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碧血涧

“什么？——你胡说，我是人。”

“你是人，不错。可是你们李家，从祖上就是极乐界在人间的使者。世世代代，象人一样生活，却有着不同于人的能力。只是到了明朝，你家出了个李成梁，忘记本分，偷了一回懒，结果天下大乱，人间坏了规矩。所以，天界将他和他的儿子李如松贬为人，先后死去。李成梁，也就是你的先祖，成了不良城主。两个儿子李如梅、李如柏是左右副将。而看在李如松的大功劳，将你们李家这一正支发配到玄霄关守卫，阻止玄灵界与无常界相通，这才使阎王能够从容消灭进入无常界的妖邪。要不，阎王能派我来接应你？”

我看看那张牛脸。应该说，对于和一头如此神秘的牛对话，我实在不习惯。更何况，说的都是我不明白、不太明白的东西。我已经不想和他多说什么了。我就问了最后一个无聊的问题：“你的腿，为什么那么长呢？”

他笑了。笑声比哭声还难听。他说：“我生前，为将军，手下三万铁骑，人强马壮，战场上奔袭千里，敌军畏我如虎，称我为长腿将军。可是我好杀降人。虽然皇上多次训诫，总不知改过。于是上天降罪，中年而殁。杀良过多，要受五百年苦刑。阎王便付我长腿，于此处来回接送鬼魂。再过百年，就是我功德圆满之日。或重生，或入极乐世界。只是现在……”

我仔细地想了想，问：“杀降人？莫非你是楚霸王？”

“不，那是我前世的前世。我生前，名叫常遇春！”

这下子，我不惊呆都不行了。

“晚辈无礼，请王爷恕罪。还请您停一下，让我下车吧。”

“不错！小子虽然身处荒僻，却还没忘了读书。知道我老常的人，当今人界，已经不多了。不过，我是鄂国公，不是王爷。”牛头的的语气明显阴沉下来，似乎有无限的感慨。

“王爷一生为中华复兴，拼死沙场，虽然生前为公爵，可是死后追封开平王。以王爷功绩，当之无愧，是我等后辈楷模。想当年蒙元肆虐中华，视汉人为刍狗，而王爷追随洪武皇帝，收复中原，穷追北骑二十万，直至贝加尔湖全数消灭。即使骠骑将军重生，也不过如此。更不用说王爷为国操劳，四十岁就殁于战场，可谓千古恨憾。小子虽荒于学业，也知道先辈英雄，更何况人间热血之人，更不会忘了前辈对中华的不世大功。”

“你错了。当今世上的年轻人，早已不重学业修为，尽学些无用的西洋东西，中华五千年传承，几乎断废。更不用说无数绝世武学，于人间再无踪迹，只剩下火枪火炮，杀人如麻。却全忘了，中华要兴，先要讲武强身。要讲武强身，先要修心正道。才能使我中华骨血，如金钢不坏。哎！当今少年，要都有匡正天下之心，这无常界，又怎么毁崩至此？”

“王爷……”“不！不要叫我王爷，你上一世的功业不输于我，叫我前辈就行了。”

“你说我前世？也是将军？”

“岂止是将军，还是大帅！我老常征战一生，也只是徐哥的副帅。而你小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大帅了。大明要没有你，还不知道能有几年国运呢！只可惜，比我老常还死得早。”

“那？我是谁？”

“过了碧血涧，你自然就知道了。”

“碧血涧？”

“碧血涧，为中华自古英雄沐浴之所，英雄死后，于涧水中洗去血迹，三年鲜血化碧。是为碧血涧。而沐浴之后，前世今生，所有往事，都将重新记起。而那些庸碌一生的人，是不能到碧血河的。直接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生前一世的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时，突然听到一阵惨叫声。我举目四望，却只见到那些牛马鹿羊，正在啃食野草。回头看常帅，他也面色大变，说：“这些恶鬼，竟然白昼也敢行凶了。”

“不用问，我告诉你。这些野草野花，都是人间的生灵，到了这无常界，却不能去阴间幽冥界。于是晚上化为人形，四处求生。白昼则化为草木，男为草，女为花。于光明下得些阴阳之气，以求魂魄不散。可是那些恶鬼，却白昼化身鸟兽，一到黑夜就变为鬼卒，杀戮小鬼，夺取魂魄以壮大自己。而现在，他们功力大增，许多已经成魔，竟然在白日就啃食花草。这比晚上一个个地追杀还要快捷。再不阻止，阴阳两界，都要完蛋了。”

我还正想再问些什么？常遇春说：“快到了。”就看见前面大路之上，平地涌起一片灰蒙蒙的云雾，也不知有多深多厚。那些正食花草的鸟兽一见，纷纷向我身后逃去。牛车不停，直向云雾冲去。我正想出剑，身后的常帅说：“莫怕，那是愁云。也就是我们的阴兵于白昼的化身。他们来接你了。”

“接我？”

“不错。接他们的统帅。其实我现在的牛头样子，也是化身。真正的牛头两百年就战死了。阴阳两界不通，鬼差也无事可做，都编入阴兵作战了。今天我这样子，就是让他们看不到你。这车，你能看到，鬼和鸟兽看不到。要是到了晚上再送你。只怕有十个老常，都成了它们的点心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片嘈杂的鸟叫声。我回头一看，无数黑鸟，象黑压压的一片乌云，正卷地而来。常帅说：“不好！那是鬼鸦兵。”

车速骤然加快。迎着愁云冲去。而身后的乌云也转眼就到。就在即将吞没我的一刹那，我们冲进了愁云。身后顿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伴着无数凄惨的叫声，我穿过了愁云。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身后的常帅说：“小子，去吧！”车向陡然向前一翻，我就掉进了水里。直往下沉。

我的眼睛是睁着的。可是眼前只看到一片绿。上下左右都是绿的。不见天，不见底。不知道这绿水到底有多深。我强忍着的一口气，停下手脚，判断出我移动的方向。就看到有几缕细细的红色的水，从我眼前向上冒。再一低头，原来竟然是我的手脚，都在流着血。这可糟糕了。天若亡我，也不能这样死法。可是再想动弹一下，却已经不可能了。手脚都已经不呼使唤了。只觉得气越来越喘不上来，大脑也昏沉沉地逐渐失去意识。眼皮一点一点地靠拢，最后，红色的细线中断了，可是是血流完了。绿色也消失了，我的眼睛闭上了。难道，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不和什么时候，我渐渐有了知觉。

于是我奋力向上游去。不对，怎么这么黑呢？

的确是黑。因为当我到达水面时才发现，已经是黑夜了。天空阴惨惨的，仿佛有无边的乌云压在我头顶。而我竟然，就在岸边。

只一跳，我上岸了。向周围看了看。许多，不！是一眼看不到头的，穿戴着明盔亮甲的士兵，就站在岸边。他们围着我，看着我，却没有人说话。而在我的脑海中，也突然浮现出许多许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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