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决定助手,临时住客们

人的一生到底要做多少决定?到底用什么方式做决定才最高明?

我们很少能在一个决定做出之后,立刻知道它的影响,只有耐心地等到将来.

我想小然在决定和男友同居的时候,也是犹豫而忐忑的,可是既然不能立刻知道结果,那么当然更愿意想好的方面.只是…结局真的会美满吗?

哎!我想这些干什么?打住!打住!

其实,我这些关于决定的思考不是偶然产生的,而是因为那天在学校里做的一个电工学实验.

过去的一个星期,公寓里有一Paar(对)的感觉还真是有些别扭.我夜里就算想上洗手间,也会尽力憋到天亮,因为担心经过某个门前的时候,会听到一些非礼勿听的声音.

还有早上起来,一看见小然,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她昨晚几点睡的?睡之前都干了些什么?

哎--这大概就是云姐所说的—龌龊.

当然,我坚信,龌龊的不止我一个,而且我敢保证,自己的龌龊比隔壁那两位愤青要好很多.他们对小然好像已经因爱成恨了,从他们见到小然时那装酷的表情就能看出来.

先不说这些了,回到电工学实验室.授课的埃格尔教授是这样讲解实验内容的.

他说:“今天要大家做的是一个小小的电子仪器,叫做Entscheidungshilfe(决定助手).我要你们用电热熔焊机,按照设计好的电路图把电容器,二级管,晶体管,电阻,IC插座,还有开关等等二十来个电子元件焊接在一块印制电路板上.如果操作无误,做出来的产品就是这样一个东西.”

他拿出一个成品,然后边演示边说:“接上电池,按下开关.看!这两个会发光的二级管,一个红色,一个绿色,它们交替闪烁.一开始交替的频率很快,不过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闪烁停止,红绿两盏灯中的一盏一直亮着,另一盏则完全熄灭.直到我再次按下开关,它又会重复刚才的情况.至于最后亮着的是红灯,还是绿灯,那完全是随机的.”

真是有趣的现象,不过,透过现象看本质才更加妙趣横生.埃格尔教授开始解释“决定助手”这个名字的含义.

他说:“这个东西既然叫决定助手,那么显然跟它的用途有关.例如你们的期末考试,当我无法决定某个人是应该及格,还是不及格的时候,我就可以拿出这个东西,按下开关,让两盏灯来回闪烁,看最后亮着的是红灯,还是绿灯.绿灯我就让他过,红灯我就不让他过.”

见过欠扁的,没见过这么欠扁的!实验室里当然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不过也别担心,教授不是脑残,因为他自己也笑了.

他接着说:“好了!只是个玩笑.总之,这个仪器可以帮助你们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做出决定,就像硬币的正反两面一样.现在,大家动手吧.每个人都要完成一件自己的产品.设备是带电的,所以用的时候注意安全.不过也别太担心,我在这里干了十五年,所有走进实验室的人都幸存了下来.”

又是一阵剧烈的哄笑.尊敬的弗里茨.埃格尔教授,I服了You!您要是生在中国,赵本山就别想独霸春晚了.

好吧!开始做那个脑残的玩意儿.可是动手之前,我先不由地做了一番很哲学的思考.

人真是世界上最聪明也最爱走弯路的动物.就像我们此时费力去做的,不过是一个跟硬币功能相同的东西.不!比硬币还次,硬币还可以买别的呢!我们总是喜欢用近乎荒诞的方式把毫不相干的事物联系在一起,并且为之煞费苦心.这让我想起了莎士比亚的一句名言:聪明人有时会用全部聪明才智证明自己的愚蠢.

好了!先哲学到这里吧!该干活了!其实,撇开哲学意义不谈,焊接电路板这么实用的技术,在国内大学里可是学不到的.正因为这个,我还是兴趣浓厚地动起了手.

我遵循着指导,用熔焊机和锡金属丝将一个个电子元件焊接了上去.虽然是初学,但好像手艺还不错,渐渐地都有些自满了.还算迅速,半个小时就焊接完了.接着,来测试一样它那个搞笑的功能吧.

我装上电池,按下开关.啊哦!怎么灯一点儿都不亮?整错了吗?我突然觉得,这就好像扔了硬币,准备接的时候,它却掉进了下水道,活活把那个等着做决定的人气死.

正在我困惑的时候,旁边的大卫帮了我.他是职业技术高中毕业的,对这方面很在行.原来,我把一个特殊电容器的正负极接反了.按大卫的指点纠正以后,一切果然就正常了.我按了一下开关,红绿灯开始闪烁,最后,亮着的是红灯.大卫开玩笑地对我说:“哈哈!看来你考试挂定了!”

我笑了.俗话说,心诚则灵.可是,对不起!老子打死也不信这玩意儿.

这时阿斯特里特过来问我们,“你们俩成功了吗?我的好像出了点儿问题.”

大卫说:“我就知道没有我你不会成功的.一会儿去帮你弄,你先测试一下我的吧.”于是大卫把自己作品递给了她.

不过,她没有立刻按开关,而是先对我说:“俊洋!你的也让我试试.”

“啊?”我很意外.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我也成功了.于是我也把自己的作品递给了她.

就这样,阿斯特里特右手拿着大卫的,左手拿着我的,然后同时按下了两个开关.

人心是学不会客观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它就会按照自己的意愿胡思乱想.就像我和大卫的仪器同时停止闪烁的那瞬间一样.

这是我一生受到过的最强烈的心里暗示,我的仪器亮着绿灯,大卫的却亮着红灯.我只记得,我发呆了.

我明明知道这只是一次毫无目的的测试,却忍不住满脑子都在想,这无意义之中,到底意味着什么,似乎就算接受自己所鄙视的那种迷信,也一定要让它有几分预言的色彩.

哦—阿斯特里特!告诉我!我这是怎么了?

那天晚上,我回到公寓时,仍然心事重重.或者这么说不太准确,应该是想入非非.我知道实验室里的那个小插曲仅仅是一个小插曲,可是,不知那里来的偏执,让我久久不肯罢休,死活都想把它当成某种命运的暗示.

还好!公寓里的一点异样打断了我思绪中的矛盾纠缠.我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烟味.平时不会这样的,因为根本没有人在屋子里抽烟.

我疑惑地走向房间,经过怀远和赵旭房间门口的时候,我顺便问了他们一下.

“今天屋子里哪儿来这么大烟味?”我问.

“你也闻到了?怀远回来就一直在骂.”赵旭说.

“哦?是谁呀?不是你吧?”我问赵旭.

这次怀远先回答了:“还能是谁?那个莫扎特呗!”他语气中满是不悦.

“哦?是他?”我有些意外,之前还没发现张淳会抽烟.

怀远接着说:“前几天还不觉得,今天他好像没课,在家里熏了一整天,我一回来就闷得差点儿吐了,满屋飘的都是致癌物质.客厅,厨房,洗手间,浴室,统统都没放过.”

“哎哟!那他自己的房间不是更严重?小然受得了吗?”我说.

“小然?你还有心思担心别人老婆!真佩服你!”怀远更加不爽地说.他早就连小然一块儿看不顺眼了.怪我!不该提起的.

“她**都自愿了,上半身还有什么受不了的?”赵旭的火看来一点儿不比怀远小,这句话都阴阳怪气到极限了.

接着赵旭问我:“最近你有没有发现,只要莫扎特在家,网速就特别慢?”

“哦!有时候是挺慢的.不过,这跟他有关吗?”我之前也发现了网速的问题,不过并没有怀疑张淳.

赵旭说:“我今天注意了一下.这家伙同时下五部电影,还不停地跟人视频聊天.害得我从学校网站下十几兆的课件都花了一个小时.”

“哦!是这样吗?可能…他刚搬进来,没太注意这些.你们跟小然说一下吧.”我说.

“别搞笑了!我们还没窝囊到只敢跟他媳妇儿诉苦的地步!一会儿我就要当面警告他.”怀远态度非常强硬.我看赵旭也是一样.

公寓里的烟味已经被火药味压住了,为陈郁那件事都没像这样过.我知道眼前这两人已经是一点就着,不由地开始担心了.哎--他们怎么就没我这么好的心态呢?

十分钟后,厨房,第一次正面遭遇.小然和张淳正在享受怎么都美味的夫妻档烹饪,而我刚走进厨房,怀远和赵旭就也来做饭了.

跟火药味比起来,油烟顿时也变得可以忽略不计.当然,那夫妇二人还没有察觉.其实,怀远的开场相当礼貌.他甚至没有表现得过于认真,而是一边准备晚饭,一边对张淳说:“张淳啊!你抽烟是吧?”

“唔!是啊!”张淳的回应太过平常,显然没有这么快就领悟怀远的深意.倒是小然的表情有了点儿变化,似乎想起了什么.

怀远接着说:“你以后抽烟尽量到外面去抽行吧?”怀远最大限度的礼貌还在.

“哦?”这次,张淳当然有反应了.

小然很通情达理,她先责备了自己的男友:“我就告诉过你嘛!这间公寓没人在屋子里吸烟的.以前会抽烟的只有赵旭一个人,但是他每次都到外面去.人就是你的榜样,你好好学习学习!”

小然其实说得不对,更好的榜样应该是我,会抽烟,却又几乎不抽烟.不过,上次她在学校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把烟灭了,所以她不知道.

这倒不是重点,问题出在张淳接下来的话上.他说:“哎哟!没想到这里还真有点儿半军事化!哎!赵旭!你是受压迫的对吧?我就觉得你有点儿太单薄了,容易被欺负.”

他的情商是不是有问题?天才都这样吗?反正我知道这下坏了,火药桶肯定点着了.小然是想阻止的,可是没来得及.

“哎呀!你怎么说话的呢?”小然呵斥了男友,不过这已经晚了.

果然,那挑逗性的语言遭到了最猛烈的反击.

先是赵旭,他说:“我只不过是比某些人素质高那么一点点.”

别担心!再是情商有问题的人,也知道这句话有多重.张淳脸上开始有了怒气.

然后怀远开火了,“我说音乐家.我不知道你的才华能不能追上莫扎特,但是凭你这烟瘾,我估计你会比他还短命.抓紧时间干出点儿成就吧!小心空有才华,却错过了有生之年.”

谁说妇人的舌头最毒,男人敌意燃烧起来的时候,绝对毫不逊色.我看张淳都想把锅扔过去了.我一直没敢说话.最陷窘境的其实是小然,看她都紧张得面无血色了.

“哦…大家这都是怎么了?不能好好说话吗?”小然着急地说.

哎--谁让你那位绝色王子挑起来的呢?这间公寓的和平年代,看来是结束了.

“哎!我说你们两个…”张淳愤怒的反击没能打出来,完全是因为云姐突然进来了.

云姐没有注意到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她一进来就对大家说:“哎!哎!哎!有件事要跟大家商量一下.”

大家看见云姐,都立刻暂时扑灭了火.幸好还没提网速的事儿,要是再为那个干一架,恐怕会很惨烈了.

云姐开始说要商量什么事:“我打工的餐馆遇到了一点棘手的状况.原来有好几个员工都住在老板家的一栋房子里,可是那栋房子太老旧了,现在需要整修,所以那几个人暂时没有住的地方.老板知道我是半个房东,所以问我能不能帮忙安排其中一个人的住处,只要临时对付一个月就行.老板平时对我挺好的,我也就不太好推辞,于是说先回来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因为是个男厨师,所以如果让他搬进来的话,需要和其中两个男生一间.我们的房间倒是挺大,放三张床也没问题,只是最近可能有人要考试,我也担心多一个人会影响你们的学习.这样吧!谁要是不愿意就跟我说,只要有一个人不同意,我都会拒绝老板的请求.当然,如果大家肯帮忙,那我真是感激不尽了.”

看得出云姐很矛盾,这件事的确有点儿让人为难,何况今天气氛还不好.

张淳先说了话:“我和小然不受影响,我们就不表态了.”说完他叫小然,“走吧!”于是小然和他端着做好的晚饭离开了厨房.张淳的脸上还有怒气,小然也是不自然的表情,不过云姐没有发现.

“哦!”云姐只是哦了一声.

张淳和小然出去后,云姐先小声地自问了一句:“奇怪!今天怎么感觉屋子里一大股烟味?”

不过,因为有另外一件事,云姐没有深究烟味的来源.其他人也暂时没跟她提.

她接着说:“好了!这件事,大家来表个态吧!”

没想到赵旭把事情弄得更让人头大了.他说:“不会吧!云姐!我今天还正想跟你说件事儿呢.我也有个熟人想临时借住一阵.”

“啊?”我,云姐,还有怀远,同时发出了这一声.

难道一下子要塞进来两个人?

云姐问赵旭:“也是男的吗?”

“唔!是我国内大学的教授.他来这里进修,下个月就回国了.不巧的是住房合同过几天就到期,剩下一个月时间没着落.”赵旭说.

云姐更加面露难色.自己带人进来,又不让别人带,这似乎不太好.可要是一下子加进两个人,那么除了张淳,所有男生都得三人一间了.而且无论厨师,还是教授,估计都是中年人吧.

云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那…既然这样,我和赵旭都不参与投票了.决定权就交给怀远,俊洋,陈郁你们三个人吧.”

我是很想拒绝,我看得出心情本来就差的怀远也是一样,可云姐和赵旭不是外人,难免友情会闪闪发光,所以我和怀远都沉默了.

“怎么?干吗不说话?我想不是默许吧?”云姐说.

我倒也不在乎爽快一点,答应下来,不过还是想先看看怀远的态度,要是让他一个人当反对者,那多不好呀!至于陈郁,我想他是会随我的.

突然,我有了一个愚蠢而又绝妙的想法.我想起了今天在实验室造出的那个玩意儿--决定助手.

我绝不会认为它是一个伟大的发明,我甚至觉得它很恶搞,荒谬程度不亚于哆拉A梦口袋里掏出的那些东西,可是…可是…它真的很适合解决这种尴尬的局面.

于是我说:“唔…如果不好决定的话,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啊?是什么?”云姐立刻问我.

“稍等一下.”说完我回了房间.

我拿出了决定助手,顺便跟陈郁说了一下将要决定的事,他果然说听我的.于是我就拿着那玩意儿回到了厨房.

在开始之前,我先向大家解释了这个像电脑核心部件一般,凝聚着巨大智慧的产品的原理,现象和神奇功能.他们当然笑了,而且笑得很厉害.

“爱迪生的脑袋让门儿挤了吧?不然谁能发明出这种玩意儿?”怀远狂笑着说.果然强,这就把怀远的气都赶跑了.

赵旭说:“是啊!谁发明的?申请知识产权保护了吗?”

要不是云姐喊了“停!”…

是啊!哪个正常人会不觉得这个疑似高科技的家伙很蠢,就连身为“它爹”的我,也认为它是个“龟儿子”.

但也许正是因为它的科技含量,大家似乎都觉得它比硬币可靠.所以都同意一起愚蠢一回,把决定权完全交给这个东东.

因此,我按下了开关.

闪啊!闪啊!闪啊!闪!最后,停了.

结果是—绿灯.

就这样,决定助手为两个临时住客发放了本公寓的签证.

你可以做任何决定,但结局从来不在你掌控之中,这就是生活.

这一天,我们用搞怪的方式做了决定,但谁也预想不到,这个决定将会给我们带来什么.

云姐的房间里有一张空床,可以搬过来,云姐说她领来的那位厨师会自带折叠床和被褥,所以新来的两位都不愁没床睡.

第二天,两位临时住客来报到了.

先来的是赵旭的教授.这位教授姓林.林教授的外表和我的想像有些出入,没有很浓的书卷气,反而有些社会化,大众化.估计是位平民教授.当然,平民教授是我炮制出来的概念,连我自己也定义不清.

据林教授自己说,他不会德语,而且英语也不怎么好,不过,他格外喜欢看电视.

公寓里有电视接口,但没有电视机,不过林教授自己带了一个7英寸的迷你液晶电视,而且就因为有线电视接口在我和陈郁的房间,他甚至放弃了和自己的学生赵旭同屋,主动要求住到我们这间.

我和陈郁也没什么意见,何况教授应该比厨师有文化很多.

林教授的到来还算平静,他安顿好之后,另一位临时住客就来了.

我去开的门.可是,这一开门我就瞬间有了一种回到祖国的感觉.不是因为我看到的是中国人,而是因为我看到了一位春运期间赶着回家的中国民工.没错!就是这打扮,如假包换!

如果认为这右手提着折叠床,左手抱着卷起来捆好的被褥的出场方式是唯一的惊讶,那么就大错特错了.等我注意到他的脸时,我才真的差点儿晕死.

这位厨师,是那家中餐馆众多厨师中的一位.可是,他就是那天我在中餐馆洗手间里遇到的人,那个想带我去逛鹞子的人.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