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打游戏就跟上班一样。大家去上课，他去打游戏，大家下课，他跟大家一起玩，玩什么都行，就是不上课。他说他上够了。老八本来是考清华的，冲刺阶段得了头疼病，偏在考试的时候发作了，本来已经着手复读了，却突然扔了所有复习材料。他说，他突然觉得没必要那么累。如果考上清华了，一毕业就到部队去，什么美国俄罗斯，把它们全都干下去。现在，美国俄罗斯他是干不下去了，但他教出的学生可以。老八毕业以后回家乡当了一名中学老师，天文地理数学物理化学，随便问，没有他不会的。这一点不用怀疑，他上大学的时候从来不听课，一本书拿到手里，随便翻两下，就大概知道要考什么，没一个能考过他的，他说这就是应试教育的神奇之处，小李飞刀，别的不行，就会飞飞刀。实际上，老八本来就考不上清华，大家都说他能考清华，他自己也不好意思不考，赌了把大的，赌输了，到我们学校来当老大。

我们学校有一名人，叫小怪鹅，“小”是长得不大，“怪”是他一年四季只穿迷彩服，腰里别一根棒棒，说是电棍，有人问，真是电棍吗？他问要不要试试，他还说他研究过，脑细胞的数量是固定的，不可再生，一下就能电死一批。他是逢运动会必参加，而且是五千米以上，都被人落两圈了，还一个人在奔跑，这和他外号最后一个字有关，他走起路来笨笨的，一跩一跩，有如笨鹅，连起来就叫小怪鹅。小怪鹅的理想是当警察，除暴安良，抓尽天下坏人，这可能跟他从小受欺负有关。小怪鹅眼睛高度近视，两脚内八字得厉害，简直快成内一字了，如果去演喜剧，这个世界就多了个内八字的卓别林。他天天出早操，风雨不误，对着大树格斗，也算那棵大树倒霉，他一年四季只对着一棵树打，大概跟那棵树打出感情了。

老八一毕业就结婚了，年龄最小，结婚最早，寝室里的人一个也没通知。后来他良心发现，在同学录上说，联系不上啊，手机换号了，QQ被盗了。他当年可是研究过卫星定位系统的，只是不想联系罢了。他说，就算他联系上了，大家也不一定能去，太远了，一个周末，还不够跑一个来回的，大家都是有工作的人，顶多邮二百块钱过去，他想见的是人，又不是钱。他老婆是他在网上钓的，就和钓鱼一样，她是游戏高手，却游戏不过他，结婚以后，家里两抬电脑，连机打游戏，不管什么事，都由游戏来决定。

我感觉谈恋爱应该比打游戏容易些，师范学校别的好处不敢说，就是女生多，数量多，质量也不错，每个考上师范学校的男生都有种暴发户的感觉，感觉豆浆可以喝一碗倒一碗。老大说，师范学校的女生如后宫嫔妃，等着君王临幸，我们不能叫她们失望。老大还说，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好女人，每一个坏男人背后至少有一个坏女人，叫我们不要客气，当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的时候，她通常会说这个男人坏，如果她说这个男人是个好人，那基本就没戏了。总之，这种事，男的想，女的也想。

老大自己没恋爱谈的时候就跑去偷看别人谈恋爱，看到两女的在窃窃私语，一个女的被蚊子叮了，另一个女的说小蚊子也饥渴，还要查查那只小蚊子。有点生活常识的人都知道，出来叮人的蚊子都是母蚊子，公蚊子都是留在家里下崽用的，要查只能查那只母蚊子有没有同性恋倾向。

老大有个望远镜，军用，高倍，花了大价钱，但他还是不满意，扬言早晚换一个，最起码也得红外线的，日夜通用，夜为重。每当食堂开饭，老大就举着望远镜站在寝室的窗前，举着个望远镜，仿佛指挥若定的船长。女生们并不觉得他象船长，说他顶多是只傻蜻蜓，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对面楼的女生经常拿小镜子晃他，说是他这么举着望远镜，她们不敢换衣服。老大说她们欲擒故纵，换衣服挂窗帘却故意留道小缝。是男人都知道千万别公开跟女人打嘴仗，有理也成没理了，一个女人顶一只嘎嘎叫的鸭子，两个女人顶一群嘎嘎叫的鸭子，三个女人一台戏，别看她们私底下不团结，一旦见了男人跟女人打仗，马上就团结起来，跟国家受了外国侵略一样。老大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敢舌战一群女人的男人，当时老大就站在寝室的窗前，就把话往男女间敏感的部分引：我只看穿衣服的，不看不穿衣服，别告诉我你不想叫男人看。女生们说他不要脸，他说能说别人不要脸的女人本身就要脸不到哪儿去。事后有女生不服，想拉拢那次舌战的女生出山，再战江湖，结果不了了之，凡是参加过那次舌战的女生都感慨万千，仿佛看破红尘：胆儿大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自此，老大可以明目张胆地站在寝室的窗前举着望远镜看女生，而女生们并没有表示出应用的意见，使老大产生错觉，说她们愿意让他看。

老大逮着个美女就联系友好寝室，说是美女所在的寝室一定还有美女，鼓动大家出钱出力，说是一群人在一起，女人容易放松应有的警惕。我是个钱锈，所谓钱锈就是钱都生锈了也不舍得花，英语专业的最高级别是专业八级，兄弟们说如果有抠门儿专业的话，我肯定是专业十级以上。老大为了让我出钱做了很多工作，天天晚上给我讲女人的结构问题，讲得我睡不着觉，还以老大的口吻跟我说，大家去，你也去，不能显得不合群。我服了，我说老大，你别讲了，就那么点好奇心，全叫你讲没了。大家都说老大不去当妇科大夫算是白瞎了。

中国人习惯在饭桌上解决问题，十六个人围着一张大桌子吃饭，八个男生中间均匀地**八个女生，每个男生身边都能保证两个个女生，反之也一样，每个女生身边都能保证两个男生。我没觉得那些所谓的美女美到那儿去，更不象老大所说的，美女所在的寝室一定还有美女。没有一个有张扬一半好看。我一个人闷头吃东西，直到吃不下为止。兄弟们说，我给友好寝室的女生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倒是我没想到的。她们都说，他可真能吃啊！我饭量不大，能吃是因为我想把掏出去的钱吃回来，我一看到满桌子的菜盘子堆起来，就联想到瘦得竹竿似的母亲插在地里撅着腚当驴使，即使有心把掏出去的钱吃回来，也吃不舒坦，再也不去了。

我总是一个人，我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我不喜欢上厕所也得拽一个，有事没事大家都搅在一起，你迁就我，我迁就你，人际关系不是我的强项。写作很适合我，一个人，静静地，能想明白很多事情。在此之前，我总感觉不自在，有很多事情想不开。这大概是我迷上写作的一个原因吧，我想快乐些，我也想让别人快乐些，快不快乐只看自己怎么想，人和人的区别只在意识上。千万别跟我谈艺术，我唱歌永远跑调，总感觉蒙娜丽莎在坏笑，总想着我写的东西能卖个三万五万，改善一下生活，如果能卖个千八百万就更好了，我想活得更自在些。

那天黄昏，我吃完饭从食堂出来，站在食堂门口，不知往哪儿走，想一下回宿舍能干什么，无非是下象棋打扑克吹牛败火，都不如写小说，那时候我写小说正上瘾，就一个人来到阶梯教室写小说。没有功利心，没有目的，甚至谈不上任何意义，就是写，沉迷于其中，不停地探寻，人生的奇妙就在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门开了，张扬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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