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大学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绝对是我人生中最要命的一个夜晚。想当初为了查高考分数，得知会在半夜三更出现在网上，我都没有如同现在这般惴惴不安。现在，来到这所学校，我后悔了。我付沫沫真的后悔了。我掉了眼泪，我真想大哭一场，然后跑回家去，再跑到老班那里向他报道。

黑暗中罩下来的是无边无际的失落，没有半点的新奇，还有舍友们无可奈何的交谈。

她们狠狠地骂道，什么狗屁学校，我真是瞎了眼，你们看看，巴掌大的校园，哪像所大学？而且这个中文专业，真不知毕业后能做些什么还有据内传，这所刚升级的学院，其师资力量根本就不怎么样，还不是糊弄我们，说什么是读二本二，跟专科生们呆在一起，还不是得到的教育一个样，真是瞎了眼。

舍友的话如刀割在我的心里。天啦，神啊，主啊，莎士比亚啊，我真是快崩溃了。这想到荆门的一句方言，十足的苕货。不行，我得打电话告诉老爸老妈，明天，明天我一定要去退费。我得去复读，我要铁了心，拼了命的复读，我要去读好学校，延续我的人生美梦。这样想着，竟激动起来。一直到半夜时分，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夜晚是思绪漫延的天国，是滋生幻想的温床，只有白天，我们看清世界的真实，才发现自己的缈小和苍白。我，十八岁的付沫沫身体流淌的还是尚未定型的血液。我有冲动，有**，同时，也会有退却和摇摆。打了电话问过学院有关负责部门，结果是一个，退费的话，估计要打折。最让人生气的是老爸和老妈和学院里接电话的，三人几乎用同一种口气说，当初在做什么，才来一天就要退费，现在九十年代的孩子真是要不得，我看这样的孩子走不到社会就要夭折。哗啦啦的啰嗦之音真是和唐僧有得一比。

九十年代的孩子怎么了，九十年代的就没有权利安排和选择自己的事？不要用一种格式来看九十年代的孩子？我嘟着嘴，翻着白眼表示内心的不服。要是从前，我付沫沫还不就此摔了电话，不过，怎么说咱也是大学生了，咱也是十八岁的成年人了，怎么着都得有耐性，都得学会用冷静标示成熟。

真正让我留下来的原因，是我不想让老爸老妈为我太操心，还有就是老爸的一句话，他说，沫沫，你要真想有出息，在荆楚理工学院也可以的，那么个大学，就不能培养人才，任何事情，关健是你自己。初中没毕业的文化程度，一直靠技术做生意的老爸竟然说出这般有份量的话，实则让我汗颜。也许，这就是未成熟的标志，所有的信念往往只在一瞬间。

定了心，留在这所学校，就得学会溶合这所学校，学会欣赏其间的一草一木，哪怕那些破损的楼，哪怕那秋风枯草铺面颜的操场，哪怕……

第二个夜晚，终于说服自己心安地睡下。

秋风在黑暗中响起，细听，如浪般从东宝山上奔涌而下，裹着某种不可预知的情愫向我们扑来。黑暗中，闻到石榴的香味。这种果子的气味，实在让我喜欢，淡淡的清甜，在宿舍中袅袅着。此时才记起，报名的早上，在水果摊前，我特意买了一颗大石榴，然后带到学校。现在，它被我遗忘在柜子里。但是，它并非我的遗忘而萎缩自己，想方设法的从缝隙间透出自己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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