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覆巢之下

逃，能逃到哪儿去呢？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整个江山社稷都呼啦啦坍塌了，我们又能逃到哪儿去呢？整个江南，只有陪都昌州还在朝廷的掌握之中，据说薛守义的叛军凶狠残暴，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动辄屠城，早就闹得人心惶惶了，据说薛守义是打着“顺天道，诛暴虐“的旗号起兵的，没想到他比末帝还要残忍。

“公子，只怕贱妾要做那章台柳了！”我望着奶妈怀里沉睡的小北，微笑着向公子说。

公子过来安慰我道：“不用担心，会过去的。”

不用担心，会过去的……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男孩曾对我说过一样的话。是啊，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那天的场面我从来不曾忘记……

无数的箭矢飞向惊慌失措的孩子们，连兵丁们的手都在发抖，一场箭雨过后，大多数孩子们都还在尖叫，求饶，有些兵丁晕了过去，但屠杀并没有终止……这时，无数老百姓怒吼着冲破了屏障，他们有的发疯似地击打着官兵，有的冲进去找孩子，穿缎衣的人急得大吼：“反了！反了！射他们！射他们！”……

离家后的每一个夜晚，那个梦魇，从未停止过。

到现在我还弄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把全庄的小孩杀光。

薛守义？难道和带人射杀他们的薛将军有什么关系吗？

正思虑间，喜儿和兴哥儿他们已经收拾好了包袱，公子方对我说：“我在昌州还有一个叔父，当下速去投靠他，只怕还来的及，好歹皇上在那里，薛守义原是个将军，想来也不愿背弑君的千古骂名。”

我们走出院子的时候，外面已变成另一个世界，街道，小巷，处处可见**跑动的人们刮起了阵阵热风，车马声，哭叫声，门板重重落地，器皿摔碎，但都没有人们心中的恐惧来得猛烈。西京里这个天朝第一繁华风流地，还没有沦陷就已经被抽走了灵魂，那些雕栏玉砌上的灯笼在风中摇摇欲坠。天空上依然晴空万里，偶然有一两只乌鸦飞过。我知道，我又要开始流浪了，只是这一次，又会着落在哪里？

公子和我都换上了兴哥儿和喜儿的粗布衣服，我的脸上也被他涂满了散发着腥味的塘泥，小北可能是被我的样子吓坏了，在我怀里挣扎大哭，无奈之下，只能把他交给奶妈抱，果然不哭了。

我心里掠过一片阴影，这孩子，小小年纪就……

我们坐着马车一直往东门赶，过了一会儿，就听见身后有人大喊：“商商！张公子！等等我们！等等我们！”

我掀开帘子回头望去，原来是春香和她男人，抱着大包小包正追赶我们的马车。我犹豫了一下，向公子说：“是春香，快停车！”

春香他们上了车，车厢本就能容纳四个人，现在加上他们带的七八个包袱，顿时变得拥挤无比，公子只好坐到了车外，和兴哥儿一同赶车。马车很快飞奔出东门，渐渐开始颠簸得厉害，奶妈怀中的小北，又开始哇哇大哭，奶妈望着我，焦急地问：“少奶奶，这可怎么办呢？”

“不要管他！”我气急败坏地扭过头去。

这时春香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他是不是饿了？要吃奶呢？”

“才出门时吃过的。”奶妈见我不说话，只好代答。

又颠了一阵，公子突然说：“外面很多人，马车过不去了！”

我掀开帘子一看，果然有很多难民蜂拥着在路上挤，这是去往昌州的唯一一条大路！

我们只好弃了马车，抱着包袱挤到了难民之中。

这下不用担心小北哭了，他的哭声早被更多的哭声湮没了。

公子一直**地揽着我，护着我和小北的周全，在各种慌乱凄厉的喊叫中，我们这一家人显得异常平静，当然，除了那个依然在喜儿怀里大声啼哭的小北。恍然间，我觉得，在这一刻，我才真正爱上了他——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我**地靠着他的胸膛，我知道，这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七年前，那个将我从死人堆里背出的男孩，如今又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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