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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锻炼年轻人。水文站把父亲编在了青年突击队里。那时,阿市这个小城正在改造,各个单位必须参加挖渠劳动,挖好了渠还要在两边种上树。
听说参加挖渠劳动必须坚持一年,坚持下来干得好的就可以转正。“转正”一词其实已经成为对一个人工作成绩和能力的检验,其实质是现实向我们提出的许多考验之一。你在领导面前表现的好了你能为人处事了,更确切点说能够巴结领导讨好同事了,那么转正就是理所当然的,否则你别提转正,不转正是单位领导对一个新来者的最大的惩罚。这如同过去一夫多妻时代,那些姨太太们挖空心思盼着讨老爷的好以便由偏房扶为正室,从这点看中国封建礼教的确害人不浅,而且正混同传统文化以堂而皇之的规则起来害人。
但我能想象当时的父亲,他没有别的选择。那年的冬天,父亲挖渠手已经被冻得鲜血直流。他在众多参加挖渠的人中年龄最小,而且穿得最单。出门时,他哪里想到外省会这么冷。他拼命干,他想,这样就会温暖一些。
父亲勤劳苦干的形象给单位的王书记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王书记是老八路了,在单位的威望很高。并且听说当时他的战友都在北京当干部了,他也被留到北京,但他最后选择到外省来。
王书记正好那天来检查工作,他来的时候正是中午吃饭时间,挖渠的职工们正在吃饭,父亲吃饭吃得快,加上身上突然停下来就很冷,他就赤膊又跳进了坑里,拼命挖渠,他刚刚撩起一铲土,就让正走过来的王书记撞上了,土撩在王书记的脚下。书记发现原来还有一个不要命的小伙子吃饭时间还在自觉干活。他就要父亲上来说话。陪同的记者在书记伸出手拉父亲的那一刹那拍下了一个镜头。书记那天对负责挖渠的干部说:这个青年是个好苗子,注意平时多加培养。书记临走没忘拍拍父亲的肩膀。一股暖流顿时激荡在父亲的心中。父亲怔怔地看着书记远去,耳边是书记刚才亲切的话语。那种感激的表情一定是最真诚的表情,那种表情在现在任何时候都难以看到了,这让我想起电影频道经常放映的一些老电影,大都是黑白的片子,那时候正面演员的台词和他们的表情各个都和刘胡兰和江姐一样。
父亲认定了那是书记。那时候一些正义的力量总是以书记的形象出现的,有些像绣像小说里描写的那些为民请命的清官,有些伯乐相马的意味。父亲那时候一定渴望着自己能够得到一位贵人的帮助,从此改变命运。这种心理遗传到我身上就成了梦想着一位伯乐能够赏识我这批千里马。那种渴望不是一天一夜而是与日俱增。越是感到自己有才能越会感到自己受到了委屈和不公平。那时候盼望着的就是青天就是伯乐。
书记一转身工地上就开了锅。工友们用羡慕的眼神盯着父亲看。再有人就说:你真有福。干得多不如干得巧,领导一句话你可能就转了。有人怪模怪样地说:你小子是不是看见他来了就跳进去了?
12
父亲不说话。他记住了王书记说的那番话。几夜没睡着。如果换了我也会这样的。一个人闯荡着,总想着有一个出头之日。哪天是出头的日子,不就是领导说你能出头你就出头了。父亲那时别看年龄小他已经深谙此道。
那个冬天是那么的漫长。父亲和20个工友住在一个大仓库里。没有炉子。在外省的冬天,没有炉子是要冻死人的。当地人都会受不了,何况是从外地来的。
那天夜里,工友司运突然在半夜里发了高烧,大家给他盖了三层被子他还是冷得打哆嗦。那时,拿着库房钥匙的父亲想到库房里有汽油,大家何不用汽油生一点火给屋子暖暖,兴许就能帮司运退烧。大家正冻得受不了就应和着。父亲就和几个工友到了库房。不敢打手电,害怕让领导发现,他们偷偷摸摸地在暗处寻找汽油,平时很好找的东西,心一慌,就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工友急了就划了根火柴。父亲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一团火焰轰地就窜出来,一下子就点燃了整个夜晚,整个冬天的火焰在这一次一蹴而就,一次爆发了。
父亲慌了。完了,可闯下大祸了。他边**衣服大力扑救,一边喊救火。工友们眼见火越燃越大,都跑出库房,父亲仍然扑打着。他感觉自己被滚热的开水包围着,皮肤火辣辣地。但妈妈呀,可怜我吧,让火停下吧。
周围的人都出来了。大家慌慌张张地扑打着火焰。有一个声音高声叫着:小王还在里面呢。就有人冲进去。过了一会儿父亲像个火人跌跌撞撞地出来了。
“小王快点往地上打滚,往他身上泼水呀--”
“小伙子烧惨了”
“快送医院,用好药”
这是父亲在昏迷前依稀听见的话。这让他感动,泪往外来。但眼睛真疼。睁不开。我不会瞎了吧。
13
父亲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严重烧伤,高明的医生就用他背部的皮肤移植,父亲在多年以后经常给我们看他曾经受伤的腿,然后我们自然就要看看被移植了皮肤后的父亲的补丁般的后背。那好象形成了某种暗示,好象生活就像补丁,或者是补丁般的生活。而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拆东墙补西强。但父亲是在用自己的**修补着**。他的疼痛全都疼在心里,这和现实的生活有些本质的不同。因为我们的生活是可以用市政部门的修路来比喻的。他们对那些承诺多年不再动的道路今天挖明天补,后天还可以挖,他们不疼,反正上面的命令上面的规划,花的是上面的钱。道路成了拉锁,一会儿拉上一会拉开,习惯已经成自然。老百姓叫市政工程叫拉锁工程是恰当的,把现实生活中的那些不如意没有长远规划的盲目行为叫拉锁规划也是恰当的,但父亲的补丁不能叫拉锁,那是父亲的血肉,那是命运给他留下的疤痕,父亲用他补丁一样的后背换取了一段时间的修养。但补丁也让他不敢再奢望自己能有转正的那一天。因为仓库被烧了。
父亲执意要求到工地上去。不能挖渠我就给大家倒水,做饭。领导说这不行,你还不能干这么重的活。这样吧,看你的字不错,你就在家编黑板报。父亲就开始了他的宣传工作。父亲说:老天保佑吧,只要工作保住了,干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很快就开春了,天气开始温暖。眼见着工地上的活要结束了。大家和春天一样,刚从冬天出来,咋一下,还没舒展开筋骨,精神透着几分慵懒。而这慵懒里又都藏着些各自的小秘密。这秘密就是怎么在领导面前讨得欢心好转正堂堂正正做国家的工人。父亲也有这样的想法,因为冬天的那场大火,基本上将父亲的前途烧没了。想想看一个刚来不久的临时工,没给队里产生什么贡献,不仅烧了仓库还花了队里不少医疗费,不开除就不错了,怎么还能奢望转正呢。
所以,开春了,在万物生长的季节里,父亲的梦比别人缺氧。他的梦已经成为残缺不全。
由于父亲急着出院,他的伤腿其实没有好彻底,加之自己又只知道干活,没有注意对伤腿的卫生,那两条病腿中的一只很快又发炎,肿大,父亲不想让人知道,他想伤在腿上,没什么大不了的,挺挺就过去了。但那只腿很快开始化脓,晚上脓水粘在被子上,白天,忍着钻心的痛穿上**,脓水就弄脏了**。没办法,父亲就用个塑料布在临睡前盖在腿上,等上班了,再用塑料布套着腿穿上**,这样被子和**就不至于让脓水弄脏了。
但不几天,父亲的腿肿得像柱子,没法走路了。那条病腿因为长时间让塑料布包着,开始感染,生出了蛆。父亲开始害怕了。他真想一头撞在哪里从此不醒来。
而那天,有许多人走进了父亲躺着的小屋,父亲听见一个声音走近自己。当时的父亲伤口感染已经发了几天的高烧。为了不再住院,父亲让工友们保密。他想只要自己抗一抗就会过去的。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走来了,莫非领导知道了。恍惚中父亲想起身,但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怎么会成这样,赶紧送医院。好好养病,病好了给他转正。”父亲依稀听了一个声音很威严地在说。
这有些戏剧化,父亲不知道那说话的领导是谁,但父亲转正了。这有些歪打正着,这让看惯不平事的百姓多少能够多些对美好事物的遐想,我至少从父亲那里看到了梦想总是可以成功的。所以我们可以经常地梦想。我喜欢梦想,我就要大着胆子做梦,直到梦想成真。那时候我真希望梦想就是一个**的女人,你能在梦里就能和她见面就能一见钟情,而不需要寻寻觅觅。我希望自己的梦想能够快点实现,我希望我的梦想不要让我满布疤痕,我希望我的梦想细腻如同处子,得到的那么容易以至于可以让我发疯。
14
“就那样地告别了一场梦乡就那样地选择了一场流浪”很久了,这样的两句诗总萦绕在王阿三的心头。有时候,阿三认定命运总是有着许许多多的偶然构成。几乎每一步的选择都决定了下一步的行动。如同下象棋,一步有可能就决定了些什么。17岁那年的夏天是漫长的。漫长的等待后就是妈妈发给父亲的一个电报,让孩子回来吧,他考上了!
接着就是回家,就是告别就是匆匆往西安的方向去。
城市离开阿三要到达的地方是那么遥远。
按照学校通知书上的行车路线,要做2路车到小寨才能下车。阿三从来没想到从城里到城里还要做公共车。好容易挤了进去。人贴着人,都不敢说话了。在他的西部小城里哪里见过这么多人呀,即使是听老红军讲忆苦思甜大会也不会突然出现这么多人,即使让全城人都不工作让他们全部出来逛大街也不会有这么多人。而且车上的人贴着人挤着人,各个都如同饥饿的鸭子,因为饥饿的鸭子总是高高仰着头等着喂食。所以,公共汽车上就像是一个装满几百只鸭子的车浩浩荡荡准备开往屠宰场。
身边的人说着当地非常地道的土话--售票员高声提醒着上车的人买票。阿三要到的长安师大需要2角钱,怕做过了站,他尖着耳朵倾听着每站的报名。有时候人声太嘈杂就听不清,心里很着急,就向身边的人打听长安师大到了吗?早着呢,你是终点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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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主动』
开学~军训,刚~学校时花花绿绿~孩~孩~~全~成了草皮的颜色。他们被一~军装感染很快就~望着到军营去。3个月~来,各个已经有些野战军人的气质,原来跑不动的可以跑了,原来好~懒觉改了习惯了,但那些原本就无法改变的比如呼噜比如~臭比如磨牙是没法改变的。军训回来,大家赶~~~那一~军~。因为这~城市里那些亮丽的~装是给青~准备的。突然~,大家发现了校园里出现的那一片一片的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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