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已是阳光入室时分。不多时,清茗端来洗面水,服侍他梳洗。打点好行李,用过早膳,辞别白老翁,主仆俩便启程往蔡州而来。
到了蔡州城门已是午时,他们便将身份透露给守门将士。将士听闻即刻带领他们去府衙面见蔡州知府阮行风。到了衙门口,少游下马,以待将士入衙禀报。
阮行风得报,即刻整装出衙迎接。
见少游潇洒卓绝,阮行风面带微笑,道,“秦大人驾临本州上职,本府理应出城奉迎,奈公务繁杂,失却礼数,望大人海涵。”
少游见他斐然似青松,诚然道,“大人言重了。学生初至贵地上职,尔后须仗您多加协助。若论礼数,学生实感惭愧。”
阮行风道,“秦大人过谦了,尔后本州兴教授学事宜,俱耐大人劳心办理。”
少游道,“学生职责所在,定当尽心尽力而为。”
阮行风道,“秦大人请入衙叙谈。”
入衙后,至迎宾客堂,上了茶。
少游道,“学生上职文书及官印在此,请大人审阅。”说着呈上文书及官印。
经过简单审阅后,阮行风道,“本州地域虽不算太广,但却占尽地理,经济以及人文优势,如今又有秦大人这般才德兼备,饱学博雅的名士于‘驻马店’坐镇指导,必定能使本州文化大放异彩。”
“驻马店”原名“苎麻店”因历代皇家在此设立驿站,后改名“驻马店”。西周初年,周公派人到各地测量,测定中原为中州之中,汝南(今驻马店市)更在中原之中。而因其地理优势,位处南北文化相交地,所以在宋代也十分繁荣。
少游谦诚道,“大人过誉了,学生才疏学浅,初涉仕途,恐力有不殆之处,望大人多加提点包涵。”
阮行风捋了捋颔下的胡须,笑道,“大人才高而不傲,学广而愈谦,果然不负苏门四大学士之一的盛名,难怪苏大学士对大人每每赞赏有嘉。”
少游道,“承蒙子瞻老师谬赞。”
阮行风道,“大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想必疲累困倦,而此去驻马店尚有一段路程,所以不宜过度劳累。本府早已命人为大人扫净官居。请大人先行在舍下小住一夜,待今晚本府设宴为大人接风洗尘后,明早再往上职。”
少游道,“如此,谢大人厚意盛情。学生打扰了。”
于是,阮行风便命人带他们往府衙一所清幽别致的小院暂住,并吩咐供午餐给他们主仆享用。
少游去后,阮行风幽幽啜了一口茶。此时,师爷李坚手摇折扇,神态悠然,笑咪咪从外面进来,陡然收了扇面道,“卑职给大人请安。”
阮行风有些不悦道,“你大半日不见踪影,现在倒想起给我请安了?”
李坚赔笑道,“大人请息怒,若非有要事,卑职怎敢擅离职守啊。”
阮行风道,“近月来城里城外都相安无事,你却有何要事?”
李坚道,“大人您有所不知,昨天夜里,韩员外派人到城外白阿才家去收账,没想到竟遇上了新来本州上任的秦观秦大人,不但替白阿才还了赌债,还把前去收账的龙二一行人给撵出了门。您也是知道的,韩员外是铁定要那块地给他死去的黄氏夫人做迁葬地用,如今债还了,地也要不成,韩员外正在生气呢。所以大清早的他就差人把卑职叫去谈论此事,因此卑职才没来得及给您请安。”
闻言,阮行风虎眉一皱,讥道,“这些个没根没底的事,你倒也跑得勤快。”
李坚恭恭敬敬,仍旧一脸微笑,仿佛并未听到。
阮行风道,“你去回复韩员外,就说本府定会审慎酌情办理。还有,秦观已到蔡州,你先去客房依礼问候一声,再去准备好必要的卷宗资料,以供明日他上职所用。”
李坚领命而去。
阮行风便吩咐仆人准备晚宴所需饮食清单,以及宴请的人物名单和歌舞表演,并差人送请帖上门。
一切安排妥当,便坐下来休息,他蓦然问旁边服侍的丫鬟道,“小姐在做什么?”
丫鬟道,“回老爷,奴婢出来的时候,小姐正在‘倚香阁’里练字呢。”
阮行风心中诧异,她有这份闲情逸致?这可是天下第一奇闻!他道“我到要瞧瞧去。”
到了倚香阁,却见有一名着紫衫的男子,和一名着红衫的女子在花园里嬉笑,言语动作都十分亲密。因为是背对着他,所以看不出是何人。
阮行风大怒,“岂有此理,你们竟敢在我眼皮底下做出这些轻浮举止!看我如何饶得了你们!”说着,怒冲冲朝两人走去。
那一双男女不但毫无避讳,反而骤然大笑起来。
这时,阮行风才看明白,原来着紫衫的男子却是自己的女儿君梅,那着红衫的女子是她的贴身丫鬟柳叶。
君梅走向他,蓄意行男子礼道,“大人请息怒,晚生再也不敢了。”说完又忍不住笑起来。
阮行风怒笑皆非道,“你这鬼丫头,你看看你自己,哪里有点官家小姐的模样?行事总是这样任意妄为。在家里头关着门闹闹到还好,要是嫁了人还这样莽撞,还不得丢尽我这张老脸?”
“爹爹。”君梅拉着他的手臂撒娇道,“您也不想想,您平日里忙上忙下,也没时间陪我,那我只好自己找乐趣啊。再说了您哪里有这样的机会乐一乐,好不容易忙里偷闲,您就当女儿为了逗您开心才这样做嘛。”
阮行风佯怒道,“强词夺理。”
君梅笑容顿敛,面呈无辜状。阮行风瞟了她一眼,朗笑道,“不过你的男装扮相还真丑。”
君梅**道,“您取笑我,我不依。”
阮行风道,“你是被我惯坏了,要是你娘还在看她怎么好好管束你。”
君梅朝她做了幅怪脸,惹得柳叶和阮行风都笑了起来。
阮行风道,“你不是在练字吗?让我看看你写得像不像‘蚯蚓翻身’的模样。”
柳叶忍俊不禁,调笑道,“老爷,哪里是‘蚯蚓翻身’的模样,简直就是‘花猫打滚’的模样。”
君梅娇嗔道,“臭柳叶,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于是,主仆二人追逐打趣起来。
阮行风拾起石桌上君梅所练的字,是一首秦观的词作《减字木兰花》,
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
黛蛾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困依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
阅毕,阮行风赞道,“秦学士的词的确优美深婉。吟来不禁让人心中一动。”
君梅欣然道,“何止啊!若是有缘我真想拜他作老师。对了爹,你前些日子不是说他会来本州上职吗?他到底来了没有呢?”
阮行风笑道,“他今日的确已到任,不过像你这样调皮捣蛋的学生,我看他一定避而远之。”
“真的?”君梅兴奋道,“爹,您快告诉我他现在何处?”她恨不得立刻见到有可能成为他老师的人。那种渴望是源于好奇,还是源于读他的词所产生的共鸣,又或者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幻想,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不仅如此,他还是才华绝冠天下的名士,除却他的外貌,她更想知道他的为人。
“他暂住在‘落霞轩’内。”阮行风道,“你去拜会他也理所应当,于你更有所裨益,但是千万要谨言慎行,不可失礼于人。”
君梅慨然承诺道,“爹,您就放心吧。我绝不会把像‘蚯蚓翻身’一样的文字给我未来的老师看。”眼神里闪烁着纯真的光芒,满脸玩味状。
一时三人都笑了。
此时,有仆人来说晚宴事宜,阮行风又叮嘱了她几句才离去。
君梅道,“柳叶,我们这就去‘落霞轩’。”
柳叶迟疑道,“小姐,我们就这样去有些不妥吧。你是不是得先换换衣服?”
君梅杏眼一转,笑道,“本小姐自由主张。”说着在她**的脸颊上轻掐了一把,洋洋自得的背着手欲出倚香阁。
柳叶木然的看着她,却想不通她为何永远有如此多的心思,而且精力充沛,就像清晨在树上啼叫的黄莺,总有唱不完的歌。
正沉思间,却闻君梅唤她,才追赶出去。
从倚香阁至落霞轩,中间须穿过一座画廊,到了尽头转右方到。
主仆二人有说有笑,才到画廊,却闻一阵渺渺琴音,听着曲调婉转,如诉如歌。
到了落霞轩画门外,琴音越发明晰,惹人情思,似有一腔热情,又或是寂寞孤清,不可言状。
依门望去,却见一名男子,峨冠博带,丰神俊雅;手指在七弦琴上飞舞拨弄,弹奏一曲《凤求凰》;身后,花落缤纷,风吹如雨,零星飘洒在琴上。但他却视若无睹,神情依旧专注。
琴音和着这景象,他宛若天神下凡。君梅看得有些痴了。
一曲已毕,她才蓦然回过神来,拍着手缓缓走上去道,“好一曲《凤求凰》!意在曲中,曲声传情,恍如天外纶音。”
少游见来人是位约十八九岁,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身边却有名十六七岁的丫鬟陪侍,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有何指教?”
君梅道,“晚生阮君,乃知府大人之子,素闻秦老师高名,故特来拜会。”
少游温文有礼道,“蒙公子不弃,在下虽然虚名在外,实在受之有愧。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在下才学有限,却不敢当为师道。”
君梅见他言语谦诚,不卑不亢,自有一种超然姿态,不禁心生敬仰,道,“您过谦了。学有先后,达者为师;术有精专,必有所长。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所以做人该学习别人的长处补自己的短处,也该以别人之过失为戒,来完善自我。却不知秦老师是否赞同?”
少游道,“师者,当以身作则,兢兢业业,有教无类,以己之善而授于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可把自己不愿做的事强加于学生。在我看来师道即是仁道,仁道即是宽恕,待人宽容的方法,以仁爱之心来感化并正确的引导学生,这样才能起到教育的作用。”
君梅感佩道,“听您一席话,晚生受益匪浅,若您不嫌弃,请受学生三拜。”说时已跪下,连磕三个头。
少游措手不及,连忙扶起他道,“公子万不可行此大礼,教在下如何承受?”
君梅道,“莫非老师觉得我不是可造之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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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红绿地,佳人泪满腮』
少游~释道,“公子千万别误会,在~并无此意。”君梅脑筋一转,拍着自己的脑袋道,“哎呀,我怎么如此糊涂!拜师不是~准备三牲酒醴么,我差点就失礼了。”少游正~说话。君梅抢先道,“秦老师,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爹,再选好吉日登门拜师。”说完,便拉着柳叶一溜烟跑回倚~阁里来,换~~妆,临镜一照,嫣然而笑,宛如梅花院里藏。柳叶道,“小~,换回了您本来的装束,看起来也顺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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