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油厂还保持着被砸后的状态,只是人影不见一个。几个人到处看了看,唏嘘几声感叹这牛头山招谁惹谁了,牛屁股被夷为平地不说还先污染后砸烂弄得再没有往日的风采。
这山以后该如何称呼呢?不光没了头这回连屁股也没了还弄得黑漆漆的。张萍有些沮丧地说。
就剩酮体,出肉率高。国森玩笑道。这些农民兄弟干得还挺彻底,就差油罐没给它砸漏了。还算理智,要是把那大罐里的原油和燃料油放出来那可坏菜了。
这说明农民不光有环保意识还特善良。张萍说。
打住,农民兄弟浑身都是优点,淳朴善良不小市民,我可没敢说农民一个不字。国森说完就笑了。
这些年因为农民问题张萍没少和文友同事抬杠,她从没把自己当知识分子当文人看,而是以农民自居,从农民的切身利益着想时不时地替农民呐喊几声。国森了解她对农民的感情,自然也就尊重她的这份感情,所以,在张萍面前只要触及农民问题的话题,他出言可就慎之又慎了,绝对不想遭到张萍连珠炮的打击。
算你聪明,不过我听得出来,一点诚意都没有,还亏你下过乡。张萍说完也笑了。
你又来了。两个人一起笑起来打住了话头。
从炼油厂回来,他们三个又顺便去了张萍娘家一趟,从张萍父亲口里了解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老人一谈到当年,那精气神奔儿足,让张萍和国森不由得感叹岁月不饶人,老人当年也就他们这个年龄。临别时,张萍见老父似有不舍之意就决定住一夜明早再回市里,于是给李海龙打电话之后说明自己的意思。
贤妻,在娘家住一宿还又请示又回报的。国森笑呵呵地讽刺道。
这叫家庭观念,像你……张萍想说像你老婆呢,一不高兴就回娘家,但是话到嘴边她收住了,她不想刺激国森,国森是个不会为讨好别人改变自己的人,所以,这些年跟他妻子总是别别扭扭,说两个人不好吧,从没动过手也没出言不逊,说好吧,还总觉得差点啥。反正就是那么不咸不淡的,但是,他的生活起居,只要是老婆在家那是照顾的很好。
国森和孟庆军告别老人家准备回城,不过他俩没有沿着来时的路一直向西,而是把车开上了牤牛河大桥准备从河南岸回去。
国森坐在副驾驶座上,关了车上的音响侧头向外看。由于已经进入汛期,牤牛河看上去很壮阔,水也不再像春天时节或秋后那样清而又清静而又静的。河水浑黄着,水面漂着一些树枝子和玉米秸之类的杂物。他摇下车窗玻璃,点上一支烟,远眺牤牛河下游以及两岸的景色;这炎热的夏季,使一望无际的玉米地变成青纱帐,海洋一般波涛汹涌着。过了桥,国森让孟庆军停车,自己跳下车沿着河边的小路向下游走去。走出几十米,他就转过身像桥下望,他要看看那个水泥大坝的风采。过去的那个石头坝的坎坷难行他是领教过的,他看到桥下的水泥大坝还挡得住河水,大坝上面还没有过水,只是五个泄洪道被打开两个,闸板被提起了半米多高,河水就从闸板下面流过大坝流到坝下去了,哗哗的水声似乎把桥都震动了。他想,如果坝上都过水那就壮观了。
现在农民也挺滋润,你看刚才西头那个食杂店,院里支着凉棚打麻将呢?孟庆军说。
那个食杂店的老板娘是张萍小时候的朋友,她老公没娶她时差点没**她,若不是张萍棒打鸳鸯的话……国森感叹地说,世上这事呀谁也能整不明白,以前有个电影叫做《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就和那里的主人公差不多,性质上没大区别。
我听见张姐跟你说,食杂店那有个女的像是盖羽,盖羽是谁?你的小芳?
也是小芳,但不是我的。她是你张姐小时的玩伴。看来就是你张姐隔色,跟同学们玩伴们失了联系,也不参加同学们的聚会,也不知是为什么。国森好像深有感触地说。
张姐人多好啊,多开朗并且前卫,你怎么说她隔色呢?孟庆军不解地说。
那是你不了解她。她表面看挺随和,跟谁都能把你逗得哈哈地乐,骨子里可不是那个样子,我说她嘴比刀子还锋利,你老公怎么受得了。你猜她怎么说,她说,我家他就是磨刀的,就是他把我磨得这么快,我才杀你们没商量。
张姐太有才了。那你说她平日里笑容可掬的是装的了?孟庆军哈哈大笑道。
也不是。她待人真诚,以诚相待是她的为人准则。但是,她一旦认定你这个人人品不行,那你这辈子在她那里就完了。国森说。同学聚会她从不参加,不信你问她。
那她挺可怕。人说有思想的女人令男人害怕,看来她家姐夫胆挺大。
嫉恶如仇,愤世嫉俗就是她,嗷嗷崇拜鲁迅,稀罕她家那个大山炮,也许这就是互补。国森说完笑起来,笑声嘿嘿地,比此时的牤牛河的流水声纤弱多了。
这时从大桥上走过两个年轻的姑娘,国森和孟庆军不自觉地就朝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这里挺好,有山有水有美女的。孟庆军笑着说。
具备这三样就是天堂。我下乡就在前面这个村,叫黄金屯。国森坐进汽车里说。看见那片灌木丛没有?我们就去那。
孟庆军发动了汽车侧头向外望,他看见灌木丛与远处的青纱帐连成一片,在雨后的阳光下汹涌得如同绿色的海洋,心不由得微微的激动起来。
国森让他把车开沿着河边的路向上有行驶,行了大约五分钟然后停在灌木丛边上,就和孟庆军下了汽车走进了灌木丛。羊肠小路还在,灌木丛还在,一如三十年前,但并未使国森产生出睹物思人见景生情的情愫来。长年与犯罪分子周旋打交道,早已经使他的感情色彩变得暗淡无光,表情早已没了热情奔放的色彩,差不多和当年就要截然相反了,偶尔跟谁打个哈哈,开个不荤不素的玩笑时你才能看到一点他当年的风采。如果不是十分了解他的人,你根本无法洞察他的内心世界,就以为他是个吊儿郎当的半大老头儿。两个人沿着小路来到了河边,本来他俩想在这里来个野浴,可是不远处有个老爷子在钓鱼,怕惊了老爷子的鱼,两个人只好又朝上游走了有几十米。浑黄的牤牛河水丝毫不能减少国森此刻的兴致,涨水才好,那样河面才显得壮阔宏伟。再说,别说这牤牛河,就是松花江,哪年不得畅游它几个来回,带泳圈那是狗熊怕死鬼所为,国森是绝对不屑的。两个人甩掉衣服就毫不犹豫地跳到河水里。
河水比往常流的急,国森想要游到对岸去,但他担心孟庆军的水性未必能行。
别逞强啊,不行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国森关心地说。
没事。至少我还年轻。孟庆军在水里扬了一下胳膊,水花晶亮地闪烁着又落到河水里不见了。
国森没有再说话奋力向对岸游去。虽说游泳姿势算不上规范,但是绝对好用,没一会儿他就爬上了对岸,蹲在岸上看着孟庆军在水里挣扎心想:自己还不算太老,至少还能拉下这小子。
孟庆军终于也到达岸边了,可是出水时却让人大跌眼镜,弄得国森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原来由于水的力量加上孟庆军的水性也不怎么样,短裤往下掉他也不敢腾出手来往上提,所以,等他出水时就变得赤条条的了。国森哈哈大笑,丝毫也没有顾及孟庆军的难堪。孟庆军脸上现出一丝尴尬,继而也无可奈何地笑了。
没事,没事。这叫本真,赤条条来去真干净。国森捂着笑疼的肚子像是安慰也像是打诨到。
牤牛河两岸过去几乎都是水田。非常正常,牤牛河水丰盈舒缓,岸上沃土良田,林岚绵延,还有纯朴的民风,把这里建设成富庶繁荣的美好家园很简单。本地人从小就是吃着大米长大的,来这里下乡插队的知青自然也就告别了在城里时天天吃的玉米面。来这里下乡简直是上了天堂,一年下来吃不了的大米还能拿回家为家里填补填补呢。
于是,即使后来都回了城也没有忘记这里。最近几年时常有回到这里怀旧的知青。国森由于工作一直很忙加上当年与刘婉丽有一段爱情的缘故以及这里治安情况一直不错,所以还不曾回到过这里。没回来过不等于就把它忘记了,这不,国森在河水里不就如年轻时一样畅游着嘛,对待这里的一切绝对和孟庆军是两种感觉。孟庆军感到的是新鲜轻松和宁静,而国森感受的是亲切,一种骨子里的久违的亲切。
回来看看的知青一些是由于生活好起来,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像在天堂里,自然就把这里看做曾是他们的炼狱,回来回味一下,更加满意目前的状况。加之很多人或下岗或退休总之都变得休闲起来,所以就起了怀旧之情。来过之后就觉着心里安宁了,踏实了,好像完成了心里的一个什么夙愿似的。
其实这也很正常,随着年龄的增长,头发变少体重增加,都有想回头看的时候,所以,来这里下过乡插过队的自然就想到这里。
无论是杨柳村还是黄金屯的人,对这些当年的知青都十分的热情,老的不说就是那些年轻人也不排斥他们,也拿他们当这个村子的人看待,还管他们这种行为叫做回娘家。尽管有的人的名字已经被人遗忘了,不过国森由于刘婉丽的关系以及工作的特殊性,这里的人们时常都会提到他,好像他就应该是这里的人似的,他的荣耀也有这牤牛河滋润的功劳似的。
国森和孟庆军游回南岸,在灌木丛中的小道上把自己摆成大字躺了一阵子,才穿上衣服上了汽车。
现在想想那时候在这里下乡就是爽,顿顿吃大米饭,喝白菜汤都觉得特香。天天白天下地劳动晚上开完会就出去惹祸,上生产队地里偷瓜偷西红柿,上老农家偷果,那时候生茄子都觉得好吃,现在吃啥都不香。国森似乎无限怀念地说。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风采。孟庆军抓了一下裆部说,**内裤觉着里面空落落的。
省着影响发育。国森打趣道,那玩意没人嫌大。
孟庆军嘿嘿一笑说,我该下定决心跟您学游泳,横渡松花江就算胜利达标。内裤没有算啥,反正现在也没结婚,不用你给我证明也没人追究。
我们那时候把这段下定决心的语录改成这样的:下定决心去偷瓜,不怕牺牲往里爬,排除万难偷大的,争取胜利回到家。国森说完两个人一起大笑起来。
在乡下心情是跟在城里不一样,好像特放松。
那是必须的。国森说。
你在这里下过乡,没弄个小芳?孟庆军突然问。
有过一个,回城就拉倒了。国森平静地说。
国森看出孟庆军的诧异,于是索性从头仔细讲给他听。
三十年前,国森当时二十二岁,但是已经在这里三四年了。刘婉丽十六岁,出落得亭亭玉立出水芙蓉一般娇嫩美丽。他被她的美丽与清纯吸引住了。诗人说,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多情,两个人很快就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了,两个人下河上山月亮地里疯跑,总之,那份情意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火热。可是,后来他的哥们王建明,也是知青居然时不时地暗地里挑逗刘婉丽,而刘婉丽表现的似乎也不反感,相反还觉得挺美似的,也正好赶上知青大面积回城,国森也就借坡下驴跟她分手了。
孟庆军有些困惑又有些不太相信地问,那以后也没再联系过?就像同学会同学似的。
没有,我可没有李春波的那些惆怅,过去的就过去了。就跟看书一样,这篇翻过去就翻过去了。不是所有的书都需要反复读。国森不以为然地说。
孟庆军愣了一下神,接着发动了汽车。他的脑子里出现了李春波《小芳》里,那个清纯可爱痴情的小芳站在村口的画面,一条乌黑的大辫子,两只美丽的大眼睛,仿佛能掐出水来的肌肤。这样一位美丽痴情的女孩却被无情地抛弃,一直在期盼着自己的心上人有一天回心转意……孟庆军沉默不语,国森斜了他一眼。
当断不断,必留后患。国森无情地说。男人再善良在这事上也不能拖泥带水,否则,那罪你就遭去吧。谁不想儿女情长,可是,儿女情长必然英雄气短。
就在车将开未开之际一个壮硕的男人从道边一侧的玉米地里钻出来。国森一愣,看着面熟。仅仅是一愣的刹那,国森就想起来这个人。
赵建国。国森打开车门就跳了下来。
这回愣住的是车下的人了。你是?
你还是那个样子,一点没变。我不会认错,你就是赵建国。国森肯定地说。
对,我是赵建国。那你是?
想想,我在这里下过乡。国森提醒说。
在这里下过乡的那个?当警察的,那你就是国森?赵建国的口气里充满了猜的意思,这样国森感到得意,看来自己跟他比还不算老,至少脑子还没出什么差错,还没痴呆。
没错。国森边说便朝他伸过手去。
当两只手握在一起的时候,国森往玉米地扫了一眼。
你怎么从地里出来,可别跟大灰狼似的。国森说完笑起来。
赵建国脸上现出一丝尴尬接着也跟着笑了。
送一个朋友,顺便到地里看看,玉米长了很多的丫子。赵建国镇静地说。
我看电视上说那玩意不用管它,长一长自己就死了。国森好像不经意地说。
那是,地有劲肥大就愿意长那玩意。赵建国附和道,不过跟品种也有关系。
两个人又闲扯了几句就握手道别了。
在车里,国森把赵建国的底细以及现在的情况全抖落给孟庆军了。
你一趟不来,怎么啥都知道?孟庆军问。
听张萍说的呗。国森得意地说,她家乡的事她能不清楚吗?再说**们那行的都跟事妈似的,啥都要知道啥都要了解,还总是刨根问底的。
这跟咱们倒像。天气炎热,他开夜班车,此时不在家里睡觉,送人送出这么远,看来送的不是一般的朋友。孟庆军猜度着说。
国森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表示赞许。车过黄金屯时并没有停下来,国森看着一幢幢漂亮的砖瓦房再也分辨不出那幢里住着的是汉族,那幢里住的是朝鲜族或者是满族和回族了。
张萍此时正在娘家和她爸爸说话呢。关于那个炼油厂的事她已经理出了一点头绪。她现在所做的一切不仅仅跟她所在的单位工作紧密相关,也是她自己热衷的事业。过去她喜欢纯文学的东西,但是法制文学也是文学的一大部分,也就是说,她热爱现在的工作。曾经有一家文化公司高薪聘她,她没有去。那家文化公司的老板原来是她的文友,在一家出版社做责任编辑,由于一心想要发财就创办了一家文化公司,招一些刚毕业的大学生做编辑出版图书,钻政策空子打擦边球,利用自己在出版社可以弄到便宜的书号,通过书商走所谓图书的第二渠道,把书卖给各个学校的图书馆或者其他事业单位的图书室。他确实赚到很多钱,还铁嘴钢牙地说自己赚取的是阳光下的利润,但是张萍知道,他连执照都没有,不知是哪缕阳光照耀着他。天知道,文人的嘴到底一辈子能说几句真话。也许正因为如此,她爱她丈夫,爱他的表里如一,偶尔撒个小谎也没有什么原则问题,无非就是不想让她生气或者继续磨叽,所以,过后知道他是撒谎也用不着深究,罚他干活就是了。她知道那边的工作对她来说很轻松。文化公司出书只为赚钱,要她在那里负责终审,其实就是校对,并且是一次性校对。公司的老板可舍不得像国家出版社那样,头校,二校,三校,最后才终审,那得多少时间多少人力多少钱?时间就是金钱,人力也是金钱,不给钱谁给你干活,于是,老板就来个一勺烩,让做终审的一个人全摆了。张萍清楚,即使是殚精竭虑使出浑身解数也很难做到零错误。这就叫百密一疏,鱼过千层网,网网都有鱼。那个文友老板说,我怎么好意思跟你计较呢?过来帮我嘛。如果校对可以一蹴而就的话,出版社干嘛用那么多人过那么多手,哪个是白吃干饭的?不管他怎么说,张萍愣是没同意。她知道,白天八小时就那么干对着电脑看不完的看,晚上再全神贯注一丝不苟地给他看稿子,简直是要自己的命。中国的汉字奥妙无穷有时还左右逢源,她可不想听老板说她看过的稿子“漏洞百出”之类的昧良心的话,于是,张萍就坚决辞却她的邀请。再说了李海龙看她打字到深夜还总是劝她悠着点,舍不得她拼命呢,她怎么能不知好歹或者说是助纣为虐呢?因为她知道那家文化公司是黑的,出的书在她看来几乎都是文化垃圾。她想自己静下心来好好写点什么,不然这辈子白活了,所以,她才利用一切机会深入生活了解搜集各类素材。
爷俩正合计趁送李过去北京上学时,她们也去。等逛完了北京再去云南。
爸爸说,咱们都是云南人呢,不信你看看你的小脚趾甲,是两瓣的。
这话张萍小时就听奶奶说过,于是就问,难道元谋猿人是自己的始祖?
爸爸说,爸爸不懂考古,不知道元谋,只是小时候就听大人说咱们老根在云南。
不过张萍确实得承认,她的小脚趾甲看着真是那样子。不过张萍还是信不实。她说,那我要是长六根脚趾头就是福建人了?
那我不知道,只知道咱们是云南人。爸爸说得异常肯定,所以张萍不再反驳和怀疑。
张萍是去过云南的,那是有一次公出。关于一个毒贩子贩毒案件的跟踪采访才去的那里。她对爸爸说,那里山川壮美,风情迥异,有原生态的寨子,有拔地而起的石林,有雪山,有瀑布,有四季不败的鲜花。当然,她对爸爸说的这些美景有的她看见了,有的是看《云南画报》上介绍的。在云南她除了因公去丽江一趟外,就是专程去了皎平渡。那里是红军巧渡金沙江的地方。这个地方对一个对中国革命有感情的她来讲,太有吸引力了。四A级五A级的景区都可以不去,世界遗产也可以不看,皎平渡口却不能不去。
她告诉爸爸那里八几年就修桥了,天堑变成通途。不过现在已经成为危桥,重型车一律不许过。南岸是云南,北岸是四川。当年毛**住过的山洞还在,有人烧香供烟。爸爸听到这就笑了说,看来人民对毛**还是有感情,并且知道他老人家就喜欢抽烟。张萍就把在那边看到的听到的事情一件件讲给爸爸听,告诉爸爸那边饭店里供的不是财神而是毛**。爸爸一听有人和他一样记着毛**心情就特好。爸爸指着写字台上放着的相框。那是上个世纪张萍从北京毛**纪念堂带回来的,相框里装着一张毛**坐在青山下的一把竹椅子上,凝重的目光望着远方。这个相框已经摆在那里十年了,爸爸还是舍不得换一个,连换个位置都不允许。
爸爸问,金沙江到底啥样?毛**说金沙水拍云崖暖,那山上真有小酸枣?
张萍知道爸爸之所以问到小酸枣,一定是看那出评剧的原因。爸爸最喜欢听评剧,有一出叫《金沙江畔》的评剧,讲的就是红军过金沙江时发生的故事。红军口渴难挨,听指导员讲“小酸枣”的故事。那唱段深情婉转,荡气回肠,所以今天说到金沙江爸爸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小酸枣”。于是,张萍就告诉他说,金沙江并不宽阔,但是和牤牛河比那就壮阔凶猛多了,若不是两岸的山峰犬牙交错,那水可真会一泻千里了。由于地势的关系,水的落差很大,就是有山阻挡着,那水流都是急得很。于是,张萍就绘声绘色地给爸爸讲她看见的一只羊的故事。
张萍站在桥上向上游眺望,其实看不到多远就被山挡住了视线,水从山后转过来,浑黄浑黄的,跟济南段的黄河水颜色差不多。突然看到江水上漂着过来一个黑点,到近前看清是一只黑羊,等认清时羊就到了桥下,张萍几步跨到桥那边再一看,那羊早流到远处去了。
爸爸点点头,表示他能想象得出金沙江水有多急了。因为如果是牤牛河上漂着东西进了桥底下,你得在桥那边等着它。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嘛。
张萍又说,去那里一路上就是把命交给司机了。
那你就再别去了。爸爸心里对革命者的崇敬屈服于对女儿安全的担忧了。
爸爸,就是那么危险的地方,居然有湖北人在那渡口开店做生意。那个湖北人在咱们这里干过一年的汽车配件呢。
过去老话说“千里做官为吃穿”,现在讲究“下海”,那还不哪有水往哪去?
张萍笑了,笑爸爸还不算糊涂。
四川那边的江岸上立着石碑,上面刻着“共和国不会忘记”,记的是当年渡红军过江的三十七名船工的名字,还有当年毛**和朱德周恩来刘伯承他们住过的山洞。南岸有长征纪念馆和渡江纪念碑。
爸爸仰脸笑了说,新中国的功臣。
张萍看到爸爸的脸上还兴奋着,但一想到爸爸每天都是天刚一亮就起来,现在应该休息一会儿了,于是就跳上炕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枕头放好,然后让父亲慢慢地躺下去。小时候只要看见爸爸躺下,张萍肯定放下手里的事为爸爸拿枕头并且帮着枕好,直到现在张萍仍是这样。等爸爸躺好了,她想了一会儿赵建国带人砸了炼油厂的事,就掏出电话给李海龙说她所了解到的基本情况。多少年了,这是她的习惯,她在李海龙面前,没有一丁点的隐私,从**到灵魂都没有。倒是李海龙时常在张萍面前撒个小谎什么的,张萍也不深计较。人生经验告诉她,男人最擅长的就是说谎,世上就没有不说谎的男人,反正也没什么原则问题,何况,李海龙的谎言,在张萍的目光下不到一分钟就会土崩瓦解,李海龙豪爽的笑声和张萍对他的一阵乱掐就是谎言的结束曲。
只要俩人在一起,张萍就有说不完的话。有一次就俩个人在家,张萍就坐在他的大腿上跟他说话,不料李海龙插了一句,令张萍现在想起来还憋不住乐,跟同事们学说,同事们也乐。李海龙左手搂着她的腰,右手指点在她的鼻子上,他是这么说她的。“一个小时六十分钟,你有五十八分钟在说话,那两分钟在厕所呢。”
其实张萍和李海龙就是这样,李海龙虽说不爱说话,但是喜欢听张萍说,也可以说是能够接受或者忍受。张萍一时不说话,李海龙就会紧着问,又咋地了,怎么不说话?你这个闹人精!于是,张萍大笑,李海龙也大笑。笑过之后自然是张萍继续说,李海龙继续听。
好了,时间到了。电话里传来李海龙的警告。
张萍把“嗯”拖得悠长而婉转。
电话里李海龙提高声音夸张地叫了一句“张萍”,她就乖乖地挂断了电话。这也是他俩的多年习惯,李海龙感到张萍是在故意耍赖闹人时就采取高分贝截断战术,张萍也就适时果断地结束刁难刁蛮温柔地说一声好了,拜拜。她放下电话拿出一本小说月报,读刘庆邦的《黑庄稼》。
其实刚才赵建国就是去送盖羽,两个人本来是想在野地里苟合,没想到盖羽小瞧了赵建国,把撒娇变成撒泼,结果被赵建国抽了两个嘴巴,闹了个不欢而散。
本来他可以和往天一样,一觉闷到下午两点,可是,今早他交车时吃了半个西瓜,所以,早早就被尿憋醒了。起来见麻将局还支着,只是打麻将的人换了两位,他去趟厕所回来直接走到牤牛河边,站在一块石头上,把头和脸用河水洗了个够。洗够了,他看着渐渐涨起来的河水得意地回想着砸烂炼油厂的经过。哪有他妈救世主,神仙皇帝也不管咱们,只有自己干,这么一干,那大烟囱不就乖乖地不冒黑烟了?
在河边坐了一会儿,河面上刮来的风虽说清凉但是头上的太阳是火辣辣的,回想了一阵子他就回到院子里坐在麻将桌旁边卖呆。这时候盖羽就来了,弄得李彩云一阵诧异,他一阵心慌意乱。
本来在半路碰到国森已经使心头的不快冲淡了大半,不想回到家里又吃了李彩云几句言语,气得没等到末班车来而是提前离家进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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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牤牛河 六』
国森这觉~得很沉很沉,昨晚喝多了。但还是被嗷嗷怪~的~闹钟~醒了。铃~像淘气的孩子揪住~~朵不放。曚昽中他也明白,不起来是不行了,误事可不太好。自己~到这个岁数了还和一帮年轻人闹哄哄的在一起,真是像潘局说的,混吧,混点养老金就是了。五十,五十知天命了,天生就这个命,这就是天命!~老婆又来~梦了,~~白日梦。不过不是与他亲近而是与他吵架。最近他总是梦见与人争执。他去询问过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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