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学期开有哲学课，开学一周多了，哲学老师一直告病。他的迟迟未现，成了大家偶尔的谈资。未谋其面，就有

　　绰号“消息灵”的，搜索到关于哲学老师的相关内容：程浩：男、三十几岁、离异、又高又胖、脾气火爆、患胆襄炎了、从Ｘ学院调来的、从

　　未把Ｎ院及N院学子在眼中、曾数次和N院学生发生争执、据说在某届的课堂上，曾直言Ｎ院学生综合素质比Ｘ学院降两个档。也因此吧，他和

　　他的哲学课一直遭受院学子的排斥，在单科结业考试中，历届哲学的补考率都占百分之九十以上。

　　　　　那天，哲学终于宣告开课。

　　　　　几个系的学生挤在一个教室里。课前那一小段时间秩序无比混乱。

　　　　　一些生性张扬点的大声地发表着言论，说着那些足能标榜个性的“创新语言”。

　　　　　ＣＡＬＬ机的呼叫声，时不时地从这边那边响起，更有甚者，大声朗读ＣＡＬＬ机上的留言，似在炫耀他的机器是汉显的。

　　　　　混乱中，一个戴着深度近视镜的高个儿胖子走了进来，穿了一身夏款的ＮＩCＥ，手中还拎了个红尼龙绸的袋子。

　　　　　“哦Ｋ，练拳击的？”

　　　　　“家庭妇男，顺便捎点儿菜。”

　　　　　哄笑。尽管声音不太大、范围不太广，却引来他的震怒，他将手中的口袋重重扔在讲桌上，透过眼镜的目光直直地、厉厉地看着

　　发笑处好一会，然后向那里丢下一个不屑的白眼，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了两行大大的字：

　　　　　　　　　　　　哲学

　　　　　　　　　　　　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

　　下笔之重，甩笔之大，足见其火爆脾气。

　　　　　他将粉笔随意往讲桌上一扔，从红口袋里掏出课本，也随意扔在桌子上，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一句开场白，就直切主题。

　　　　　他没翻一下书，却如同背课本一样陈述着生硬的原理，让本来就过于理性的马克思，听起来那么不尽人意，那么没有人情味。

　　　　　头脑渐渐听木了，身体坐酸了，不断有人打起呵欠，这哈欠象会传染一样，谁见了谁都忍不住张开嘴巴。有人为此发出嘻笑声。

　　谁的CALL机嘀嘀嗒嗒地响了，很有挑衅的意味，听到低声的哄笑，真有几分提神。还好，他还在那里继续他枯燥的陈述。

　　可是CALL机也象易感体一样，一呼多应。这边那边接连的传来CALL机声。

　　有那么一部分人就是那么爱笑，他终于沉不住气了，板着冷脸，“关掉，全都关掉！以后我的课堂不许再出现这种声音！”

　　“狗拿耗子——猫病！”

　　“更年期反应！”

　　“内分泌失调！”

　　又是哄笑。许是距离太远，未能听到相关语言，但他明白那是对他的公然挑衅，又狠狠盯着发笑处------声音渐渐地渐

　　渐地**去，最终，他又丢下一个白眼------

　　又一次沉沉欲睡在催眠般的陈述里，一阵急促的CALL机声传来。后边的人正诧异地寻声望，前面的人已哄笑开来。

　　从哲学老师失措尴尬的表情里得知，那是他的CALL机。教室瞬间哄了堂，有人还拍起手甚至吹起口哨，第一次睹见他的红脸。还是

　　资深的成熟男人！他的脸很快由红变白，神情也在几十秒内镇定下来，他用板擦重重敲敲黑板，平静又在慢慢地恢复。

　　可是他却停在那里片刻，似有所思------

　　“忘词了！”

　　“能不能行了？不行下去！”

　　下面又响起嗡嗡嘤嘤蚊蝇般的议论声------

　　“干脆，你们讲吧，我讲不下去了。”

　　他竟没事儿似的坐在讲台一侧的椅子上，神情平静得很。

　　摸不清他的独特思维，教室很快静了下去。

　　“没关系，你们讲吧，不是很能讲吗？我让你们讲！”

　　这一刻，静得出奇。

　　“你们来这上学，不就为了混得一纸文凭吗？历届不就差哲学难过关吗？没事儿，应付考试还不简单吗？多买几套正规出版的试卷，把所

　　有的选择判断背下来，只要把选择判断搞定，其它再象征性地周两句，基本就能过关了。”

　　下面唏嘘一片。

　　“请问老师，听说您以前在X学院任教，那么请问，您在X学院也是这么讲课的吗？”那个一直都很张扬的男生向他宣战。

　　他万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发问，不屑之后马上镇定地回答，“马克思主义的哲学原理不会因讲课的时间地点环境发生改变------”顿了顿

　　，“当然，每一个老师都喜欢讲给有素质、有悟性的学生，那样师生间会产生思想的交流、互动。”

　　“请问老师，您是根据什么来判断一个学生的素质、悟性的？在您看来，我们的素质悟性很差吗？”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弱斯文的

　　男生也站起来，一字一板地问。

　　掌声笑声还有口哨声。

　　又一次睹见他的红脸，又是那么迅速地镇定，他**令人憎恶的冷笑：“我讲了半天了，那么我现在就问你们几个最简单的问题。”

　　他转身，在黑板上先前那两行大字分别前加了“1、2”序号，后面分别加了两个大大的“？”号，接着又来个序号3，中国的哲学？

　　他转过身来，带着那恼人的冷笑，“听了这么半天，你们来谈谈，什么是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有没有自己的哲学?就

　　这三个简单不过的问题，你们能把这三个问题给我解答明白，以后我的课堂，你们说了算。”

　　太目中无人了，简直！

　　可是下面这一刻却变得很静很静。

　　“怎么不说了？说啊？不是都挺能说的吗？第一、第二个问题我刚才已讲得很透了，第三个问题对你们来说，也再简单不过，别告诉

　　我，太简单了，不屑回答。”

　　下面连轻声的议论都没有。

　　“怎么不说了？问题太简单了？还是回答不上来？”

　　这简直就是一种污辱一种挑衅！

　　那个戴眼镜的斯文男生又站了起来，分别陈述了前两个问题的概念，接着又说，“确切地讲，中国还没有一部自己的哲学，至少从未建立

　　一个单独的哲学体系，从未象西欧等国家那样，为哲学而哲学过。”

　　“你回答完了？回答完了就请坐。”他的表情看不懂是喜是怒，“还有人愿意回答吗？或者对刚才这名同学的回答做以评论或补充？”

　　下面依旧很静。

　　“别用沉默来对待我！沉默和言论一样，只有在最合适的时间地点环境才能体现它的价值！我现在不需要沉默！”

　　沉默依旧。

　　“怎么？讲了这大半天，就一名同学能回答我提出的问题？就同样的问题，如果在X学院，会发生精彩激烈的辩论！而你们呢？这么半

　　天了就一名同学敢回答，那剩下的这些同学是嫌太简单？还是根本就不会------”

　　简直欺人太甚！

　　他似乎还要**，那个一直静坐角落的长发女生站了起来，“我想试着回答一下。”

　　尽管声音很低平，但不失美感的音质听起来很养耳，教室里呈现出空前的静。

　　“您提的第一、第二个问题刚才那名同学已做了回答，我相信在坐的每一位同学都能回答上。我想就您的第三个问题，借助一些文人前辈

　　的观念，阐述一下我个人的看法。”她看了看老师，他满是好奇地看着她，还正了正眼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那里：

　　“的确，到目前为止，中国还没有总结出一部自已的哲学。可是，我们中华民族有着渊远的文明，我们历来是文史不分、文哲不分，很多

　　思想家文学家也是哲学家，我们民族文化的精髓却籍着古语锁在四库五经、诸子百家的精典里，这里不乏哲学思想，象诸子百家的思想特别是

　　孔孟思想，儒学精神，如能总结出来，会是一部很适用的形而下的哲学思想。”

　　她感觉有几分心虚，不禁看看老师，透过眼镜的目光分明流**一丝惊喜，“接着说。”他兴致犹浓。

　　接着说？说什么啊？我不是表达完了吗？可是看到同学们期待的目光，她也来了兴致，

　　“社会主义建设提倡两个文明一起抓，这是正确的。我们不难看到，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的运用，给物质文明建设带来的丰硕成果！但在

　　精神文明建设上，我们好象更迫切期待一种哲学——一种能安定人心，催人上进，充满做人做事的智慧的哲学来指导我们的思想，而这样的哲

　　学不应该象西天取经一样翻山越洋去求，这样的哲学就锁在我们的古文化经典里，只要我们能掌握打开古籍的“密绝”，把古老的文明一路承

　　袭并弘扬下来，那我们的精神就会找到恒定的支点，我们就不会在物欲横流的时代迷失自我，我们会以不变的智慧，去应对瞬息万变的时代变

　　迁。”

　　掌声，是哲学老师带头鼓的。

　　她坐下的一刻才感受到紧张的心跳。她都忘了自己是怎么提起勇气去充胖子的。

　　“我不想评价这位同学的观点对错，我只想说，她是一个很有思想也很上进的同学，同时也能看出她很有使命感，这非常难得！西哲笛卡

　　尔说过‘我思故我在’，人之所以是人，就因为人有思想，可是很多现代人，思想象生了绣一样不会思考，他们宁愿在蒙昧之中苟活，也懒得

　　让生命生动一点，深刻一点。这是很让人忧心的。希望大家都象刚才这两位同学一样，做有思想的一代人。”

　　才不买你的单！无非是找一个台阶下而已。

　　那堂课后，她被大家传成一个“侠女”色彩的人物。大家感觉她为N院挽回了不小的自尊。

　　“哥们儿，太棒了！太长脸了！”

　　“真看不出啊，平时不露一点山山水水，关键时刻一鸣惊人啊！好样的！”

　　方雨璇：“什么啊！我是实在听不过去了！他也太狂妄了！真想好好教训他一下，可就我这点儿水平，说什么还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越说离题越远！”

　　“他是太张狂了，真得好好教训他一下。”

　　于是大家想尽各种天真的办法，准备在下一课捉弄他。比如在课前，往黑板上画一个蠢笨的狗熊，戴着和他一样的眼镜等等。但最终

　　也没一个可实施的好办法，正当大家为办法烦恼，情况却发生陡变。

　　第二堂课，哲学老师象换了人似的——不仅着装变了（白色正装短袖、藏青色西裤、锃亮的黑皮鞋），讲课风格也俨然发生一百八十度的

　　转变——不仅神态平静自如、和煦，每讲一条原理，就会借助一些史实、故事、童话、名言警句或笑话，有时还会联系到一句诗辞或歌词，运

　　用得潜移默化，毫无牵强之感。教室里时不时地爆发出笑声，偶尔还有点儿掌声，这笑声掌声却又不同于前课。中间有人忘了关CALL机，响了

　　，他都未曾在意。

　　以后，再以后，大家渐渐迷上他的课，甚至开始期待他的课，把听他的课当成一种享受。每课讲完，他都会走到同学中来，海阔天空地

　　和大家神侃一番，包括和他的课并无关联的话题。他就象个百宝箱，内装无穷大的学问，任你问什么，都不会把他问倒，包括你的无理取闹，

　　他都会用最合适的语言回复你。籍着他的思想，你可以领略太多太多曾经无法穷极的领域，因为他，年少的视野开阔起来。

　　哲学老师每问一个问题，都会不自觉地看看方雨璇的反应，很多时候，她感觉他象是在为她而讲。

　　也许因为哲学课，感觉这一学期过得如此匆匆！

　　方雨璇不止一次地在想：别人会不会也和她一样，这样深深怀念着他的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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