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华山脚下，欧阳少鹄坐在一个茶棚里喝茶，无意间的一瞟，竟然看到前面一桌的桌子下面隐隐的泛着寒光。这是刀剑等兵刃发出来的光芒。眼角向那桌上一扫，只见那桌边坐着的四个汉子面色凝重，似乎无意喝茶。四个人中，坐在正东的身着青衣，正南的着紫衣，正北的着一粗布黑衣，正西的袒着上身，背上有一个刀疤，看上去很是狰狞。四个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目光却锁定在东边那一桌。那一桌是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手里一把摺扇前前后后的扇着。下首坐着个红衣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怀中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猫。小猫柔顺的缩在她的怀里，轻轻的舔着她的手心。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像是要下一场雨。不远处的山路上走来两个道士打扮的少年，一身白衣，背后背着一把宝剑。

“师兄，看样子要下雨啦，咱们进去歇歇脚，等雨停了再赶路也不迟啊。”其中一个面带忧色的看着天色，对另一个说道。

“是啊，这阵子的雨说下就下，看来又要耽误一会了。无心，我们进去。”两人说话间已经走进了茶棚。

“哟，两位道爷，又下山呐，任务还没完成？这空幻道长也真是的，找不到就算了嘛，干吗还让你们到处奔波。”茶棚正煮茶的马三娘看见他二人前来，一边把茶倒入杯中，一边说道。

“唉，谁让咱们命苦啊，要不是有人上山说看见了欧阳师伯的墓碑，我们也不用跑这一趟了。掌门……”“无心，别乱说话，喝茶。”无心话说道一半，便被他的师兄无恒打断了。看着师兄拉长的一张脸，无心识趣的闭了口，低头喝茶。

“莲儿，我们走吧，天黑就不好上山了。”那一桌上的年轻人对着那红衣姑娘道。

“嗯。”莲儿看了一眼天色，轻声应道。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先后站起身来，几乎同时，那四个汉子也站了起来，一人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哟，这是怎么了……”马三娘吃了一惊，一个趔趄，手里正端着的茶壶飞向了那个袒着上半身的大汉。大汉下意识的拿刀一格，壶被劈成了两半，壶里滚烫的茶水溅了那大汉一身，连带着黑衣汉子也未能幸免。

“吖——煮茶的，你找死啊。”刀疤大汉一声怒吼，右手向茶桌斩落，木桌瞬时裂成两半，向两边飞去。

“啊呀，了不得，了不得……”欧阳少鹄大吃一惊，只见一块木板直向他飞来，眼看就要击中他的额角。欧阳少鹄下意识的向后一仰，木板擦着他的鼻尖飞了过去。“好险，啊——哟——”欧阳少鹄正暗自庆幸躲过一招，却重心不稳的摔了个仰八叉，而茶棚里的七个人已经开始了战斗，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倘若欧阳少鹄不是重任在肩，倒真想留下看看热闹。

哗哗哗……

“天哪，怎么这时候下雨。”欧阳少鹄暗叹不妙，原本想趁乱溜出去的他又缩在了桌子底下。这张桌子在最边上，而他们七个已经渐渐出了茶棚，在雨里争斗了起来，应该危及不到他。欧阳少鹄从桌子底下向外看，见那两个道士仍旧坐在座位上喝茶，似乎对外面的打斗一无所知，这让欧阳少鹄不禁佩服起他们的定力来。目光往那打斗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青衣汉子的额头已经肿了一个大包，左边的袖子从中央断开，三道抓痕狰狞的印在小臂上，不停地渗着血，而树梢上得意的白猫正炫耀的向红衣少女舞动着它的爪子。黑衣汉子已然**了上身，刀不知何时已被人打掉，正赤手空拳和那马三娘过招。刀疤大汉是最为狼狈的一个，胸前被马三娘滚烫的茶水烫破了皮不说，肩头和小腿同时被梅花镖击中，正伏在地上剧烈的**着。而那紫衣大汉和那书生正站在两个相距一丈远的柳树上对峙着。紫衣大汉的手里**地握着一柄长刀，面露凶光。而那书生已然弃了纸扇，换上了一对判官笔，拿在手中。二个人似是都不准备先出手，而树下的局势似乎书生略占上风。

“师妹竟然会为了你背叛主公，落到如此地步。哼，我邱宇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紫衣大汉说话间已经离了树梢，跃在空中。那书生随之而起，严阵以待。

“大师兄……流浪……”红衣少女莲儿说话间已经飞身上了另一棵树，与二人成三足之势。

“莲儿，你下去。”邱宇与流浪同时出声。

“大师兄，我已脱离山门，为何你们还要赶尽杀绝。流浪他是无辜的，你放过他吧。”莲儿眼中含泪，向邱宇道。

“师妹，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哼，都是你，是你害了师妹，你拿命来。”邱宇这一句话却是对两个人讲的。前面半句是对莲儿所讲，语声较柔；后面半句却是对流浪所言，声音中包含着怒气。

流浪冷哼一声，目光在莲儿身上停留半晌，忽而出掌，掌风将莲儿送出丈余远。流浪回头，对上邱宇一双怒目，一字一顿的道：“如果你胜了，替我照顾莲儿。”邱宇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流浪长舒一口气，“出招吧。”

是时雷声大作，自幼怕雷声的欧阳少鹄双手抱膝，**地缩在桌子下面，瑟瑟发抖。以前的欧阳少鹄一到雷雨天就缩到爹爹欧阳景天的怀里。而现在他只能一个人面对。恐惧席卷了他的大脑，雷声隆隆掩盖了刀剑相碰的脆响。“孩子，雨停了，快出来吧。”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欧阳少鹄不由自主的抬起头，循着声源望去，正对上一双如水的眸子，心里顿时燃起一股暖意，虽然此时已入深秋。看见面前的小鬼一副呆愣的样子，以及他眼角边残存的泪痕，女子的纤纤玉手抚上了他的脸颊，“你怎么了，怎么会一个人呆在这里，你的家人呢？”“我……”忆起自己的身世，欧阳少鹄的伤感就莫名的涌上心头，“我……我没有家……”“可怜的孩子，如影随行，带他回山吧。孩子，姑姑住在这山里面，家里有很大的地方，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先跟我们回去。这位姐姐叫如影，那位姐姐叫随行，你跟着他们，他们会给你安排住的地方。”女子先是轻叹一口气，接着便回头淡淡的吩咐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头，然后回过头来用极轻柔的语调和欧阳少鹄商量，见到他微微颔首，心里竟有一股莫名的欣喜。

“当真是大山深处的一处世外桃源啊。”欧阳少鹄在心里叹道。那一日自己被突如其来的雷雨吓得不知所措，直到听到那女子的呼唤，才回过神来，心中竟感觉异常温暖，那位蒙着面纱的女子，抚上他脸颊的感觉竟异常的熟悉，好像昔日娘亲的抚mo。也许就是那一时的恍惚，竟然鬼使神差的跟着她们来到了这个叫做百花山庄的地方。一转眼，到了这里已经有月余了，冷静下来之后，欧阳少鹄每天都在计划着怎么样离开这里，毕竟他的目的是玉剑门，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爹爹的遗命还没有完成。虽然他对那个女子很好奇，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还不至于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忘记他的使命。也许，等他办完了事还是可以回来把这件事弄清楚。可是现在他却不知该如何离开这里。

“杨公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说话的名叫如影，正是那天带他回来的两个姐姐中的一个。如影是个很精明的女孩，虽然只有十五六岁，却俨然成了庄上颇有威名的管事。察言观色更是她的强项。这个捡回来的**别人都不放在眼里，而她却对他很照顾。并不是她这个人多么……而是她主人和这小孩说话时的温柔，全然不像一个一庄之主，倒像是一个慈善的长辈。这一分殊荣，是庄里任何人都没有过的。精明如她，当然不会傻到去得罪他。而欧阳少鹄，为了给自己少找点麻烦，介绍自己姓名的时候故意隐去了复姓中的第一个字，就成了杨少鹄了。武林中人仅对复姓欧阳敏感，他的名字少鹄二字倒是不怎么吸引人。

“如影姐姐，我在屋里呆着闷得很，今天天气很好，就出来走走。”欧阳少鹄打心眼里讨厌这个人，却仍旧装出一副无害的笑容，让所有人都认为他只是个毫无心机的小孩子。

“这样啊，那姐姐陪你走走吧，这院子大，小心迷了路。”如影很是关切的说道。

“呃……好哇，那我们去那边走走吧。”欧阳少鹄皮笑肉不笑的应道，脑子里却在想着该怎么从这里出去。那个蒙着面纱的庄主已经出庄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而每当自己提出要离开的时候，如影随行总是以一句没有庄主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山庄来答复我。“那个，如影姐姐，庄主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嘛？”“没有啊，怎么了？庄主总是喜欢出庄去，经常十天半个月的不回来，很正常的。”如影解释道。“哦。”欧阳少鹄轻叹一声，接着和如影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不知不觉已走到墙边。“杨公子，在走就要撞墙了。”如影看着欧阳少鹄低着头向着墙走去，好心的提醒道。“啊？”猛然间刹住脚步，机械的抬头，面前五步远立着一堵墙，欧阳少鹄暗暗庆幸自己脚停的快。“我们往这边走吧。”如影好心的拉着欧阳少鹄往右边拐去。不经意的回头，却让欧阳少鹄的心头大喜，就在刚才差点撞上的地方往左不远处有一个狗洞，被乱草掩盖着。

当天夜里，欧阳少鹄就悄悄的来到了那个狗洞。很顺利的离开了山庄。就在欧阳少鹄暗自庆幸的时候，一条花斑毒蛇正慢慢的向着他爬去，而他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

“小心……”一声晴天霹雳般的呼喊让欧阳少鹄机警的停住，转身，就在这一瞬间一股劲风贴着欧阳少鹄的面颊而过，待欧阳少鹄回过身的时候，一双大眼睛盯着眼前的景象愣是惊的半天合不上嘴。在离他近在咫尺的树上，盘着一条花斑毒蛇，而蛇三寸的地方正好钉着一把斧头。蛇痛苦的扭曲着，似是诉说着它强大的不满。

“喂，你……没事吧，是不是吓傻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着，直到他回过神来。

“没有，没有，我没事，幸好有你及时出手，要不然我……”

“好说啦，我是专门捕蛇的，刚才那个可是个好品种，它呀……”

“停——”看着那人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向，欧阳少鹄不得不提前喊停，“那个……这位大哥，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再说蛇了……我……”

“哦，好好好，我忘了小兄弟你怕蛇了，我是赵石头，小兄弟这么晚了怎么会一个人呆在山上的，这山上很多蛇的，而且大部分都是有毒的。”

“啊？我……我是……这位大哥……我……”欧阳少鹄心里发了慌，看那老实木讷的赵石头又不像是在说谎，再说他也没有必要骗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孩子。要是知道这山上是毒蛇的天下，他绝对不会从狗洞里爬出来，可是已经出来了，总没有再回去的道理，可该怎么办呢，欧阳少鹄的心里一时也没了注意。

“算了，小兄弟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家就在东边不远，小兄弟要是不嫌弃就过去歇一宿吧。明天早上再赶路也不迟啊。”赵石头好心的提着建议。

“这……那谢谢这位大哥了。”欧阳少鹄有些后怕的看了一眼刚才盘着蛇的那棵树，跟着赵石头向东边走去。

一路上，欧阳少鹄了解到：这个赵石头世代都定居在这里，以捕蛇打猎为生。现在家里只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他的祖母，一个四岁的小女娃叫妮子——他已逝兄长赵木头的女儿。哎，欧阳少鹄不禁暗暗可怜起这个才及弱冠之年的赵石头，一个人要养活这一老一小，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石头哥……”

“嗯？你是不是走累了，马上就到了。”

“哦……”

到了地方，欧阳少鹄才发现这个屋子不是一般的破啊。三间茅草房，这也可以住人吗？欧阳少鹄上下打量着这个屋子，总感觉只要刮一阵风，这房子立马就塌了。

“石头哥，你们就住这种地方？”欧阳少鹄睁着一双大眼睛，非常期盼赵石头给一个否定的答案。

“是啊，是简陋了一点，不过也算不错了。阿奶和妮子都睡熟了，小兄弟你就睡我屋里吧。那床不大，小兄弟这么瘦，挤一挤也睡的下。总比睡在林子里强多了。”赵石头一边说着，一边向着最右边的一间茅屋走了过去。

“那是，不过……山上的蛇不会趁着我们睡熟了爬过来吧。”欧阳少鹄环顾四周，仍旧是担心的问道。

“小兄弟你就放心好了，蛇是不敢过来的。这几间屋子都撒了防蛇虫鼠蚁的药。”赵石头解下了背篓，放在一边，人躺倒在**，不一会就发出了沉沉的鼾声。欧阳少鹄就在赵石头的身边躺了下来，却仍旧是心有余悸。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终究也是敌不过倦意，进入了梦乡。

一声鸡叫惊醒了犹自在梦中的欧阳少鹄，一夜就这样过去了。天亮了，欧阳少鹄爬起来，**已经不见了赵石头，走出屋门，没看到赵石头，倒是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正在那里喂鸡，看起来倒是精神矍铄，见到欧阳少鹄走过去，老妇**一个笑脸。

“老婆婆，您是石头哥的奶奶吧。”欧阳少鹄上前道。

“啊？你说什么？”老妇把手放在耳朵边上，比了一下。

“婆—婆—您—是—石头—哥—的奶奶吗。”欧阳少鹄对着老妇的耳朵大声的嚷道。可老妇还是听不到。

“小兄弟——我阿奶是个聋子。”背着一担柴出现的赵石头及时的给欧阳少鹄解释了一下。

“啊？”

“石头哥，你这么早就把柴砍回来啦。”

“不早了。我还要去打猎呢。”说着，赵石头放下了扁担。

“石头哥，那个……你知不知道这华山上有个玉剑门？”欧阳少鹄还是觉得这样问比较直接。

“玉剑门，知道啊，那是好久以前就有的门派。有那么二三百年了吧，小兄弟，你问这干啥，难不成你想去玉剑门拜师学艺？”赵石头打量着欧阳少鹄。

“啊？这个，算是吧，石头哥，你知道玉剑门的空幻前辈在哪里吗？”欧阳少鹄急道。

“空幻道长是不轻易见人的，你想拜师，只要去找灵慧道长就行了。”

“我……那个空幻前辈不是玉剑门的掌门人吗，我去见他不是更方便一点？”欧阳少鹄道。

“他呀，他不在山里了。”

“什么？那他去了哪里？”

“听说是找到了当年玉剑门一个重要人物的坟墓，空幻道长已经亲自下山了，说是要迎灵回山。”

“啊？”玉剑门重要人物？欧阳少鹄忽的想起了那天两个道士说的话，欧阳师伯，岂不是自己的爹爹？那看来现在他们已经找到了爹爹的墓，所以老道士亲自去了，只怕也是为了这个匣子。现在怎么办？是赶回去还是在山上等着？

“小兄弟，你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空幻前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山？”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兴许玉剑门的道士知道。你好像很关心空幻道长的事？”

“可不是……呃……不是，我就是想找他拜师学艺嘛，慕名而来的，当然想早一点见到他了。”

“这样吗，哎，那一会我去南山打猎，顺路把你送过去，省得你又被什么野兽吃了。”

“去哪？”

“华阳洞，你不是想进玉剑门吗。”

“哦，好。”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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