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是相识芷慧的第三天了，天终究亮，韩旭心下只想着一件事：芷慧会不会已经在梅花谷等我了？我此

刻就去见她。飞奔前去，只听见又是那悲凄的箫声，心下安乐，她已经到了。果然，一女子赫然坐在亭中，正是芷

慧。韩旭忙道：“芷慧，你的箫声总是这样的凄清。”芷慧未见其人已听其声，乍喜之下起身而道：“韩公子，你

来了？”韩旭道：“芷慧，你来的好早！”只见芷慧往韩旭面上四下打量，道：“咦，韩公子，你的眼里为何满布

了血丝了？”韩旭心想昨晚一宿没睡只因太挂念眼前这女子，被发现之下觉得尤是难为情，只怕被她看穿心事，却

道：“我......我昨晚怎么也睡不着，我的脑子里全是你的影子，我的耳朵里都是你的箫声！”芷慧脸上一红，低声

的道：“我......也一样，闭上眼睛，全都是这缤纷灿烂的梅花。”韩旭竟觉一股甘泉涌上心头，好像从来也未感受

过这种甜蜜一般，问道：“梅花？”芷慧道：“对，韩公子，你喜欢梅花吗？”韩旭道：“梅花确实很美，不

过......”芷慧插口道：“不过太容易凋谢了，是吗？其实，梅花是一种很可怜的花，虽然那么美，但却那么易逝，

就像人的生命一般，美好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听得她一番感叹，韩旭只觉此女子总是如此悲观，又想起她可怜的

身世，不自觉叹道：“芷慧！”芷慧又即道：“就像我们现在，此刻虽然快乐，可谁又知道明天会怎样？”韩旭只

好说道：“芷慧，你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姑娘。”芷慧道：“不好意思，我扫了公子的兴致。”韩旭道：“怎么会

呢？我只是觉得你好像总有满腹的心事，如果你信得过我，不妨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帮你。”芷慧道：“韩公

子，你的心肠真好，从没有人像你......对我这样好！”韩旭只觉脑里一阵空白，仿佛只有这女子单独占据自己的思

想，真想时间就停在这一刻。脉脉的道了句：“芷慧！”款款的深情似乎都赋予在这两个字当中了。

良久，两人在梅花谷有呆了个多时辰，感受着弥漫山间的花香气息，锦鲤成群，蝴蝶纷飞。这让人多么赏心悦目

啊！芷慧道：“韩公子，我觉得有些闷，你陪我到外面走走好吗？”韩旭道：“好呀，我们到恩宁县去逛逛吧，那

里很热闹的！”芷慧欣然应道：“那我们走吧。”

二人来到县上来，只觉人声鼎沸，街上行人满布，甚是热闹。韩旭便道：“芷慧，恩宁县好玩的地方可多了，我

们先去怡露楼听歌女唱歌，好吗？”芷慧道：“好啊，怡露楼在甚么地方？”韩旭道：“好像在恩宁县的东南

角。”二人当即前往东南走去。其时恩宁县宅第分布整齐，四通八达，不一时许便找到了那怡露楼。韩旭道：“这

里就是怡露楼了，我们进去看看。”

韩旭携着芷慧一同入内，只见一约三十来岁的女子迎门而立，相貌虽颇感风尘，但想象其年轻时候也应当是恩宁

县一支花。那女子见二人即道：“啊呀，多俊的小伙子，多俏的姑娘，真是一对金童玉女！要吃点甚么？喝点甚

么？我们怡露楼的‘烧刀子’可是有名得很哪！”原来她乃此楼的女老板，说话甚系热情。韩旭也笑道：“多谢，

我们不喝酒，我们是来听阿菠姑娘唱歌的。”那女老板笑吟吟的道：“阿菠姑娘此刻在楼上。”二人上到楼上，找

了位置坐下。一个女子手执琵琶，正是怡露楼招牌唱曲的姑娘，只听她道：“公子，小姐，要听甚么曲子？小女子

唱曲儿也算得上远近闻名，一支曲子才一两银子。”韩旭道：“我想听那首‘芳芳曲’。”阿菠姑娘道：“公子真

会点，那可是我最拿手的歌啊。”

只听她轻拢慢捻，弹了几声，曼声唱道：

“鼎湖当日弃人间，破敌收京下玉关。恸哭六军皆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红颜流落非吾恋，逆贼天亡自荒宴。电

扫黄巾定黑山，哭罢君亲再相见。相见初经田窦家，侯门歌舞出如花。许将戚里箜篓伎，等取将军油壁车。家本姑

苏浣花里，芳芳小字娇罗绮。梦向夫差苑里游，宫娥拥入君王起。前身合是采莲人，门前一片横塘水。”

曲调柔媚宛转，琵琶声缓缓荡漾，犹似微风起处，荷塘水波轻响。但听得她继续唱道：

“横塘双桨去如飞，何处豪家强载归？此际岂知非薄命？此时只有泪沾衣。熏天意气连宫掖，明眸皓齿无人惜。夺

归永巷闭良家，教就新声倾坐客。坐客飞觞红日暮，一曲哀弦向谁诉？白皙通侯最少年，拣取花枝屡回顾。早携娇

鸟出樊笼，待得银河几时渡？恨杀军书底死催，苦留后约将人误。相约恩深相见难，一朝蚁贼满长安。可怜思妇楼

头柳，认作天边粉絮看。遍索绿珠围内第，强呼绛树出雕栏，若非壮士全师胜，争得蛾眉匹马还？蛾眉马上传呼

进，云鬓不整惊魂定。蜡炬迎来在战场。啼妆满面残红印。专征箫鼓向秦川，金牛道上车千乘。斜谷云深起画楼，散关日落开妆镜。”

只见她纤纤素手，引宫按商，歌琴奏得更是和谐。韩旭虽不懂音韵，却无不听得心旷神怡。又

听她继续唱道：

“传来消息满江乡，乌桕红经十度霜。教曲技师怜尚在，浣纱女伴忆同行。旧巢共是衔泥燕，飞上

枝头变凤皇，长向尊前悲老大，有人夫婿擅侯王。当时只受声名累，贵戚名豪竟延致。一斛明珠万斛愁，关山漂泊

腰肢细。错恣狂风扬落花，无边春色来天地。尝闻倾国与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

情。全家白骨成尘土，一代红妆照汗青。君不见，馆娃初起鸳鸯宿，越女如花看不足，香径尘生鸟自啼，廊人去苔

空绿。换羽移宫万里愁，珠歌翠舞古梁州。为君别唱吴宫曲，汉水东南日夜流。”

唱到这个“流”字，歌声曼长不绝，琵琶声调转高，渐渐淹没了曲声，过了一会，琵琶渐缓渐轻，似乎流水汩汩

远去，终于寂然无声。

阿菠长叹一声道：“献丑了。”韩芷二人只觉心旷神怡。芷慧道：“真好听啊！”阿菠道：“这首是吴梅村才

子为程芳芳所作一首长诗，讲述程芳芳一生经历，流转在莽王张破败与征南王钟四银的心事。”韩旭道：“难怪闻

之令人恻然。真想早生几十年一睹当年程芳芳的风采。”芷慧道：“程芳芳能够遇到两个如此爱自己的男人，真是

让人羡慕啊！”韩旭对阿菠道：“多谢姑娘的歌声！”随即递上了一两银子，“芷慧，我们走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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