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往事如烟

四月中，上攻陷昌州外城，军民退保内城以自固。内外断绝，城中饥甚，米粮匮不足以供士卒，庶民人相食，死者大半，亡逃不可制；六月，隐帝泣谓首相曰：“今内外交困，社稷崩溃，当忍辱出降，以活士民。”〔2〕因叹曰：“昔九阳道何在？误国误君之人耳！”遂遣中书令房山送降签于上。上受。十月，高祖封隐帝为长乐公，子孙及群臣封侯者三十余人。自此，燕灭隐朝，自高祖永州起事，历七年矣。

——《端元史话-昌州役》

在阵阵的鼓乐声中，昌州城门大开，城楼上站满了燕国的军士，挥舞着燕字和齐字的大旗，呐喊声冲破九霄。而齐峰则全副铠甲，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随着众将威风凛凛地入城受降。这一天，他已经等了七年了。

在两排黑衣黑袍的燕兵的中间，一群身穿朝服和贵服的人早已跪在道中间，而在这伙灰头土脸的人之中，有一副挂着王旗的车驾。车驾上那个只束着发髻，一身黑衣的中年男人，在左右的搀扶下下了车驾。

齐峰一挥手，队伍立即停在了原地。他遥视着那个手捧着玉玺的王者向他走来，心中真有千百种滋味难以言说。他终于见到了他，这个在七年前下旨诛杀他们全庄小孩子，让他和姐姐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什么龙风征的预言？什么九阳国师？只一句话便让全庄几百名十五岁以下的孩子惨遭射杀。

他还记得那年他十岁，也是这么个艳阳天，他和邻家大他两个月的珠儿姐姐在村口那株大榕树下玩耍。突然远处响起了阵阵马蹄声，接着卷起了一股厚重的烟尘，直扑到他们的脸上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几个大官模样的人带着一伙兵丁闯进了庄子。

他和珠儿吓得赶紧往家跑，却在半道上被凶神恶煞的兵丁拦住，和村里其他小孩子一起被推推搡搡到了村口的空地上。

孩子们很快被官兵围得密不透风。大人们都惊慌失措地往圈里探着身子。他看到一个将军和一个穿蓝色缎衣的人站在最前面，缎衣人手中拿着一本簿子，开始查点，很快，他向那个将军点点头，说道：“都在这里了，薛将军快下令吧。”

缎衣人的声音阴阳怪气，像是个女人。他见将军迟迟没有动作，便恨恨地望了他一眼，掏出一卷黄表纸来，举起来大声对身后的兵丁说：“皇上有旨：敕将榕庄所有十五岁以下之孩童，就地正法，不得有误！”

他看到那些人举起了弓箭，对准了他们，接着那个一直一言不发的将军的手慢慢抬起，又迅速放下，他意识到了有什么事要发生了，腿一软，迅速将身边的珠儿扑倒，接着，无数的箭矢雨一般飞了过来，在无数的哭喊声和惨叫中，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直到晚上，他才慢慢醒转，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包围着他，还有硬邦邦的两个小孩子压在他身上。他的眼泪立即涌了出来，长这么大还没有这样恐惧过，摸摸身边的珠儿，身子还是热的，又去探她的鼻息，果然还活着，心中好歹舒了一口气，于是拼命地拖起珠儿站立起来，将她负到空地上，又跑回去寻找其他还活着的孩子，竟然还有三个活着，这样，全庄几百个孩子，就剩下了他们五个。

回头一望，冲天的火焰正吞噬着他们世代居住的家园……

那一晚，他突然变成了一个大人，发誓要带着珠儿和那三个幸存的孩子走出庄子，然而就在他们跑到天色微明的时候，却遇到了薛将军的追兵……

“亡国之君申氏献上传国玉玺，以保全昌州全城百姓性命——”

“申氏献传国玉玺，以保全昌州全城百姓性命——”

那皇帝连说了两次，齐峰还是毫无表示，赵胜在一旁着急地低唤：“大将军，大将军——”

齐峰这才反应过来，微微笑着，却对马前下跪的皇帝道：“陛下的九阳国师何在？怎么不见同陛下一起来？本帅倒对这位活神仙景仰得紧，据说国师精于周易八卦，可否出来为本帅相一下面？”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已经有人在下面窃窃私语了。申帝受此奇耻大辱，早已气得说不出话来，低着头，脸早已胀得通红。托着玉玺的双手也在颤抖。

这时，他身边一个老太监却不识时务地答话：“九阳已经仙去两载了，大帅少年英才，功勋卓越，不用相面，也知是百年难得的盖世英雄——”

“哦——”齐峰闻言大笑，低头一看，那老太监正谄媚地看着他。这一看不要紧，竟然勾起他的万丈怒火来！

此人就是当年那位前来宣旨的缎衣人！原来他是申帝的幸臣，故而一直跟在申帝左右。

齐峰压抑着怒火，冷笑道：“曾忆当年公公带着官兵屠戮榕庄时，是何等英姿勃发，如今却见衰老至此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哪——”

老太监闻言一怔，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大帅，大帅——”

齐峰这才吩咐众将滚鞍下马，接了玉玺，大摇大摆地往宫城走去。

他身后是先锋赵胜和副帅张毅，他不知道，就在他拿着玉玺，意气风发地走向宫门的时候，张毅一直冷冷地注视着他的后背，那是一种被人夺去心爱的东西时才会有的怨毒的眼神……

〔2〕：参见《资治通鉴-晋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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