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买菜吗？”莲香坐在菜市场的路旁在“老地方”坐着。好不容易盼来一个顾客，她还没起身顾客就又匆匆走去。

太阳烘烤着大地的每一寸土地，晒得人的皮肤火辣辣像麦芒刺皮肤般的疼痛，将人的皮肤晒得黝黑黝黑，人们的房门关闭着，似乎在房门上贴一块饼就能烙熟，知了在树上无休止地叫着弄得人们心烦意乱，什么事都不做才好，市场上好不活泼热闹，单是知了呜叫就让人受不了了，顾客少，拉车的小伙子居然也甘于丢脸一手拉着当当作响车，一手用紧贴背的汗衫衣角使劲儿擦黝黑的脸，有的就干脆蹲在树阴里乘凉，车被远远地抛在了人群中，人群中大部分都是穷人，为了一家老小不得不出来做工，即使这样，日子过得仍是紧巴巴，当富人大多是商人，干的是智力活儿，什么都要动脑筋，怎么挣钱怎么做，当然他们所雇的佣人们也可以随意地被他调换或辞退，工资更是低得低，这不十分残忍，因为社会本来就如此。

没办法，为了照顾少白和患早期胃癌的嫂子，莲香只好又坐等，她不知道还要靠到什么时候，只是奢望有人能够买走她的菜，好快去面包店去买面包给一家人吃。

眼前太归斜到了东北方向，这菜还没有卖走，而菜筐里的菜也似乎厌倦了，叶儿有些干枯，莲香只好带着沉重的心情托着疲惫的身子挑起担子回家，一路上担子吱扭地作响，莲香的肚子也开始唱空城戏了。

到了家门口，莲香放下手中的担子，叩开了破旧的大门，大门上的黑漆早已褪色，而且还开了缝，明显的是由几块杨木拼凑而成，估计有了很长时间，门已被雨水冲刷得很**，伸手用指甲盖一触，便能看到里面的朽木，这让她又想起了父亲，那时候她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女孩儿，那时的爹爹精明能干，有一次大伯来找父亲帮忙，说是家里有喜事，请父亲过去帮忙，等父亲回来脸上喜气洋洋，原来是莲香的二哥要娶妻了，这不，大伯要父亲为他们家打一扇大门，这扇大门是父亲一手打出来的。莲香情不自禁地伫立在门前，回想起当年的一幕幕往事：新二嫂漂亮极了，粉红的面儿跟莲香的脸儿一样的白里透红，叫人看了夸赞，她过门那天穿的衣服十分好看，她还带来了一篮子酸枣儿，拿给大家尝，为人慷慨大方，**儿吃得十分高兴，新嫂子爱怜地将她抱在怀里，一手拿起酸枣儿放到莲香鹅掌般大小的肉小手儿上面，小莲香舒服地在嫂子腿上坐了大半天，害得母亲羞红了脸，一边笑，一边说：“快下来，你这孩子，真不懂规矩！”

“婶儿，你就让我抱抱她吧，我不累，你瞧她多可爱！”二嫂辩护着小莲香，轻轻地将脸儿贴在她了脸上，二嫂的皮肤十分润滑，莲香能感觉到她那淡淡的体温，二嫂是最好的嫂子，在莲香的心里二嫂的形象总是最美的……

“莲香睁开眼睛，她发现她的脸已紧贴在了大门上，粗糙的大门在她年轻的脸上划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此时莲香感到十分的轻松，仿佛炎热的太阳并不能促使她赶快进屋乘凉，一切都变了，莲香向四周望了望，树木、花草已大不如从前，小河不再流淌，树枝也不再那么年轻活力茂盛，她的心情慢慢淡化下来，事实使她在生活的困难中逐渐失去了信心，她知道命运在苦苦地缠绕着她，她不能休息，不能丝毫松懈！有时她甚至想命运是在有心捉弄于她，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死亡的边缘：饥饿、贫穷降临在她身上，似乎天下所有的不幸都降临到她一人身上，父亲的死，让她痛心疾首，二嫂的病情也越来越严重，眼看就要不行了……莲香不忍心继续想下去，以后的路还很长，重要的是生活，眼下要解决的是糊口的问题，在这小镇里每天都在闹饥荒，并非干旱就是地主不肯放过，年年交租子总也交不完，好在二嫂在自家院里种了些菜才得以生存，那不足半亩地的菜院子便成了他们娘仨的惟一生活来源和希望。

“莲香姑，你来了！”少白一见到莲香推开门便从屋里跑了出来，莲香一无所获，菜，半斤都没少，她不忍心看到瘦小的少白失望的眼神，可她已经在尽力而地做好每一件事了，她用颤抖的声音告诉少白：“少白，我……”话刚说了半截儿又吱吱吾吾地咽了回去，眼里浸满晶莹的泪花。

“不！莲香姑这不怨你，都是我不好，没有尽到男子汉的责任，害得你跟娘受苦，我真谨言该死！我真该死……”少白一边内资地说一边用巴掌使劲儿地抽打着自己的嘴巴，莲香心疼地将矮她一截儿的少白搂在怀里，用手轻轻地抚mo着这个充满责任心的好孩子，泪水打**他那短而齐平的黑发，她无奈而又悲愤地仰望天空，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声地呐喊：“苍天啊！你长长眼睛吧！如果你看到这一幕那就赐福于我们这些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吧！”泪水如泉一样地涌上来，止也止不住，莲香擦了擦那些不该流下的泪水，本能地将少白散乱的衣领整理平整又说：“少白，我们要坚强，要坚强！”

“对！这样才能争口气，杀杀那帮狗崽子的恶气！”少白笑了轻松而又成熟地说道，莲香破涕为笑，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一点儿也不假，他俩一起走进了黑如洞的觉堂屋，屋内十分干燥，一张桌子，一张床，三个凳子，还有桌上的一把梳子，三双筷子三只粗瓷的大碗这——就是他们的全部家荡，莲香蹲坐在矮矮的方凳上手托着下巴无力地瞪着房顶，前两天刚下过雨，简陋的屋顶上浸满了水，好在这两天天放晴了，只是长了几朵小蘑菇，如果这么一直下雨的话，他们的房迟早是要踏下来的，他们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没办法。

“姑，你看！”少白一边在怀里掏着东西一边神秘地笑着说道，不知这鬼精灵又在搞什么鬼，虽然莲香对他的东西不感兴趣，但还是漫不经心地朝他扫了一眼，天呐！她看到了什么？三块地瓜！虽然不算太大但足以使他们暂时不用饿肚子，莲香惊讶地站了起来，她知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严声厉色道：“你从哪儿弄来的？不是偷的吧？”

“是——是——”少白吱吱吾吾脸儿闷得通红。

“是？！走把它们都还给人家，退不回就别想进这个家门！”莲香命令地推着少白，少白眼圈红了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感到十分地委屈，泪水簌簌地滚落下来，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莲香又拉起他那瘦骨的手向大门走去，少白被莲香拉着走出大门，正好看到邻家张奶奶，张奶奶看着他俩感觉有点不对头，以为出了什么大乱子了，就张着仅剩５颗牙齿的嘴问道：“莲香，怎么了？大热的天拎着少白做什么事？”

“张大妈，少白这孩子不听话，也不知他从哪儿弄来的地瓜，我让他退给人家，做人，咱得有骨气！”莲香愤愤道，她得替二嫂好好教训这个孩子。

“哎哟，我当是什么事儿呢？那几块地瓜呀，是我送的！”张奶奶挽着头上的发髻儿笑眯眯地说道。

“怎么，这么说是您给少白的？”莲香惊诧了，她不知如何才好。少白低着头。

“对呀，是我给他的，这还要谢谢他，要不是少白这孩子顶着大热天给那几只绵羊割草，恐怕我这把老骨头哟……”张奶奶边赞扬少白的热心帮助边用右手锤着腰部好像腰很酸的样子。

“啊？真的是这样吗？”莲香若有所思，又好像喃喃自语，老半天才回过神来，转头问身边的少白：“你怎么不早说？”她爱怜地握住少白的臂膀，又好像在责备自己。

“我是想说，可我怕你不答应我干粗活，所以……”“所以你宁可挨我骂也不肯说出事情的真相！”莲香接过少白的话茬儿，她鼻子一酸，泪便流了下来，她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眼泪流出来，少白还在长身体，干粗活不长个儿，所以莲香禁止他这条儿，可谁知他背着她而且还是在这么热的大天里……单是她都受不了，更何况是正发发育时期的少白……想到这儿，莲香一把将少白搂在怀里，热泪又一次打**少白的头发上。

“瞧你俩，这么热的天还有心思哭？赶快回家吧，噢”张奶奶突然想起什么，“我这儿还有几块地瓜，你们拿去吧，我家里还有！”说着便从挎篮里掏出两块地瓜，莲香硬是不要，“拿着！”张奶奶装作生气地说着硬是将两块生地瓜塞到莲香手里。

“那，太谢谢大妈了！”莲香见争执不过也只好这么说了。

“哪里哪里，我呀还要感谢少白呢！”张奶奶笑眯眯地说道。

“张大妈，屋里坐坐吧！”莲香见她如此热情也便热情地招待着。

“噢，不了，我家里还有那口子等我回去做饭，我还得赶回去，路子也不远，我要走了！”莲香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莲香心存感激地目送张大妈走去的背影，虚叹了一口气。

“大妈，您留步！”莲香猛然抬头想起了什么，可她已走远了，莲香的眼睛又一次**了，居家日子都不好过，她是知道的，看到饿得头有些发晕的少白，她也只好拎着他回去了。

床前的梅湘芝仍孤独地躺在**，她闷得难受，她就是忙人的命，得时时刻刻做活儿，一会儿也不得闲着，可托着病殃殃的身子能往哪儿去？下地不能弯腰，一弯腰，肚子就开始疼，那揪心般的疼痛不是一般人所以体会到的，但爱劳动的她一辈子也不想离开她那些宝贵的活儿，可自己的身体又不允许她做，只得让人照顾，她对食物的索取很少——仅半块地瓜就够她一天的饭，尽管如此，也时常挨饿，毕竟莲香他们还是孩子挣的钱还不足以生计，有时她还会自己起身坐在床边上做些针线活儿，给少白、莲香的衣服缝缝补补，她觉得她对不起佟家，更对不起莲香，她起身来又开始缝补衣服了，脑子里却时时想着往事，她做什么也不能弥补对莲香的愧疚，那件往事历历在目，她的心仿佛被手中握着的那枚锈花针刺痛着，一直扎到心里最底层儿，不断地鞭挞着她，驱使着她想起了那天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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