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子手一手捏着写着“隆必多多”的碎绢,一手提着黄布包。
布包好大,东西不少。
驼子就像拎着一团棉花,稳步前行。
院子里一片整洁,连地面上的树叶也清扫的干干净净,可以看见地上一行行黑色蚂蚁,正举着一只缺腿的蚱蜢,缓慢的前进。
院子里空荡荡的,微风扬起轻轻的尘土,**丝丝热气,只闯入鼻孔。
驼子的脸上渗出几粒汗豆,他感觉到一种凄凉,一种恐惧。因为对面的楼阁,一个人影也没有,难道是鬼楼。
目光透过阁楼,里面幽黑无光,驼子抬腿跨进门槛。
轰隆一声,足下的泥土向下猛坠……
驼子的身子像浮动着的气球,往前一飘,稳稳冲向前方。在他离开的地面,显出一个两平方米的深坑来,不管里面是什么,如果掉进去可能会死。
驼子的身子还在空中,这仅是转眼间工夫,梁上黑影一闪,驼子感觉劲道由四面八方袭来,他把黄布包闪电般扔了出去,身子就像离弦快箭,嗖的一声到了对面的桌椅上。
足未沾稳,面墙忽然裂开,一阵箭光飞蝗一样激射而至……
驼子的身子蛤蟆一样贴下地面,飞了起来。
他避过了箭雨的强袭,伸手抓住巨网,大吼一声,网子被他抖成碎片,巨大的劲浪形成一个圆弧,排山倒海的朝四周震去……
他把布包拾起,弹了弹尘土,站在地上,两只耳朵扇子一样在动,有节奏的微微煽动。
劲浪撞在楼里的每一个角落,顿时发出沉重的闷响,酒罐破裂,水缸破裂,竹器破裂……更可怕的是,连空气中的蚊子和网丝间的蜘蛛,都簌簌的掉落在地,头部显然爆裂而死去。
楼里静寂下来,驼子生气的叫道:“有人吗?”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传来一个老男人洪亮的声音。
“英雄,幸会!”
驼子的身子一飘,即刻来到院里。
“你是谁?为什么暗算我?”驼子的声音沙哑,目光如炬,愤怒的瞅着对方。
原来是个老头,须发皆白,梳理得油亮发光;鼻梁上留着一道神秘无比的疤痕,两只眼睛像深夜里的蝙蝠,迸射出两道叫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他站在院落正中,手里扬着长长的包裹。
蓝布包裹,感觉硬邦邦的,藏着沉沉的杀气。
“老夫是客栈的老板。很幸运,你过了关。接下来,你可以离开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老头声如洪钟。
驼子站在对面,对比之下就像一个病人,落魄、困窘、萎缩的男人。
“好吧,我不喜欢杀人,但是这个隆必多多,非死不可。”
老人冷静的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问:“为什么?”
驼子一脸痛苦的表情:“因为他杀了我全家,我一直在找他。”
老人目光中凸显悲悯。“祝你成功,下次来时,喊我名字,司马长虹!”
驼子平静的坐在门槛上,眼神里抖现出疲倦来:“我要在此休息几天。”
老人惊愕的望着他:“这儿死过很多人,闹鬼。”
驼子从怀里掏出一根二尺长的黑色烟杆,点上烟丝,轻悠悠的吸了几口。
“我倒想见识一下,鬼长得什么摸样。”
老人摇摆着脑袋,“你真是疯子。”
驼子见他要走,忙大声问:“杀隆必多多的期限,多久?”
老人讥笑:“只怕你见不到他了。”
驼子吃惊:“为什么?”
老人严肃的退了一步,身子飘移,脚步没动。“因为你将死在这里。”
驼子仔细瞅着他那道伤疤:“司马长虹,这里就你一个人吗?”
老人又退了一步:“很多。”
驼子脸色一沉:“我怎么看不到他们?”
老人长笑而退,人影瞬间消失在墙垣外头。
驼子自言自语道:“你错了,我连死都不怕,会怕什么?”
他抽完一袋烟,看着夕阳带着云彩,从天空退去。他回到楼内,小心翼翼的穿过楼梯道,登上四楼。四楼的墙壁破烂不堪,就像四面敞开的瞭望塔,他解开黄布包,摊开一张熊皮,棕熊的皮。
坐在毛皮上,感觉软绵绵的踏实。这毛皮是一位猎人送他的,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在深山老林救了一位猎人。如果不是他及时出手割破那飞豹的咽喉,猎人就不会送他名贵的熊皮了,因为死人是不会送东西的。
驼子拿出一个外壳程亮的葫芦和一块面饼,大口大口的填冲着肚子。
月亮在天空,明灯一样照亮着周围,从四楼下看,可以看到一切,哪怕是一只老鼠。这样的眼神是训练出来的,不知道吃了多少蛇胆和鹰眼。也许别人觉得驼子本人就是个传奇。
望着天空密布的繁星,山风卷着树叶沙沙作响,静谧的夜间,经常传来幽远的怪叫,像野兽,像猛鸟,像幽灵,总之给人感觉凉飕飕的。
驼子孤身坐在四楼上,他担心会有恶人偷袭,他用一个神秘而又管用的方法,在他大睡之前,他用细若游丝的长线拴住自己敏感的神经末梢------脸颊的那根痣毛。
一只蝴蝶的煽动,他能感觉得到。多次死里逃生,全靠这根痣毛。
也许长途跋涉的疲倦,使他不知不觉的睡去。
没有人能抵抗睡眠。
偏偏这就是人的弱点。很多人,都会死在梦里,这是难以避免的。
凉风吹着他的乱发,他没有知觉,完全进入了深深的梦乡。
他回到了凄凉的童年。
父母曾经是一县父母官,在洪灾泛滥的年间,上头派来的副将隆必多多,把八个县城的募捐银两囤积起来,并没有完全上缴和分发灾区,还大量私吞搜刮民财,很多反民被抓去毒打,或处死。父亲接到多数状纸,矛头直指隆必多多。父亲官位卑微,自知斗不过他,于是写了一封密信差人送去京城。不料信使落入隆必多多的手里,这恶魔一夜之间,把我们全家老小赶尽灭绝。我还小,被踢断了脊梁,当时昏迷在死人堆里。
我被一位当地的老农救走,送给了一位山中草医。是他医好了我的伤痛,但是我的脊背没有完整愈合,从此被人奚落,羞辱,捉弄。仅仅12岁的我,心灵时时刻刻都在疼痛,我离开了草医。和许多孩子一样,流浪街头,有的时候乞讨,有的时候在狗槽里和动物争抢食物,时常给锋利的牙齿撕咬得遍体鳞伤。
这样的梦,一直萦绕着好多年。15年来,每个夜里都会梦到,也常常在凄惨的尖叫里醒来。
血淋淋的场面虽然过去了。但伤口的疤痕却很生疼,心里也生疼。
驼子惊醒了,浑身凉汗,冷得起鸡皮疙瘩。他用毛皮裹紧肢体,吞着眼角的泪水,静静地躺下,听着附近的蛙声,蟋蟀弹奏,缓缓进入续梦里……
痛苦使他忘掉了害怕。
15岁那年,他在街尾一角看到不共戴天的仇人,骑着花马走过,他顺手捞起一块石头狠狠砸了出去,虽然没有打中隆必多多,但是打到了马头部,烈马疼得直立,嚎叫,狂蹦,当场把隆必多多重重摔下马背,使他损失一条胳膊。
卫兵把我抓到大牢,一直关了九天,用鞭子毒打,使我皮开肉绽,并用烈酒烧蚀伤口,疼得我一次次昏厥。最后还在我体内注入大麻成份,确定我染上毒疾后,用尿液淋着我的头部和全身、进行羞辱,最终把我拖到荒山,让我生不如死。
我倒在绝望的边缘,听着死亡的惨笑。
我爬向悬崖边沿,想结束这并不公平的生命。
高高的断崖,若要掉下去,没有奇迹,必是粉身碎骨。
趁我没有跳,有人发现了我,把我救起,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组织了民间强身会,经常一大群人在山庙里聚集,听他讲课,学习内功。
各地饥荒的贫民不堪忍受困苦,纷纷起来反抗腐朽的清政府,很多都失败了,到处可见官兵抓人,像我父亲一样的人,无不受到迫害和暗杀。
一个驼子,走在哪里都抬不起头来,都叫我死驼子,叫久了,我连自己的名字也淡忘了。
也许是一门心思的专心学功,我感觉身体有种神秘力量在膨胀,一直伴随着我。
后来强身会被清兵消灭了,我逃进深山,也许他们忽视了一个驼子的存在。
没有师傅传授本领,我常常在大树上,目睹飞鹰猎食,和猎豹扑食的那种本领,突然领会其中奥妙,我就模仿着去练习。
速度就是制胜的法宝。
吃着野果,喝着山泉,一点点成长起来。到了27岁,我发现自己可以飞身抓鸟,于是暗暗自喜。
进了城市,开始了崭新的生活。
由于没有杀过人,却经常看到官兵杀人,我都会躲得远远的。
一天,我烟瘾发作,浑身就像千针砸万蚁咬,难受得蜷缩在街上打滚。
一个独眼人用板车把我拉到巷中,他给了我另一种生活。
“只要你杀人。每杀一个人,我就给你饭吃,衣穿,银子和大麻。”他用丰厚的物质利诱我。
没有理由拒绝,我不想再和疯狗抢食。从此他教我怎样杀人,怎样逃命,怎么求生。
我为他杀了很多人,有官兵,有洋人,有叛匪。
只到有一天,我们的窝点被官兵团团围住,独眼人被揪出去活活烧死。人们都骂他是倭寇。
我逃脱了,我飞上屋顶,趁着燃烧的烟雾跑远。后来打听到,倭寇原来就是中国南端对面岛屿的强盗,经常欺负中国,并藏匿在民间,从事破坏,暗杀,策反,绑架,偷盗等勾当,我恍然醒悟,自觉形秽,痛不欲生。
听说外国人联合起来,要攻打中国,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我就像蝙蝠一样,开始在夜间刺杀洋鬼子,为我的过去赎罪。
由于学问低,什么国家大事,什么爱国情操,什么维新运动,我猫屁不懂,我就知道,欺负中国老百姓的人,都不是好人,杀一个少一个,特别是嚣张跋扈东洋鬼子。
梦在巨疼中惊醒。
驼子觉得左腿上有股寒流在缓慢的蠕动,仔细一看,月光下,一条拳头**的东西,弯弯曲曲的在爬走。
黑亮的两眼,吐出来的长舌、在空气里吱吱作响。
毒蛇!
伤口在钻心的疼痛
驼子猛然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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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玉~劫囚车』
驼子苏醒时,发现自己~在草地里。晨风吹着~~,~了~眉~。青青野草很~,清新的空气里杂着沁人心脾的泥土气息。浑~不再~绵绵的。他睁开眼睑,惊奇的发现~边有~人。一个~着青~,头戴斗篷,灰色的面纱遮住了整张面孔,金色的~环吊在~稍,白玉般的颈~之~,完全凸显出~~的柔美,绝不是一般~的美!她背缚一捆长箭,~~的一张玉弓,被雕琢的晶莹剔透、完美无瑕。另一位~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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