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黑下来。郑衣吃了晚饭，打开电脑。

他只吃了碗泡面。他本来打算下楼买点什么，想了想，又打消了念头。

他怕回来时房里又多出点什么。

QQ显示有系统消息。

他点了鼠标，是个陌生号码，请求加他为好友。

他想都没想就取消了。他不喜欢和陌生人聊天。

马上，那个号码又来了，请求加他为好友。备注栏里多了一句话：你必须加我。

他又点取消。无聊。

这次那个号码没再来了。他点开QQ群，里面有个好友发来一个段子：

一员工向老板请一天假,老板推心置腹地说:"你想请一天假,你在向公司要求什么?一年里有365天你可以工作，一年52个星期，你已经每星期休息2天,共104天,剩下261天工作；你每天有16小时不在工作,去掉174天,剩下87天；每天你至少花30分钟时间上网,加起来每年23天,剩下64天；每天午饭时间你花掉1小时,又用掉46天,还有18天；通常你每年请2天病假,这样你的工作时间只有16天；每年有5个节假日公司休息不上班,你只干11天.每年公司还慷慨地给你10天假期,算下来你就工作1天！而你他妈的还要请这一天假!?"

郑衣看了后笑起来。现在网络上有很多这种经典段子，QQ里网友们相互传，博人一笑。郑衣的上司是一个尖刻的胖子，上个月他有事想请假，那个胖子也把他训了一顿，现在想起来都窝火。但他只敢闷在心里，他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

系统消息又来了，他点开。竟然又是那个该死的号码！他移过鼠标刚想关闭，却看到了备注栏里一小行字：

你躲不掉的，你知道我是谁。

他一下子傻眼了。他想起了那个鞋垫。

他加了他（她），他问：“你到底是谁？”

对方：“我是给你送鞋垫的人呀！”

他一惊，又问：“你到底是谁？？”

对方：“嘿嘿，我是给你做鞋垫的那个人，我一针一线地绣，绣得手都出血了。”

做鞋垫的人？黄华？！黄华不是死了吗？

“别开玩笑了，黄华不是死了吗？”

“是啊，黄华是死了啊。”

“那你，你是怎么回事？”

“我？我在和你聊天啊。”

“胡说！鞋垫是黄华做的，而黄华已死了，你说你是黄华，黄华怎么可能坐在这里聊天？”

“谁说死人不能聊天？”

郑衣后背一凉。

“你怎么不说话了？”

“……”

“你害怕了？”

“你别装神弄鬼！有本事你就出来！”郑衣忽然愤怒起来。

对方沉默片刻，发过来几个字：“我就在你家……”

他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

卧室里安安静静，只有电脑主机工作的声音：“吱——吱——”，外面客厅空荡荡的，卫生间里滴滴答答，好像是水龙头没拧紧，对面的次卧门虚掩着，无声无息的。阳台上黑乎乎的，深不可测。

她在哪里？

他忽然记起自己好像好久没去过阳台了。平时那里光线很暗。

他慢慢绕过客厅，向阳台走过去。

“叭”他按下阳台电灯开关，发出一声脆响。

阳台上坐着一个人！

他的脑袋里“嗡”地一下！

——哦，那不是人，是一个高高的纸箱。他上个月买了个鞋柜，把箱子扔在了那里；他前几天把**的雨衣搭在了上面。

当人变得小心翼翼，就会疑神疑鬼。有人说，这叫心理暗示。

周德东说，把恐惧消化掉，就会变成勇敢的营养。

今晚，如果他不把这份恐惧消化掉，他估计自己至少几个月会消化不良。

他走进卧室，不待他发问，电脑聊天窗口已显示出几个大字：

我就在你家门口。

大概十一点了。整幢楼安安静静，似乎睡着了，窗户外黑乎乎一片。没有人在楼道走上走下了，连那个天天爬楼梯锻炼身体的老太婆也不在了。天地一片死寂。而她，此时就贴在他的门口？

他在心里憋了好一阵，走到门后，“呼”地一声拉开了防盗门。

楼道里凉飕飕的，起风了。感应灯幽幽地亮着，显得昏暗。

没人。什么也没有。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就在他刚刚关上门不久，门出奇地响起来。

“嗒——嗒！”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从来没人在十一点之后来敲门找过他，准确地说九点前都没有，只有小三在有天晚上八点来找过他一回，之前还给他打过电话。

“嗒——嗒——嗒！”

门又响了。敲得很诡秘，很轻，好像很害羞，但很有耐心。

他没有听错，的确有人来找他。

这回，她真的来了！

郑衣的心一下子又跳到了嗓子眼。他紧张地思考着要不要开门。

“嗒——嗒！”门外的人在等他。

他轻轻走向门，通过猫眼向外看。外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感应灯没亮。但他似乎感觉到了门外人的气息。

敲门声没有再响起。

他“呼”地一声拉开了门！

楼道的感应灯一下子睁开昏黄的眼！

他看到了——

果然是黄华！

就离他三步远，她依旧穿着那身脏兮兮的白衣服，她的身体好长，瘦瘦的，黑乎乎的头发垂下来，遮住半边脸。她脖子纤细，依稀看到一道乌痕，她慢慢地移拢来，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越来越近！

她两只手死死地拽着后颈，向上拉扯那颗头，似乎要把它扯下来，脖子咔咔在响，她竟然从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字：

“小郑，救……我，吊得好……好辛苦，帮我扯下……来……”

郑衣“啪”地一下把门关住。他一下子跌坐在地！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

外面似乎恢复了安静，现在他和她只隔着一扇门。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那晚他出去时锁好了门，回来时**端端正正地放着她死前绣的鞋垫——这扇门关不住她！

她随时可以进来，现在她准备进来了！

他**地盯着那扇门，觉得它好像一层纸一样薄。

可是外面没有动静，似乎还在吹风。风从窗户灌进来，她的魂魄幽幽在游荡。

她没有进来，也没再敲门。

一切像梦一样忽然消逝——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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