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以后,警察找到了一个企图**某个妇女的家伙,当时他还在家里酣睡。被人生擒活捉以后,居然说是因为喜欢那妇女才这么做的。警察可不是好糊弄的,群众当然也不相信他的鬼话,于是,他被警察铐住押出村子的时候,挨了许多乡亲们的拳脚与咒骂。他是南岸的,与盖羽家相隔一村。这件事把盖羽和刘婉丽同时吓了一跳。震惊过后便是咬牙切齿的痛恨与暗自庆幸。她俩猜想那个妇女就是李彩云,但对把她叫做妇女让她俩的心里有些不舒服。那些嫁了人的才是妇女女人老娘们儿。
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星期天,一辆游斗不法分子的游斗车开进了北岸的杨柳村。离村子最少还有一里地的时候,车上的高音喇叭就开始说话了。这喇叭声像是一个通知,像是一声召唤,召唤着乡亲们放下手里的伙计都来看这些坏蛋的嘴脸,以便认清他们,与他们划清界限。游斗坏人这种形式也许真的能够打击坏人教育人民,不信你看看车上和车下的人群的表情心里就有数了。几乎所有的乡亲们都出来了,他们不仅仅是来看热闹,并且还是来批判的,虽说不必像开大会那样上台发言,但是不屑的唾弃与气愤的咒骂就是对这些没良心没羞耻的家伙最有力的批判。
车上被游斗的人一律上绑,胸前挂着硕大的牌子,木板的。上面糊一张白纸,白纸黑字写着他们的姓名和所犯下的罪名。车下的人们就是根据这些对他们表示不同的鄙夷和相同的痛恨。他们都紧靠汽车大箱的边上站着,以便让人们看清他们的丑恶嘴脸。汽车开的十分缓慢,绝对不比牛车快,等到汽车开进杨柳村的时候,几乎所有能来的人就都出来了,就连拄着拐的瘸子都来了。汽车与地上的人流几乎同步前进,所以,车下人们的辱骂声和愤怒的脸庞车上的人听的看的都是一清二楚。汽车开进小学校的操场上停下来,由于一夜的北风摇撼,操场周围树枝上的枯叶全被摇成落叶,铺满了整个操场。看一眼枯槁衰黄的杨树叶柳树叶榆树叶,再看一眼车上的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坏人,心里就会不自觉地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也许这些人都不够判刑,但是,他们的行为仍然是可耻的可鄙的,于是,对待他们最轻的也得像秋风扫落叶一样不必客气。倘若你注意看操场东边那一排排火红着叶子的柞树再看看车下沸腾的人群你的情绪立刻就会饱满起来,决心做扫落叶的那一阵秋风金风强劲的风。高音喇叭开始陈述不法分子的条条罪状,有的是因为乱搞两性关系,有的滥砍盗伐树木,有的耍钱赌博,还有两个是盗窃生产队的大米。车下的人重点看的就是站在车厢最后边的青年男人。他——赵建国,**未遂。大家最痛恨的就是侮辱**妇女的,未遂也不可原谅,妇女们谩骂着,孩子们投石块打他,他的额头和脸上都被打中了,尽管没有流下血来,批斗结束时他的脸和额头也已经肿了起来。警察过来象征性地制止大家的行为,女人们的大声谩骂变成窃窃私语,孩子们则一哄声地跑了。尽管广播里并没说赵建国施暴的时间地点以及对象是谁,杨柳村的人们还是坚定地认为那个女的一定就是李彩云。因为这一带治安状况是好的,人们是安定安心的,就如平静的牤牛河一颗小石子都会令它起一阵浪花或者涟漪。
看热闹的人群里没有李彩云家的人,不过乡亲们和孩子们用最狠毒的咒语和石子向赵建国表示了他们的愤怒与不耻也算为他们报了仇出了气。村东头住着的叼着烟袋的钱老太太狠命吸了一口,习惯地把她的烟袋嘴用手擦了一下,然后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
还建国呢?我看是贱种!
我看也是。男人要是管不住自己那东西就等着下大狱吧。立刻就有西头的李老太太应和说。
那可不。好东西你得往好地方用才行。这是一个不到四十出头的农妇说。
这句话引来了几个人的窃笑,钱老太太一撇嘴说,你那地方是好地方,借给他用用?
你?中年妇人满脸涨红一时语塞。
周围的女人都笑起来,中年妇女差一点就恼羞成怒,但是忍住了没有发作。她知道自己一张嘴是对付不过好几张嘴的,何况自己的确有点那个。
现在这些小人儿真不要脸。钱老太太似乎却动了真气。
高音喇叭的声音越过田野越过牤牛河传到了对岸的黄金屯,有很多人过来凑热闹,盖羽和刘婉丽也过河来了。她们找到张萍说要再去找李彩云,张萍不爱理她俩就说那有什么好看的我不去。等她俩讪不搭地走了,张萍独自来在操场上,她在前两天就听说有游斗车要来,里面有那天河边的那个坏蛋,她要看看他到底是谁。张萍站在汽车下仔细地打量赵建国,见他虽然生的**敦实,但怎么看也不像穷凶极恶的坏蛋。相反,那厚实的**和宽阔的脸庞还有些忠厚的样子,只是那双眼睛如果不是失意落寞也许会显得狡诈或者叫精神也未尝不可。张萍突然心里紧张起来,多亏那天是隔山打羊,若是一棒子把他打死了,自己的手岂不沾了血欠了人命?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双手,她看到此时自己的手不光没有血,连一点血色都没有。
游斗汽车走了,人们仿佛进行了某项娱乐活动后余兴未尽似的,站在初冬的寒风里目送着汽车开出了杨柳村还久久不肯散去。人们的某种心态得到了空前的满足,好与坏,黑与白,在此时此刻那么泾渭分明那么界限清楚。站在汽车上,胸前被挂了牌子的就不是好人,好人怎么会被批斗,光天化日之下谁会冤枉你?因为自己是站在车下的,就有权利对车上的坏人辱骂嘲笑甚至扇耳光。他们是站在高高的车上,又有警察护着,如果是站在平地上,敢打赌,没人给他们拳头吃那算世上没有正义了。谁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表示自己强大,何况还有疾恶如仇,正义这个伟大的借口呢。
李彩云已经一个月除了到生产队劳动就只待在家里了。这下恐怕劳动也无法参加了。乡下是人人熟识熟知的生活环境,她没脸见人了,虽然是未遂,但更能让人浮想联翩,有无限的空间供人遐想。
张萍虽然没有搭理盖羽和刘婉丽她俩,但等到人散的时候还是目送着她俩朝牤牛河走去。张萍的心冷冷的,就和此时的天气一样,她想,也许这一回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悄悄地远远地尾随她俩来到河边。河边已经结着厚厚的冰碴,河面上已有了薄薄的似有似无的冰。由于农事已过,也由于天气渐冷,河上的渡船已经停了,但是今天由于这个游斗车的到来就有人把渡船摆了过来。盖羽和刘婉丽之所以没有乘上渡船,只是由于她俩又到供销社转了一会儿,买了一点零用的东西才被落下了。因此她俩只好从石头坝上过河。
河水在石头缝间流淌发出哗哗的声响。张萍看见她俩踩在石头上晃晃悠悠举步维艰的样子,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轻视与不屑。她把手在自己的面前挥了挥,试图驱走这不请自来的念头,但是一点用也没有。那石坝她也走过,也是站在这块石头上寻找哪块石头可以下脚可以做前进的垫脚石,也似乎用不着向她俩那样犹犹豫豫脚抬起来了还不知道往那里落。盖羽过了国庆就再没有去上学,现在和刘婉丽一样在家里呆着。
张萍努力把目光从她俩身上移开,去看阳光下烁烁闪光的牤牛河水面。那层薄薄的似有似无的冰,使河面比往日更加明亮,阳光下竟有些晃眼睛。顺着河面往下望她感到刺眼,她回头看一眼她所居住的杨柳村村西头那棵已逾百年的老榆树,张萍突然感到心痛了一下。今后,她还将上学,就是不能直接考大学,像村里老崔家大姑娘和范润和那样做一个工农兵大学生也非常棒啊,要是能象知青里的许丽军和金丽那样被送去上海北京深造那不就更好了,那样,自己对国家和人民作出的贡献怎么也比种地大吧?她想,她和她们也没什么不一样,为什么才分开这么几天脑子里的想法和实际做法就不一样了呢?就因为她们有了男朋友了吗?她可不想在这里扎根,人常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不是男儿我要超过男儿。“一年一度秋风劲,不是**,胜似**。”她要为这个村子添光彩,她要有本领有出息,到远方去,以便让这个村子出现在梦里叫做故乡。
对岸走来两个小伙子,张萍看不清他们的面目,但是看见他们与刘婉丽和盖羽打招呼,猜出他们是国森和王建明。早听盖羽和刘婉丽说过,他俩都是集体户的知情,正和她们偷偷地处对象,他俩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一定是看见回去的人里没有她俩来接她们的,或者说这一切都是事先计划好的也说不定。由这两男两女,张萍想到坐在自己后面的那个浓眉大眼高个子男生,张萍几乎是任何一个不经意的一瞥,就会发现那个男生正在看她,于是,张萍的心不免又一阵慌乱,迅即避开他的目光。张萍不清楚这算不算恋爱,总之,她感到她的背后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同学们也时常私下里议论同班的谁谁谁和本班的或者其他班谁谁谁在搞对象,谁跟谁对眼了。于是,张萍害怕极了,她怕被别人窥破自己的心思和那个男生的目光,那样她将死定了,没有脸见人,学就不能上了。所以,她每天都极力控制着自己,决不去看他。现在,她多少相信“人的眼睛会说话”这个说法了。
张萍强迫自己收回思绪看眼前的这四个人上演的活话剧。她看见他俩也上了石头坝,几乎就是四脚着地,脖子还向前伸着,张萍一直沉郁着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轻松了,她由衷地笑了,笑那句“真的它会爬,假的它会走”在这里被颠覆了,假的在必要的时候也得爬。看那弯腰的程度比盖羽她们俩狼狈一百倍,后背几乎就是平的了,张萍心里即快慰又感到解恨。至于为什么,她没去想也想不明白。若说盖羽和刘婉丽那样就够可笑的了,两个大小伙子这样简直就是可怜了。张萍不屑地朝四个人的背影一笑,转身朝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回到家里时妈妈早就回来了,正在气愤地骂那个赵建国真不是人,他这么野蛮无礼会坑李彩云一辈子的。看来人们都把他当成河边的那个人了。张萍的妈妈是个身材有些偏瘦的女人,有着一双丹凤眼,嘴角微微上翘,看上去总是微笑的样子,可是上扬的眉梢却又透着一股泼辣。她从不唉声叹气,仿佛生活中到处都是让她开心的事似的。张萍最喜欢妈妈的一张站立的全身照,窄窄的一长条的那种照片。相片里的妈妈是烫着卷发的,一绺好看的头发在额前弯曲着,脸上微微地泛着笑一副幸福无比的样子,右手背在身后,垂着的左手拿着一本书,张萍知道那是毛**语录。照片上的妈妈也就二十几岁吧。看来妈妈年轻时也不赖呢,怪不得漂亮的爸爸与她自由恋爱呢。那么为什么我长的这么难看呢?真怪,人人说我长的像妈妈,而自己却没妈妈那么好看,妹妹长的也像妈妈就很漂亮。
母亲把妹妹的羊角辫拆开来重梳,她把梳子把叼在嘴里说话听起来就有些含混不清,但张萍还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以后若还是跟她们几个打连连,就也别念了,若要念书就离她们远点。其实张萍从河边回来的路上就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听母亲这么跟她说就觉得不自在。于是扭过身去装作没听见。在父母之间,她更喜欢跟父亲说话,也愿意照他的话去做,母亲把梳子从嘴里拿下来,轻轻地在妹妹头上一敲叮着问了一句,听见没有?
没听见,张萍说完砰地关上门进到屋里。
父亲回来了,母亲开始放桌子准备开饭。她把咸菜碟摆好对父亲说,本来那院彩云就够难堪的了,今天把那小子这么一游斗,她对象都难找了。
母亲确实是很同情彩云的。但是张萍搞不明白把那个坏蛋绳之以法有什么不对,彩云有什么难活的,又没怎么样。就算怎么样了那又如何,总不至于就为这去死吧?
父亲坐下来说,彩云还小,等到该找对象的时候大家早忘了。再说又不是她学坏了。吃饭吧。他们都哪去了?
儿子们挖耗洞去了。姑娘在里屋呢。母亲说完这句话提高声音说了句吃饭。
张萍知道是喊她的就放下手里的书走了出来,坐在父亲的对面,一声不吭地吃起来。
张萍不喜欢跟爸爸妈妈说什么话,尤其是妈妈。妈妈总是批评她的家务做的不好,而她根本就没有把家务做好的打算,这怎么能指望她的家务做的好呢?妈妈说的话几乎都是她不喜欢听的,连带姥姥的话她也不屑听,姥姥来她家串门,不管住多少天她都很少跟她说话。姥姥家她也是不喜欢去的,每次妈妈一说去姥姥家她就生气,真的生气。拦是拦不住的,就只好自己不去,所以,在妈妈娘家的那一大家子的中,她除了两个亲舅舅家以外,其余各房的人她都不认识,当然,那些人也不认识她。至于住在城里的两个姨姨家,从记事起她就没去过,不夸张地说,那些表姐表弟她都不认识。妈妈有时说这都是因为从小就跟着奶奶的事,姑姑家怎么就去呐,不也是在城里嘛。再一个妈妈吸烟也是她不喜欢的,爸爸都不吸烟呢。可是奶奶,大姑,老姑可也都吸烟,尽管有时她想可能女人就该吸烟吧?但还是觉得吸烟不好。“东北三大怪”看来总结的真不错真挺怪。爸爸一天忙到晚,忙完了外面大队上的事情回到家里就忙着侍弄前后园子。妈妈有时大声吵哥哥弟弟和她,可是她们心里都不怕她,就是偶尔巴掌朝他们举起来,或是打到身上也就是一瞬间的惧怕与疼痛,父亲几乎没有大声呵斥过她们,骂是不会的,打更不可能。在父亲眼里,她们是祖国的花朵,再怎么淘气也是可爱的,可原谅的。张萍知道,她是把父母的缺点都继承了,父亲的倔犟,母亲的泼辣,有时还有点粗心。比如李彩云出事那天,她额头上都出血了,妈妈居然都没问她疼不疼,倒是紧着拍李彩云的后背说没事,没事,回家让你奶奶给叫叫,可别吓着了。
妈妈盯着她看,然后点燃一支妹妹为她卷的纸烟,开始抽她的饭后一支烟。
我咋地了?张萍最不喜欢妈妈这个样子,加上不知今天妈妈为什么要盯着她看就没好气地问。
你比李彩云好看多了。看来小姑娘也还是要厉害些好。妈妈吐出一口烟雾,妹妹站起来张开俩手划拉着,把烟雾赶得忽左忽右地飘荡,她自己则开心地咯咯地笑个不停。
彩云就是被她爸爸骂的,她奶奶磨叽的,她大爷爷呵斥的。毛**说有压迫就有反抗,彩云怎么不反抗呢?就该造你们大人的反!张萍脸上愤愤的,好像真受了压迫似的。父亲听了她的话笑起来,欣赏地看着女儿微微泛红的脸庞。
天生那色货!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妈妈很吸一口烟,然后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给妹妹抓着玩。
你大舅家你姐,就那么一个女儿含在嘴里怕化了,举到头上怕摔了,怎么样?没人压迫她,那窝囊废样我看还赶不上人家彩云呢?一看见她我就堵得慌,小时候没少抱她,白喜欢她。我就想,你大舅和你大舅妈哪个不人精似的,却生了那么个废物,要在过去,嫁人不让老婆婆给休了也得受气。中国人要都像她那样,日本鬼子就不用滚回东洋了。蒋介石也不用往台湾跑了。妈妈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堆话,这可是头一回,令张萍有点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
她总比汉奸强,总比日本狗强盗强吧?张萍愣了一下纠正说。
汉奸狗强盗管咋地精神头足。母亲愤愤地说。
越足就越坏!张萍说。
这就是事物都有两面性嘛,人也是。人能都一样吗?谁能离开环境呢?父亲若有所思地说,有些东西是天生的。要不怎么有那句话,一母生九子,九子有个别呢。
张萍抬头看着爸爸。爸爸的脸渐渐刚毅起来,她判断不出父亲的头脑里此刻在想什么。四人帮粉碎了,人们说话不必像过去那样处处留意时时小心了。爸爸不喜欢多说话,他懂得祸从口出的道理,妈妈也不是唠叨的人,爸爸工作上的事妈妈从不参言,这一点爸爸非常满意。时常对孩子们夸奖妈妈的这个长处。什么事使爸爸的神色如此严肃呢?
萍儿,妈妈叫道。她喜欢妈妈这么称呼她,文雅又亲密,可是这种时候很少。她想冲妈妈微微笑一下,可是她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里解脱出来,于是,就抬头看着她。她懂得妈妈的意思了,于是站起身开始收拾饭桌,没一会儿她就风卷残云一般把桌子收拾干净。
萍儿就是吃书求上进这一点最好,看书去吧。妈妈说完这句话就进厨房收拾张萍刚拣下来的碗筷。
张萍没有进到里屋去看书,而是跑出屋子跑出院子跑到李彩云家大门口张望。她看到李彩云了,她静静地站在窗前,好像隔着玻璃向外看着。此时正是中午,明亮的阳光照着她家老式隔扇的窗子。张萍喜欢李彩云家的窗子,尽管只有中间一块大的安着玻璃,其余都是用纸糊的。不喜欢自家的新式样的,竖扇的,一点格调情趣也没有。张萍伸出手朝李彩云摆着,是召唤是安慰,她自己也不知道,反正自己的心是疼的,相信李彩云此时也不会好受。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呼呼的越来越强劲的北风刮个不停。张萍知道,被游斗的坏蛋大家用不了几天就会把他们忘得一干二净,因为他们都不是杨柳村的,大家谁也不认识谁,包括那个**未遂的赵建国。而李彩云就不一样了,她和自己一样是这里土生土长的,走到哪里大家都是扒了你的皮认得你的瓤。也就是说,李彩云这件事人们是不会像念过的书那样就饭吃了的。张萍可以感觉得到,李彩云虽说是呆在一家人住的一个屋子里,却没人真正能陪伴她。
张萍再度想自己当时不如加一棒子结果那坏蛋,也许彩云的处境会好一些。
不是好姑娘了。游斗车没走时张萍听一个年老的妇人说过。她虽然还不能确切听懂她的话的意思,但是知道那不是好话那是胡说。不等她上前跟她理论,老妇人就被人拽着走到离车更近的地方看热闹去了。张萍几乎是恶狠狠地瞪了那老妇人一眼,对老妇人一时的愤怒甚至超过了对赵建国的愤怒程度。
张萍看见李彩云抬起一只手放在面前的玻璃上,于是她再次举起手表示应和,就在此时她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她感到心剧烈地纠了一下,悲伤就随着血液涌遍了全身,仿佛连脚趾头都布满了。她知道这悲伤来自李彩云,也来自自身的无能为力。她没有去擦脸上的泪水,只恨那天自己的懦弱与犹疑,她那天还可以给那坏蛋一棒子,而那天过后即使她把她的语言全变成愤怒的棒子,也打不昏那些尘埃一样的猜测与流言。就在此刻,十六岁的张萍开始憎恨这个村子来了,再也不觉得它有多么美妙了,尤其是那条该死的牤牛河。她恨这村子里的每一个大人,尤其是那些三十岁以上的妇人,恨他们的一切,恨那可以藏匿坏蛋的茂密汹涌的灌木丛。
居然说李彩云不是好姑娘了,真是个“九斤老太”,她和自己一样比自己没差啥,至少她比盖羽和刘婉丽强。张萍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垂下手,她看见李彩云也仿佛泪流满面了,她感到脸有些发紧就抚了抚,她的手是凉的,脸也是凉的,被北风吹凉的何止是手和脸,还有两颗少女的心。张萍看到她的手指在玻璃上来回划动着,如利刃划着痉挛的心。张萍感到那股悲伤重又聚拢回心深处,也许要在那里安营扎寨。她知道这种情绪即使不久居下来,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走它,她没有那份力量。
张萍转身,一时间却不想回家。她慢慢地向南走,走出村子,走向牤牛河。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寒风嗖嗖的河岸上,心也跟这些被严霜打了的树枝野草似的,衰败哀黄无精打采。落光了叶子的柳树条子在风的吹打下拼命摇晃着,发出呜呜的声响,一只野鸭也看不见,薄冰下的河水呜咽着,仿佛李彩云压在胸膛里的哭声。
李彩云遇强人的事本来已经当成人们的饭后谈资了,游斗车上李建国的出现把这件事推向空前的**,人们认定**未遂的李建国就是那个坏蛋,在心里揣摩在背后议论:说是未遂,只有鬼才知道。本来大队民兵排长和公社的干部还要去张萍的学校通报,以便让学校方面大力表扬她一下。只是由于张萍的妈妈竭力反对这件事才算作罢。张萍也不想受什么表扬,她想这有什么,自己再怎么差劲也不能像盖羽和刘婉丽她俩那样转身就跑吧?妈妈的想法也许更复杂些,但是她无从得知。若说事情刚发生时人们的谈论大多是出于震惊和愤怒,那么现在就是纯粹无聊,他们的声音也早已由大声指责变成窃窃私语,语气则跟这初冬的北风似的越来越冷越来越割人的脸了。而李彩云呢?就跟牤牛河岸上这些落了叶子的柳树枝一样,赤条条地在寒风里打着哆嗦,对自己所处的境遇一筹莫展无可奈何。
在游斗车来之前,有一天李彩云和大家一起在村子南面的地里收玉米。收玉米不能像收水稻那样收割,而是把玉米秸秆先放倒,这是男劳力的事情女社员们不必操心。女人们就在后面把玉米棒子从玉米秸秆上掰下来。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生产队里光是年轻的就有五六十人,加上那些上点岁数但又不够养老的得有一百多人。三春不赶一秋忙。忙活一春带八夏的就为了这个秋,损失一粒粮食都觉着特亏,你说能不忙吗。所以,生产队上下齐动员,男女老少一起上阵。当然,一百多人也不是全都来掰玉米,也有干别的活计的。比如把掰下的棒子攒堆,跟着牛车把玉米棒子装车。年轻的女人们手脚麻利自然就都来掰玉米棒子,李彩云也一样。就在大家分组时有一个三十出头的少妇不小心一下碰着了李彩云的肋下,李彩云感到一阵细细痒痒的就不自觉地扭着腰乐起来。这事搁在别人身上太正常不过了,可是有痒痒肉的是李彩云就不一样了。
哎呦,少妇夸张地说,要是黄花姑娘被人碰一下痒痒的憋不住乐还行。男人碰过了的女人哪还有痒痒肉。
所有的人都哄笑起来。李彩云看着那少妇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本来嘛。少妇笑着说,我当姑娘那会儿就是,恨不得脚丫子都有痒痒肉,自从结了婚,浑身上下连个痒痒毛都没喽。
众人又笑。没人在意理会李彩云,荤的素的一起上引逗那半彪子的妇人说些下流话。
姑娘们离开这一伙妇人,个人找个人平日与自己要好的合伙去了,也没有人找她或者是她们也都不愿意和她一伙。
这一切李彩云可是没心思去听去看去想,李彩云弯下腰低下头,没等队长下令就开始往下掰玉米棒。她想把泪水忍住,可是不能够。就这样她就是边流泪边干活,泪水落在玉米半枯的叶子上,秸秆上。那一天经她手掰下的玉米棒子哪一个上没滴落过她的泪水呢。那一天,她一句话也没说。
从此以后本来就寡言少语的李彩云几乎不和什么人讲话,尤其是那些少妇们。
李彩云除了参加必须的劳动外就呆在家里,但就是呆在家里她也能感到自己所受的强烈的轻视与歧视。两个姐姐都已经订婚,小伙子在村里都是响当当的。二姐不说什么,大姐就话里话外流**小妹已经没有资格嫁到好丈夫了,既然以后嫁不到好丈夫那就先把自家里的活干好吧。这下本来就很少干家务活的大姐二姐根本就一把手也不伸了,李彩云也变得只有在干活时好像心里才舒服些。奶奶倒没像大姐那么看,这多少对她是个安慰,不过奶奶偶尔一句扫帚星也会令她胆战心惊地想起那一幕。但是奶奶终究还是比两个姐姐强,至少在听了大孙女的话时还会反驳她道,找个老实巴交的更好,你找那龙睛虎眼的怕是难伺候呢?别总觉得就你自己道得去别人都不行。这话也算替李彩云挣口袋出了气。至于大爷爷爸爸还有哥哥,李彩云更是不知怎么对付他们。大爷爷已经开始托媒人为她找婆家了,要不是奶奶拦着,也许她已经被悄悄送到五十里外的山里做了一个哑巴的老婆过日子了。总之,她的这次遭遇好像是个疤,所有人都厌恶的疤。
地里的活都干完了,年老的和体弱的女人们开始在家猫冬,只有男劳力和壮实的女劳力们在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沸沸扬扬的**未遂案随着天气的寒冷大地的封冻终于尘埃落定。李彩云开始在晚上躺在被窝里时胡思乱想,但从未想明白过。是不是她真是扫帚星或是身上被跳大神的贴上了鬼符,所以才碰到这么倒了八辈子血霉的事。比如说那天在河沿,他为什么单单拖住了我而不是张萍?张萍当时也没跑啊?他为什么知道她会顺从,连叫喊都不会。李彩云甚至设想,那天如果拖的是张萍,她会怎么样。她想她无论如何难过急得要死,也不可能像张萍那样,手提着木棒去找她去救她,放最大量也就是哭着跑回家,敢不敢对大人讲也没准儿。但她相信张萍也绝对不会像她那样乖乖地任人摆布,肯定会与那人拼命,打不过他也抓破他的脸或是咬掉他的一块肉。啥也别想了,自己就是天生的倒霉蛋,自小没了妈,别人没了亲妈有后妈,自己连个后妈都没有,你说妨性多大。倘若自己是男生也行,那样奶奶和大爷爷会疼我的,哥哥每顿都吃雪白的大米饭,而自己只能拣他掉在桌子上的饭粒!每天每顿饭的碗不都是我刷,水缸里的水不得我把它压满,哥哥每次压水还不是先在水缸上划道印,水到那个印他就跑了,剩下的就都得我来压满。奶奶天天说“穷灶坑,富水缸”还不就是告诉我灶坑里的灰要扒净,水缸要压满水。在家里是倒霉蛋,在学校里也是受气包。在课堂上,从上学到初中毕业,那么多老师提问我总共也不超过十次,反正提问我我也不会,这倒是两不耽误。到现在自己连算盘都不会打,爸爸才念了两年私塾,算盘还打得那么快那么好呢。好不容易不用去上学了又碰到更倒霉的事,那人若是狼自己就是羊,羊还会咩咩叫几声呢,自己连吭一声的声音都没有。她虽然遇到了一只狼,但是被猎人就下了,除了丢两颗扣子并未损失什么。她知道她和别的姑娘相比没差什么。可是,人们看她的眼神和对她的态度却变了,在乡亲们眼里,她成了被人侮辱失了贞操的不洁女孩。大人以他们自己所经历过的随心所欲地想象那天窝棚里发生的事。当然,她也是大姑娘了,没人当面问她什么难堪的事,就是当天在张萍家也只是张萍的爸爸在问张萍,并且不许其他人问她。为这个,她心里对张萍的爸爸充满了感激。自己虽没有张萍心眼多反应快,但是别人的心思她是知道的。张萍由于天太冷太短路又滑住到学校里去了,她现在就更孤单了。以后和张萍在一起的日子没有了,现在就是分界线分水岭。张萍满脑子都是书,像个学究,一说话满嘴都是词,爸爸说她得有大出息呢?而自己却是个扫帚星,再也不用碰书本了。一想到书本她的脑袋就大起来,于是她又及时打住了。
张萍在学校渐渐得意起来,本来与书记老师吵的那一架在她心里就没留下什么阴影。在一次学校召开的大会上她代表她所在的高一二班发言,结果被学校负责学生广播室以及板报的白老师发现并选中,由她负责广播室的播音和来稿的选用。本来代表班级发言的不是她,可是那位代表不知为何负了众望,临阵脱逃。于是张萍临危受命,仓促上阵,居然不辱使命,还得了意外收获。
她每天中午都是急急地吃饭,然后进入广播室,按时向全校同学广播各班级送上来的各种小小的稿件。那里有新闻,有读书心得,偶尔还有同学们稚嫩的诗句。后来,白老师发现她不单是念得不错,并且有一定的评阅鉴赏能力,于是就把审阅哪些来稿可以用于板报、哪些可以广播、哪些需要修改了再用的事也放下了。正好她就是个闲不住的人,这回可就如鱼得水了。原来星期六下午回家还可以去看看李彩云的,和她有趣无趣说几句话或者掷掷嘎拉哈,现在是她没有时间兴趣去了,李彩云也不来找她了,于是就谁也见不着谁了。张萍就是在家也是除了看书还是看书,要不就是心血来潮写一篇作文或者诌几句所谓诗句,根本没心思出去找昔日的伙伴了。等到了放寒假的日子,她宁可与哥哥弟弟以及叔叔家的大妹二妹三妹他们去牤牛河的冰面上打冰球或者抽冰猴,也不愿去到李彩云家玩了,她不喜欢她家那种沉闷的气氛,满满一笸箩的嘎拉哈对她已经没有了吸引力。
从此,李彩云就很少见到张萍,一年里最多在路上遇上几次,也就是匆忙地打个招呼而已。冬天乡下没活可干,李彩云就天天呆在家里。大爷爷已经去世,姐姐都已出嫁,奶奶太老了,身体越来越不好,所有家务几乎都得靠她来做。他爸爸续弦的事随着年龄的增长看来是更加遥遥无期了。
其实村里有好多年轻人,团支部也总是举行各种各样的活动,只是奶奶不许她出去和那些年轻人一起玩。老太太总认为老理儿说得对,像什么“篱笆扎得紧,野狗不得进”,“母狗不调腚,牙狗不敢上”等等。那畜生怎么不抓河南岸那两个俊的,也不抓老张家的丫头单抓她?那畜生说不定就是屯里哪家的愣头青,早就瞄上她的,她也心下暗许了呢。年轻人都围绕在团支部周围,有的还入了党。青年们自己有几块地,种子肥料从集体出,青年们利用空余时间进行春种秋收田间管理,到秋天卖了粮得了钱,用来做小青年们的活动经费。其实活动无非就是五四青年节搞个联欢会,平时大家一起进城看场电影,买点日记本钢笔之类的做纪念品。平时一起在青年田里劳动,不过也拨弄的年轻人们的心弦那个跳啊,一个个生龙活虎**澎湃的。只有李彩云跟个木头人似的,对一切都似乎不感兴趣,啥活动都是能不参加也就不参加了。
起初她心里也和别人一样兴奋着,也愿意和大家一样去青年团的地里劳动,去城里的电影院看电影,但是由于总是难如愿,渐渐地也就习惯了这种单调离群的生活。活着除了吃饭干活其余的事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至于当时袭击她的那个人她当然不认识,即使看清了也不认识。她现在的胆子比先前大多了,怕什么呢?就是真被**了又怎么样?那次没怎么样,大家还不是用那种怪怪的眼光看我,好像我比那些偷汉子的女人还要丢人现眼似的。她知道盖羽和刘婉丽的事,她俩跟集体户的小子都那个了,别人把她俩咋地了?相反,她俩还比从前更得意十倍呢?看她俩那架势就是住在杨柳村,这村里的人也血招没有,说不定得对她俩还得客客气气的呢。人家找的是知青,是城里人,谁惹得起呢。看来做事还得光明正大,不能偷偷摸摸,一样的事明里是好事,暗的就是坏的就是见不得人的。人活着也得硬撑些,张萍盖羽刘婉丽就比她厉害,干啥都不像她这样全听爸爸奶奶的,可是自己怎么能硬撑得起来呢?爸爸在家里往地下吐口唾沫都是个钉,奶奶的话也没错,哥哥姐姐们也总是比自己有道理,自己能不听谁的呢?别人家都是最小的女儿最厉害,而我却最窝囊。她现在认为那小子也是窝囊废一个,不然怎么专挑她这软的捏。但那个人最近频繁地出现在她的梦里,她有时一个人闷坐时也会把那天的事在脑子里过筛子一样过一遍,甚至会把当时的某个细节反复地回想。而每一次这样的回想她都感到自己的心在狂跳,甚至比事发当时跳的更猛。她不得不承认,最初的恐惧感和羞耻感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者说是随着回想频率的增加渐渐消失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次比一次强烈的出汗。也就是说,恐惧和羞耻被渴望和回味代替了。她试着将那人的面目记住或是想清楚,但是不能够,试着回想她听到的哪怕一句话,但那天她俩确实谁也没讲话,甚至连吭一声都没有。每当这时她就感到很失望和落寞。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棒打鸳鸯”。她苦笑一下,在自己的胳膊上用力掐了一把,算是对自己用词不当的惩罚。
现在,李彩云已经不恨那个赵建国那个强行拖她走的人了,她认为乡亲们的白眼和私下里的议论比那个人更可恶,对她也更具杀伤力。那个人没得到什么结果,得到结果也休想逃掉,警察会找到他,监狱的大门会为他敞开。而那些白眼和刀子一样锋利的闲话,只会伤害自己,对赵建国没有一点损害和坏处。在他们眼里自己和赵建国都不是好人,她有时感到他们对自己甚至比对赵建国更加鄙视。所以,她现在只恨那些白眼和闲话,当然也恨奶奶的那些老理儿。本来她被张萍救下是可以高兴的事,反招来蚊子苍蝇般的议论纷纷,挥之不去的讥笑已经使她感到疲倦了,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脸皮得有猪圈墙那么厚,她已经开始不在乎了。也许自己当时若能像张萍那样抡起木棒的话,他们的嘴也就自动闭上了,白眼只好往上翻,闲话只好扬扬他们的家丑了。她又感到头痛,不想了,再长大一些,快嫁人,嫁得远远的,永远也不回这个没有娘的娘家。
盖羽和刘婉丽不但当时庆幸自己跑掉了,现在也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妥,临危不惧处乱不惊说说行,谁能真的不害怕不惊慌。那件事情过后她俩是感到震惊,现在回想则感到有点刺激,震惊也不是因为李彩云点低倒霉而是震惊张萍武松打虎般的勇猛。她俩努力想象那天如果不是李彩云被拖而是换作她俩其中的一个,那将是怎样的结果无从设想。不过翻过来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就那么点事么。
李彩云遭袭两年以后,集体户的知识青年们都回城了,盖羽和刘婉丽自然是被抛弃了。她俩哭过闹过一阵之后就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开始打点行装,准备重新寻找爱的归巢。俩个人互相安慰勉励了一番,发誓一定要嫁到城里去,哪怕是嫁个小阿飞大流氓也无所谓。她俩空前一致认为如果真是那样,也许还能替她俩报仇雪恨呢。因为有句古语她俩是知道的,那就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虽说算不上夺妻,但是谁愿意让自己的女人先被别人用过了呢?这期间碍于面子问题,刘婉丽被父亲暴打了一顿,想去城里找那小子的家长理论一番,怎奈根本不知道人家大门朝哪边开,只好打牙往肚里咽,闷闷地生几天气也就算了。盖羽运气好,父亲不光没打她居然破天荒地给她十块钱,打发她去大姐家住了半个月避风头。瞧,这世界能不精彩能不无奈吗?相同的一件事,发生在不同的人身上,那过程以及结果就是那么大相径庭,那么判若云泥。这期间谁对谁错,谁能评判得清。
有一次盖羽进城闲逛,冤家路窄她邂逅了曾经是她男朋友的知青王建明,他告诉盖羽一个消息,赵建国就是袭击李彩云的那个人,至于游斗他那是便宜了他,因为他被警察调查出来了,要不是张萍棒打鸳鸯那小子肯定得够判刑,还嘱咐盖羽要小心。
别提这碴了,哪百年的事了,陈芝麻烂谷子的。盖羽不耐烦地说,你比他还强到哪里了?我该小心你才对!我要是李彩云就嫁给他!至少不会被抛弃!
我怎么娶你,家里根本就不会同意。王建明一脸无可奈何地说。
那时候你怎么没想有谁不同意?
那不没想到还有回城的时候嘛。本来是要扎根农村嘛。
你多亏不娶我。
怎么说?
给你带一百顶绿帽子,压死你!
王建明的脸霎时气白了。盖羽看见他的样子,也觉着话说的太重了就转过脸不看他。过了大约有两分钟吧,王建明岔开话题,但俩个人还是谈不拢,于是两个人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分手了。赵建国够猛够勇敢,比你们这些城里的小白脸子强,拿乡下姑娘不当人玩够就甩了。看着王建明的背影,她希望这些知青不是回城而是进监狱,无期徒,蹲死他们,让你们这辈子也甭见到女人,更别说碰,想都别想。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3章:神秘牤牛河 三”内容快照:
『神秘牤牛河 三』
三李彩云已经是~孩子的~亲了。~~儿已经在职业技术高中毕业,在城里~班了。儿子也已经四岁,丈夫就是赵建国,现在在城里开夜班出租车。李彩云就在家里带孩子顺便打理着自家开的小食杂店。她像绝大多数的农村~~一样,每日里不事打扮就那么素面朝天的,再加~她不打~将,村子里的秧歌队里也绝对见不着~~影,再有骨子里的几分木讷,四十出头的她真就成了地地道道的黄脸婆。总之,她和其~农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