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美姐说变就变，一个月后，她开始跟我躲猫猫，我呢，忙着为一家公司画广告，也赌气没理她。昨天中午，我和丽丽在一家西餐店吃了一顿饭，丽丽掏出一千元钱嘱咐我交电话费，完了问善美姐好不好，为什么善美姐拒绝她的资助，我告诉丽丽，善美姐挺好的，她不会接受任何人的资助。丽丽点点头，说：“我和你，从姐弟恋变成姐弟情，你和她，从姐弟情变成姐弟恋，恋也好，情也好，总括一句话，你不可以抛弃我，我也不会离间你们，咱们不爱也亲，我对你够意思了吧？”

丽丽有所不知，潮起必潮落，善美姐又把我排到第三位了，不管我如何努力，我还是步大发哥的后尘，而且有他没我。那天上午，善美姐要去南郊墓园看看大发哥，我表示陪她同去，她一口拒绝，说什么她要和大发哥单独聚聚。她带上她写的一篇散文，打算念给大发哥听，她能上达天听吗？大发哥正呼呼睡大觉呢，我可以想象，善美姐一字一泣，末了泣不成声。两口子，一个虽死犹生，一个虽生犹死，我站在小区门口等候善美姐，她回到家时，已是傍晚时分，她头发蓬乱，面无人色。

我心疼极了，难得善美姐对亡夫一片忠心，怀念的辛酸和甜蜜我也有过，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姐弟恋无法取代他们夫妻恩爱，我能给善美姐什么，我能像大发哥那样给她强有力的支持和保护吗？大发哥说得极是，婚姻比爱情复杂麻烦得多。善美姐夜里躺在**，一定反复把我掂量过了，是的，我是善美姐的开心果，我把她喂得打饱嗝了，我们亲亲热热度过了九个美好的夜晚，现在她更需要反刍以及反思。另外，面对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她也一定会回忆过去她和爸爸相依为命的那十几年，“维持生活，抚养孩子”，这八个字就是一个坚定的信念，这个坚定的信念无疑比轰轰烈烈的爱情更能使善美姐活得踏实！

我明白了，为什么我们需要感情专一，因为感情专一才能够使我们充分用情，爱得深切爱得过瘾，看来善美姐还没爱够大发哥。

珊珊上初二时因功课多就近住在奶奶家，我提出与善美姐正式同居，她吃了一惊，说：“你疯了，怎么转这种念头？不行不行，我再与别的男人同居必遭报应！”接着她吓唬我，说她是克死男人的白虎星，这个借口倒还说得过去，但当她建议我接回丽丽好好过日子时，我伤心得泪水夺眶而出，我怨她：“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我心里很难受，过去大发哥在世时，我和善美姐与他捉迷藏，每次都嘻嘻哈哈，玩得十分开心，我们打趣大发哥是死人，如今大发哥真死了，善美姐却跑回家不玩了，她究竟作何打算？

我顺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开，一张漫画滑落，我拾起一看，上面写了六个字：“赵善美整容前”。善美姐伸过头来也看了一眼，一把夺走，笑道：“别看别看，大发哥丑化我，我的鼻梁哪有那么塌，我冤死了！”

我苦笑道：“如果你不整容就好了，这样我就有可能配得上你。”

“别瞎说，”善美姐收起笑容，“不是你配不上我，而是我配不上你。但女人不比男人，女人心里实在装不下两个男人。过去咱俩贪玩，欺负大发哥人好心慈，我不能误了你一辈子，我自己也不能一辈子这么漂着，其实，我依然疼爱你，但我有两个孩子，他们需要我，就像我当年需要爸爸，这样吧，我们先分开一年，一切由时间说了算，最后是什么结果就是什么结果。下个礼拜，我把这套房子也租掉，搬到大发哥母亲那里，她老了，每天给珊珊做饭恐怕吃不消，我去照顾她们祖孙俩，也等于报答了大发哥。”

善美姐既然打定了主意，我还能说什么呢？说也无益，不如就照她的办！唉，潮起潮落，潮落潮起，当我远走他乡，重新开始自己的流浪生涯时，善美姐会不会牵挂我思念我，后悔不该撵我走？我看透了她，她需要我，也需要把自己折腾一番，这样才能抵消对不起大发哥的原罪。

我在新疆各地已流浪一年九个月，无非是到处闲逛、作画、写稿、发呆。我常常一个人坐在茫茫的大草原看蓝天、白云、星星、月亮，看远山、河流、树林、牛羊。新疆的少女很可爱，我爱上了一个沾满青春露珠的牧羊女，白白的皮肤，高高的鼻梁，深深的眼窝，她的头上扎着随风飘动的红丝巾，脸上有几块雀斑，她丢下羊鞭，大大方方亲吻我，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别扭，只是怕善美姐从此在我心中消失，须知，我对善美姐的思念是我打发长日，安妥灵魂的秘诀，我不禁要问，善美姐究竟有何了不起，让我如此魂牵梦萦？不久，我在那个女孩身上似乎找到了答案——善美姐身上没有狐臭！哈哈，开个大不敬的玩笑，其实，即便找到答案我也说不清，因为贫乏的语言不可能全面准确地描述善美姐给我的种种感受，如同大发哥所说，赵善美永远是一个谜，她是一座挖不尽的宝藏，我跟她相处越久，便越感受到她吸引男人的魅力，她就是一个狐狸精，不仅仅因为她的美貌，还因为，还因为什么，唉，我实在说不清，说不清就不说了，免得以辞害意，读者不如从头至尾再把这本书仔细读一遍。

我对善美姐也有“轻怨薄怒”的时候，她太狠心，欠我的情迟迟不还。为着成全她报答大发哥的愿望，我只身流落新疆，忍受寂寞，我们分离这么久这么远，哼，她总共只给我打过五次电话，而其中两次还是她受了委屈，找我诉苦来着。

事情是这样：善美姐被不懂事的珊珊“检举揭发”，失去了婆婆的信任，婆婆从此处处留意，事事过问：“善美，这么晚了，你真是去看小发君？”

“是的，小发君闹肚子，发高烧。”

“好吧，快去吧，替我把这个单方捎给珊珊她妈。另外，家教你就不要做了，咱不缺钱，你存在珊珊她妈那儿的一万美元留给小发君，足够他上大学；至于珊珊的学费，我包下！”

“妈，两个孩子将来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你干吗不听我劝，那好，我实话告诉你，有人说你和那学生的父亲走得太近！”

“他是我过去在报社的同事，有什么近不近的！我自有分寸，不会有事。”

“人言可畏，你若真想嫁人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千万别这样不明不白，我是为你好！”

“知道了，不过我现在不想嫁人，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既然如此，你就别让我费心，以后夜里不许出门！”

“妈！也罢，我听你的，除了做家教，以后夜里不出门！”

“善美，你要气死我吗，我还没老糊涂，为什么小彭最近一个接一个电话打给你？”

面对目光炯炯的婆婆，善美姐不敢撒谎，她笑着说：“我把小彭当作大发君投胎转世！”

“胡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早就打得火热，今儿我把话给你挑明，你要么安分守己，要么从我这里搬出去，我眼不见心不烦，我不配当你的婆婆！”

“妈，”善美姐流泪，“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我也需要感情寄托！”

“好孩子，”婆婆过来搂着善美姐，“怪我刚才口无遮拦！唉，女人命苦，克己奉家，自古如此，就拿我说吧，文革被人家骂成‘破鞋’，不过是和一个男的去看了一场电影，结果被整得死去活来，一辈子抬不起头！我守寡四十一年，拉扯大了三个孩子，苦是苦，但不也过来了吗？我告诉你，儿女之情闹心，没有它清静得多！当然，你还年轻，犹如一团火，只怕守不住，我拿你做不到的事情要求你，不近人情，不如这样，趁着我的身体还算硬朗，你搬出去，好自为之，睁大眼睛，找一个知你疼你的好男人，别的不用太讲究，只要他身体好品性好，能跟你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行。珊珊这丫头，我照顾几年不成问题，将来你稳定了，可以接她走更好，如果不方便还有她亲妈！咳，善美，你只是我的儿媳，比起我两个亲生女儿，我怎么就更疼你——”

“妈，别说了，我不能搬出去，不能不能，死，我也要死在周家！我只求你宽宏大量，让我和小彭通通电话，我不忍心拒绝他的好意，我说过，我其实是一个脆弱的女人，别看我表面上嘻嘻哈哈，我没有一天晚上不哭，不想大发君，可他从不托梦给我，妈，你怎么养出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坏小子，说走就走了！”

婆婆以她的苦难经历和无私善良终于打动、说服了善美姐，善美姐答应放弃做家教和找工作，从此两点一线，从家到菜市场，从菜市场到家，不越雷池一步。善美姐发现，深居简出，陪陪婆婆，看看电视，读读书，浇浇花，不惹婆婆唠唠叨叨，过这样的日子果然省心省事，她心甘情愿接大发哥的班儿，把非亲生的珊珊和婆婆伺候得身体倍儿棒。

“只有一次意惹情牵，差点儿让我私奔来找你，”一天半夜，善美姐躺在**给我打电话，“珊珊放暑假，我带她去水陆洲游泳，游完我们在更衣室换衣，这时，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随他妈妈进来，我抖了一下，还没擦干净身上的水，连忙起脚穿裤衩，无奈越着急越穿不进，不是穿错就是穿反。后来我想，我怕什么，今天怎么这么敏感，小男孩虽然一直盯着我看，却什么也看不懂，他那尖尖的小鸡鸡只会用来撒尿；也许他发现了我这个白虎星与众不同，别的姐姐阿姨下身全是一抹黑，而且没人把他当回事儿，唯独我如临大敌，慌慌张张，还转身背对着他，结果他又发现了我屁股上纹的两只花蝴蝶，跑过来嚷着要抓花蝴蝶。珊珊伸开双手拦着他，他左冲右突，钻来钻去，突破了珊珊的防线，吓得我拿着穿不进的裤衩到处躲避，一屋子赤身**的女人哈哈大笑，孩子的妈妈也笑个不停，急步走来抱起小流氓，对我说：‘别害怕，他是喜欢你！’”

善美姐偶尔也去看望任姐和大姐，逢到对方骂婆婆虚伪、残忍，善美姐必为婆婆辩护，她说：“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婆婆是过来人，要我趋利避害，做一个检点的女人，也是我本人的想法。”善美姐还告诉她们，婆婆手把手教给她一个克服失眠症的好办法——坐起，闭眼，双手平行伸直，一小时后准能酣然入睡。“如果还是睡不着，”婆婆拿来一个蒲团，说，“你就双手合十，打坐。记住，最要紧的是心静！”

善美姐对我屡屡表示，她要在婆婆百年之后才能和我见面，她要我别等她，好家伙，说话不算数，原先说好了是“分开一年”，如今她又要为婆婆送什么终！啊，婆婆，坚忍的婆婆，您老人家一生吃斋念佛，清心寡欲，自然健康长寿，善美姐非要尽忠尽孝，可怜的我，只好一直流浪下去，继续寻找善美姐的替身，不独爱其爱，我操你的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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