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梁思琪在一起的日子是快乐的，即使已没有阳痿前那样的痛苦淋漓。在我家呆了三天后，她说她要回昆明老家一趟。从火车站送行回来时，我看见一辆公车的终点站就是郭旭辉工作的单位，便跳了上去。

郭旭辉大学毕业后在本市的一间高校谋了个职，在工学院的团委工作，还人模狗样地做了一个新生班的班主任。

一见面，屁股在凳子上搁了没一分钟，他就向我大倒苦水，我口渴的要命，他却连一杯茶水都忘了端，看来开店会是个专杀熟的主。他说：“妈的，上午被院长狠批了一顿，还责令我写检讨。”

我说：“什么事？勾引女学生被发现了？”

他叹了一口气说：“还不是因为学生跳楼事件!”

我仰着头，不解地问：“啊？跳楼？什么跳楼？”

他比我更惊诧，压着嗓子探出头说：“你不知道啊！这么一件轰动全省乃至全国的事你都不知道！都市隐士都应该耳有所闻了！”

一个星期前，工学院一个大三的男生因多门功课不及格要被学校劝退，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从五楼一跃而下，当场呜呼。学校对这事没怎么在意，认为其既偶然又正常，死者家属来了，安排个领导去安慰一下，顺便叫个职工帮忙处理后事再给些钱也就完了。可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四天后一个大四女生从女生宿舍楼的楼顶坠下，按生前日记的说法是：她在外面跟了一个有妇之夫，跟了一年，一个月前检查出有身孕，却被一脚踹开，她饮恨含泪独自去做了人流手术，效果却不好，不时流血。她万念俱灰，近半个月来一直在生与死之间犹疑不定，但那个男生的死给了她勇气：别人都跳了，自己还犹豫什么？于是她下定了决心，爬上了楼顶，再爬上了天国。学校对这事也没重视起来，认为其纯属巧合，工学院也仅觉得应该开一个心理辅导会。会上，首先是院党委书记发表讲话，谈人生是多么美好，肩上的使命是多么重大，所以大家应该爱惜生命，似乎在开动员大会。接着一个心理学教授就青春期心理特点和自杀动机侃侃而谈，好像在做学术报告，现场一片哗然。第二天上午，一个三年级研究生因论文在核心期刊老发表不了，周围的同学工作都有着落了，而自己连能否拿到学位证书都还是未知数，焦躁难忍，为了寻求解脱，从试验室跳下下来，沙包一样落在水泥板上，一声闷响，脑浆涂地。

第三人跳楼时，正值下课时间，很多学生上去围观。郭旭辉拿了一部DV挤进人群，把死者躺在地上的情景录制下来。郭主动向院长请缨，希望能让他主持一次工学院全体学生会议，院长也怕这事出现连锁反应，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会议在大礼堂召开，郭旭辉什么都不说，而是借助大屏幕先把DV播放给学生们看。当镜头对准了围观者时，他按了暂停，拿起话筒激越地说：“自杀是勇敢者的行为，这我承认，我也曾在大学时想过自杀，但没这个勇气，只是想想而已。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们，在外人看来，这样的自杀跟死了条狗差不多。除了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姐妹外，没人会为你们感到悲痛，甚至会觉得给他们增添了麻烦。今天中午，我就很想上去踢死者两脚，前两个人自杀后，学校都是派我去安抚家属。大家替我想想，老对着肝肠寸断的鬼哭狼嚎的人的，我心里会好受吗？还有，你们看看这些看客，有流泪的吗？连表情痛苦的都没几个！偶有几个扭过头不敢看的，也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地上死状恶心。这样的死最多只能给他人用来增加谈论和标榜他们富有同情心。我想说的是，每个人都得尽可能好好活着，甚至可以这么说，人，可以堕落，可以颓丧，可以犯事而死，但就是不可以自杀，因为人来到世上就是为了忍受折磨，人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寻找一些快乐，减轻一点痛快，或者干脆让自己麻木，像只动物一样生存。我坦白告诉你们，你这么一跳就是违背了上天的意志，由于还没受够折磨，死之后也要进地狱的！”

说完什么那番激昂慷慨的话后，郭旭辉叫学生们回去，叫有自杀念头的人好好想想他说的话，前后不过二十分钟。他说他的讲话还是收到一些效果的，因为学生们听后一声不吭，全没两天前乱哄哄的场面。这让他心里乐得不行，但今天上午院长找他训话，说是校长知道了昨天下午的讲话的大概内容，很生气，说简直胡说八道，思想教育哪能这样搞，叮嘱院长好好批评当事人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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