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江觉得自己还在继续下沉，身体象是在往下飘坠，飘于万丈悬崖绝壁间，飘于风花雪月间，飘于繁华都市间，飘于山村野岭间……她似乎觉得自己正经过那个老巫婆住的美丽山谷，她有点害怕，发觉自己的一只手仍**拽着敏妮不放，敏妮喊疼，她一松手，于是觉得

自己重重地落在地上，是草地上。

但是一路上没有水。

她想起妈妈说过算命的说她五行缺水，所以取名“千江”。

十六岁那年，千江得了一场重病,医生对妈妈直摇头。

“尽量让孩子开心罢！”

妈妈在绝望中东奔西窜，最后，她拖着千江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来到一个幽幽的山谷。

鸟语花香,泉水叮咚，涧水淳淳的山谷里，住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巫婆。

记得妈妈叫她“恒婆”。

妈妈领着千江在恒婆面前跪下，也不知跪了多久，只听得阴沉沉的法轮不停地转，恒婆闭目而坐，口中不住地念念有词，千江听不明白，只有一句“来了来了，去了去了，来来去去，去去来来”，千江听得清晰。

千江感到一股透骨的寒气。

恒婆亲自将一枚小小的玉佩戴上千江的脖子。这是一枚古朴但很精致很漂亮的玉佩，那种绿纯粹得可以直沁入人的肺腑，千江戴上后就感觉一股暖气在身体里盘旋，将先前那股寒气驱散。千江不禁爱上了那枚玉佩，惊于它的美,也惊于它的奇——那仅仅是半只蝴蝶。

恒婆眯缝着双眼看着千江，意味深长。千江至今仍清晰地记着那双浑浊的似梦似幻的眼和老树皮疙瘩似的脸。

千江活了下来，从此母亲信了菩萨。

那半只玉蝴蝶在千江身上从未稍离。

也不知道在这湿冷的草地上睡了多久，梦见一个很古怪的荷塘，有蝴蝶飞舞盘旋。当她醒来的时候，正午的日头耀得她头昏目眩，觉得左手手臂很疼，胸口更疼，想动，动不了，转过头却见敏妮四仰八叉躺在不远处，睡得正香甜。

口渴。

又昏昏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敏妮坐在她身边，见她醒来又哭又笑，一脸的泪。

“敏妮，这是什么地方？”虽然虚弱但总算能说话了。

“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到过这里，也许走过草地就会有人家，我扶你走吧？”千江点头。

可是跌跌撞撞走了好久好久，这草地象是永无尽头，天已渐渐黑了，她俩再也走不动了，坐在地上一筹莫展，也无力说话。

黑暗中远方有一点灯火在闪动。

敏妮挣扎起来，拖着千江向那灯火之处蹒跚而去。

一间小木屋。一盏飘飘忽忽的烛火。一个老巫婆。

——是恒婆！

千江惊得昏过去。

“求求你了，快救救她吧，她就快死了。”任敏妮千求万恳，恒婆只是闭着双眼打坐，不言不语。

敏妮只得自己在屋里找水喂千江喝，然后自己象牛饮般灌了一大碗水，随后坐在千江身边给千江擦擦脸，擦擦身上的血迹。

天亮时，恒婆蹒跚而来，递给敏妮一个木桶，示意敏妮到不远处的山涧去提水。那山涧看起来不远，可要走到山涧跟前也花费不少功夫，敏妮折腾许久才提回一桶——一路上碰碰撞撞洒了大半桶，实际上所剩不多。

那恒婆已在屋子中央摆上一个大木桶。

“不会吧！”敏妮心里暗暗叫苦，“这么大一个木桶，要装满得让我提多少水啊？！”

小半桶水到下去，只够打湿桶底。

敏妮现在懂得小心翼翼地提水，再也不敢将水洒掉了。从早忙到晚，抱怨一会儿，歇息一阵子，天快亮时，才将大木桶盛至八分，恒婆点点头表示可以了。敏妮如获特敕般长吁一口气。

照着恒婆的指示，将千江扶至大木桶前，轻轻地放了下去。恒婆将一包草药倒了进去。“怪了！”敏妮惊呼——桶中清凉透骨的涧水霎那间沸腾起来，冒出缕缕白烟！这是什么化学反应？学过那些微量元素的化学反应，没见过草药也会起化学作用。敏妮瞪大了双眼，惊叹世间多奇妙！

恒婆一手拿法器，一手执桃枝，口中念念有词，绕着千江使劲地转圈圈，不时用桃枝沾点水撒在千江脸上。这法事一天只运作一回，然后恒婆便老僧入定般打坐，敏妮不敢言语，但心中不免疑虑重重。

如此三天。

第三天的傍晚，太阳如血般悬于后山。

千江在木桶中一声长叹，睁开了双眼，脸和头发上还沾着草药。敏妮欣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会儿摇摇恒婆，一会儿摇摇千江，在屋子里团团转。

“我只道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想还真让她给医活了！”

“你才是死马哪！”千江虽然虚弱，拌嘴的功夫还是有的。

在恒婆家又住了两天。恒婆每天只给一根玉米棒子。

“恒婆，我们想回家，告诉我们怎么走好吗？”

恒婆并不挽留，皱得象鸡皮似的手指向太阳出来的方向，姐妹俩拜别恒婆踏上归程。

听见恒婆在身后说道：“来了来了，去了去了，来来去去，去去来来．．．．．．”

“敏妮，好像胸口和手臂都不疼了。”

“惨了，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才不是呢，我真的觉得好多了，是真的。”

“那你自己走，我扶得也累了。”

“不嘛！”

两人摸爬滚打下了山，不到半日功夫，来到一个城门口。

“汴——京——”两人看着城门上的字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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