柜，“方糖用完了吗？”

女佣朝他这边望了一眼，答道：“是，昨天用完了。对不起，待会儿我就会去买。”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我的咖啡也快喝完了。”L转身走出厨房。

“等一下，龙崎先生，”女佣急忙跑出来，“少爷交待过，这几天外面比较危险，您必须待在家里。还有，少爷说咖啡喝太多对身体不好，让您多喝些牛奶。”

L没有说话。

看来崔始源是来真的了。这些天看夜神月也越来越早出晚归，即使有时早些回家，也是带着帮派里的人，脸色凝重地到书房谈事情。有时他会装作无意地从书房门前走过，却很留意他们在说什么，多多少少也听出了一些行动，然后就报告给崔始源，而崔始源就会果断行动，每次都杀得夜神月措手不及。

L并不清楚崔始源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心狠手辣。在他的印象中，崔始源一直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对黑帮间权势、金钱的斗争也并不感兴趣，尽管他逃不了崔氏继承人这个身份。那一次被崔始源急召到日本，L只是从金基范口中大略了解到夜神月派了杀手突袭崔始源，结果伤了他的情人韩庚——据说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这是不是可以解释为“爱情的力量”？或许也不该这么说。爱情是一种毒药，即便强势如崔始源也难以逃脱。

女佣见L一直不说话，以为他是在怪少爷不让他出去，于是急忙说道：“少爷，其实很关心你的……”

L抬头看了看她。关心吗？

“那天，你等少爷回家的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少爷非但没有怪你，还亲自把你抱回房间。我真的从没看见少爷对谁那么好过。少爷一直都是一个冷漠而自我的人，他从不关心别人在乎什么需要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对龙崎先生你却特别有耐心。龙崎先生，少爷也是为了您的安全才不让您出去的……”

“我知道了。”L打断了她，转过身背对着女佣，他真怕自己就这么在她面前落泪，“我先上楼了。方糖买好了送到我房间。”

“是。”女佣点了点头，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L走上楼，拼命忍住眼里的泪。

夜神月，如果他知道了我是卧底，大概会杀了我吧。不，L，你不可以背叛始源，不可以背叛崔家，夜神月是你的敌人，绝对不可以爱上他！

L突然停下脚步，伸出左手抹去不易察觉的泪痕，睁开眼，又恢复到一片平静，似乎一切都未发生过。

又是这么晚了。

进了家门，夜神月习惯性地向偏厅走去。

只有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孤零零地亮着，没有那个期待中的身影。

“龙崎睡了吗？”夜神月问跟在他身边的女佣。

“是的，少爷。刚睡不久。”女佣低声回答。

夜神月抬起头望着楼上那个房门紧闭的房间，想了想后才向那走去。

他睡觉的时候并没有关灯。微弱的橘黄色的灯光映照在他安静的睡颜上，让人不自觉地生出一种不敢打扰的怜惜。他还是那样喜欢睡着的时候咬手指，身体卷成一团。

夜神月笑了笑，走过去将他的手手指拿开，盖在被下，自言自语道：“真想知道，要上晚上做恶梦的话，会不会把手指咬破。”

掳了掳他额前的碎发，夜神月才站起身来走出房间，轻轻地关上门。

外面下着细雨，灰色积聚着，最后落下，化为承受不了的重。

夜神月再次走回偏厅，把整个人摔进沙发中。

茶几上还是各种各样的零食，吃了一半的草莓蛋糕敞露在空气中，满屋子甜腻的味道。杯底的咖啡已经一滴不剩，却还有几颗方糖被叠成塔状放在桌上。

夜神月大口大口地**着这些残留下来的气息。他一直是不喜欢甜食的，却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这种味道是那样甜蜜而温暖。

这境况真是诡异，甜腻和窗外的灰色同时存在。

累了，或许真的是有些累了。

最近崔始源逼迫得太紧，好几桩地下交易都做不成几个买家都已经在表示不满了，而且还牺牲了不少兄弟，现在帮派里又有上亿资金的缺口，可以说他已经被逼到绝路了。夜神月不是没有想过会遇上强大的敌人，不是真的自大狂妄到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只是这一次的对手太出乎意料。从父亲手中接过这个帮派，成为至高无上的王，他自认经受过这么多磨练，他绝对有这个资格。他并不是不认识崔始源，新生派的偶像明星、大众情人，他不认为这样一个人能够统领好整个韩国黑道。但事实上，还是他错了，他低估了崔始源。

如果说他一直都是孑然一身，那么他不在意，父亲敢把毕生心血交给他，也就说明了他准备在自己身上赌一把。到今天这种地步，大不了他和崔始源同归于尽。他不怕死，像他们这种混黑道的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现在不同了，在这个房子里，有了一个让他牵挂的人。于他，他只是想要保护住他单纯的美好。

然而，这几天却不知是什么缘故，夜神月感觉龙崎似乎一直在躲着自己。回家的时候他已经睡着，出门的时候他还没醒来，虽然他可以看到他，虽然他就在自己身边，但他们每天却连一句话都没机会说，夜神月突然有一种两人正越走越远的感觉。

是因为他感觉到了自己对他的爱，想要逃开了吗？夜神月有些想不通。以前的那些不论是女人还是男人，都一心想要往自己身边靠，到了他身上怎么反而逃得更远了？

夜神月摇摇头，有些自嘲似地笑着，自己喜欢的，不正是他这种与众不同么？

这几个星期习惯下来的生物钟让L准时醒来，在**稍微躺了一会儿，L才起身。洗漱完毕下楼，意外地发现夜神月居然坐在客厅里，这个时间他应该不在家才对。

“看到我很意外吗，龙崎？”夜神月感受到了来自那个人的目光，微微仰起头看着眼前的人，目光深邃得仿若一片深蓝的广阔无边的海洋。

“不，你是老板，想什么时候工作是你的事。”L蹲到椅子上，随手拿起桌上已开封的薯片送入口中。

夜神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凌乱的刘海挡不住眼下的黑眼圈。夜神月有些奇怪她每天睡眠充足为什么却还会有黑眼圈。身上依然是那套干净的白色长袖随意地套着。

整个屋子氤氲着一种怪异的气氛。

“你……”最后还是夜神月打破了僵局，“最近在躲我。”

不是疑问，而是一种几乎肯定的陈述。

“理由。”L并没有停下吃东西，一块纯白的草莓蛋糕被送入嘴里。

“这应该我问你的不是吗？”夜神月邪魅地笑了笑，凑近他身旁。

“你是老板，我还拿着你的薪水，没必要躲你。”L从沙发上下来离开，他有些不喜欢夜神月以这样盛气凌人的姿态和他说话，尽管他知道处在这样一个高度的人或许早已习惯这种君临天下的霸气。

“你喜欢我？”夜神月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

“那么你喜欢我吗？”L回过头来反问他，“或者是爱？”

夜神月没有答话。

“所以，”L又继续说了下去，“你是老板，我是员工，我们只是雇佣关系，没有任何交集。我不是你的情人，心甘情愿地沦为玩物。如果老板对我有兴趣——只是对于玩弄我的感情有兴趣，那么抱歉，这个游戏我不打算奉陪。”

“很好，你还记得你是我的员工，我还以为你打算就此做一个白吃白住还拿薪水的大少爷了呢。”夜神月的眼底氤氲着怒气。他对他的特别难道他看不出来吗？居然会认为他是在玩弄他？

L有些不明所以。

“过来吧，从今天开始你要负责一项工作。”夜神月指了指前方的几个显示器。

这是L才注意到了这几个显示器其实是监视屏。

“我们怀疑这个人背叛了我们组织，在他家里安装了监控设备，你这几天就帮我盯着他，一有发现立刻向我报告，”夜神月指着监视器上晃动的人影对L说道，“我先出去了。”

“是，老板。”L重新回到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监视器，没有注意到夜神月离开前投射到他身上的复杂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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