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人在离他二十步远的地方停下来，那里是一个旧的已废弃的石阜。白天，孩子们喜欢在那里玩水；晚上，情人们喜欢坐在石阶上浪漫。

他们站在那里东张西望一番，确定没有旁人后，他们沿着石级走下去，似乎在水里捞着什么。

他们在干什么呢？

这想法诱惑着他，使他蹑手蹑脚地走近他们。

当他看清两个人时，不由倒抽了口冷气：原来一个是他的老舅陈朝阳，一个是他的顶头上司孙行长！

他们怎么在一起？而且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他们在干什么？

这些疑问凝成一只有力的手掌，穿透他的肋骨，进入他的胸窝，将他的肺和心**捏着，使他感到窒息。

他忙将自己隐藏起来，屏息静观。

他们提着一个沉沉的包走了上来，同样东张西望一番，在一棵树下打开了那包，然后开始了交谈。

“知道这是什么吗？”哥哥的声音。

“什么？”孙行长的声音。

“钱！二十万元钱！”

“原来……？”

“对！今天，我约你来，是为了让你明白一件事，钱是我拿的，但我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更为了你和另外一个人！”哥哥的声音有一种舍身求义的凛然和视死如归的超脱。

“什么？怎么他们没审出和查出呢？”孙行长的声音吃惊而不解。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可疑的地方都查了，就是没查这里。我算是赌赢了！”

“你……真没想到！”

“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战场上冲锋陷阵，枪林弹雨中九死一生的人！”哥哥显得很激动，他停了停，似乎是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接着说：

“但我愿意这样做吗？不愿！我是被逼的，被逼的啊！”哥哥又停了一下，似乎在稳定自己的情绪。

“我原以为只要我对党赤胆忠心，为人民默默奉献，党和人民就需要我。但我错了！”哥哥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转业回家才二年，就碰到了下岗！首先是我老婆工作的塑料厂垮了，她失业了！她可是正正规规的省工校毕业生，厂里的技术骨干啊！她难道连她们厂长的才小学毕业的老婆还差吗？所有技术人员都下了，只有那些平时不问业务的行管人员留着，他们靠厂房的租钱拿工资，而厂长和他从农村来的老婆属行管人员！你说，这公平吗？”

哥哥又停了一下，老石听见他还抽了一下鼻涕，沉重地叹了口气。

“我老婆下岗也就罢了，还有我呢！我的工资加父亲的工资，母亲的退休金，一家人过差点也过得去。可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让过了！上面来了精神，我们分行要拆，所有人都要下岗算断，我要算五万多元钱。我可是在战场上流过血的人，在抗洪中拼过命的人啊！实指望在工作岗位上多做点实事，可没人让我做啊！我四十大几的人出去重新找工作，你知道有多难吗？我想不开，我接受不了！”

哥哥的声音有了明显的哭音：

“为什么我熟悉且热爱的工作不让我做，而要逼我去做我不熟悉和不热爱的工作呢？你也看到，下岗对于当权者，除了得到一笔不小的存款，还可以弃旧投新，找到更好的工作，这样的例子我市少吗？有多少人只拿国家钱不给国家做事啊！为什么我想做却不让我做呢？”

哥的声音变得强硬起来：

“既然别人对不住我，我就要自己对得住自己！我在分行工作了八年，干了二年主任，不分白天黑夜，不分休息上班，时时以工作为重，每年超额完成存款任务。除了拿硬工资，我没拿一分回扣，没多报一分钱，没吃一餐混饭。我是完完全全把自己给了我热爱的工作。我觉得我配得十万元。这是我辛苦这么多年应得的。另十万就给你，算是我第一次向你行贿，为了我那老实的妹夫。”

“你怎么能这样？难道你不怕我揭穿你？”

“你敢吗？你以为你这些年步步高升靠的什么别人不知道？靠的是这个―票子！再说，我说是你和我同谋，你拿什么否认？这些钱上可有你的指纹！”

“这个……”

“你的同学贾市长马上要让你高升了，你的位置准备给谁呢？难道就不能给我的妹夫！他这么多年对你忠心耿耿，谁都知道，你说呢？”

“这个……我一人说话不能算数！”

“什么狗屁不能算数，嫌我票子给少了是吗？行里哪一件事不是你法人说了算数？”

“这个……”

“你若不答应，我就将这事捅出去，你和我同谋，我进了监狱失去的是我一人的自由，而你失去的可是你的权力金钱……想一想你花天酒地的生活吧，难道你舍得失去？你若同意，你得了钱，又保住了幸福，而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是不会捅出去的，因为我还不想失去自由。”

一阵沉默。

“好吧。”孙行长伸手接过钱，准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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