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放倒一个

对于快攻装饰的所作所为，陈老板从朱红的每日汇报中，早已知道。

康财的鬼算盘，这才露了出来。

你不是要我签苛刻的合同吗？好，先签着，等我进了场再拖着，看到底是谁最后撑不住？答案一清二楚，自然是甲方美食城撑不下去。

你总不能因为老装饰不好不开业吧？美食城筹备处每天的费用、购房金的摊销和广告费、社会影响和乙方施工队的无形宣传……

处处都置美食城不利，看你陈策有几两银子来承蒙？改请施工队？更没门，这一烂摊子谁敢接？

修改合同？哼！那要看我老康高不高兴？有没有这个心情？

陈策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斗什么气？担什么保？江湖险恶，人心诡谲，陈策你自以为聪明，结果还不是掉进了朋友和竞争者设下的陷阱，入了人家的套儿？结果证明你在当今商海中还是未修炼到家……

不行呀不行。陈老板咬紧牙关，暗暗的责骂自己。

但他明白他不能乱，公司和业内有许多人在看着自己，银行的资金和帐户已被冻结，美食城转让才谈了个开头，贸易公司这份家业能否保住？就看自己在此一搏。

因此，面对永嘉的询问，他只能苦笑笑，道：“永总，快攻装饰这种施工，是冲着我来的。暂时不理他们，看他们到底会怎样？”

“可筹备处无法正常工作呀。”永嘉有些焦虑：“这样下去怎能行？”，保安进来报告：“董事长，周先生来了。”，“请，快请！”陈老板很高兴。永嘉懂事的停住话头告辞。

陈老板看看她，又想想，像下了最大的决心似的对她说：“留下吧，有些事不能老瞒着你呀，你就听听吧。”。

肤色较黑中等个子的周先生，慢腾腾的走了进来。

周先生精明的双眼和略带思虑的模样，一看就是典型的浙商。

见屋中还有别人，他一愣。“请坐”陈老板迎上前**握住他的手：“这是永总，不是外人。”

“你好”周先生带着浓重的江浙口音与永嘉握握手，在沙发上坐下后，慢吞吞的对陈老板说：“上次你提的价格我直说吧，如果陈老板能再下浮5个百分点，我可以考虑接盘。”

陈老板拿起计算器算了算，回答道：“5个百分点我太亏，这样好不好，我让一点你添一点，3个可以了吧？”，“5个”，“4个吧，4个怎么样？”

“……”周先生掏出手机计算器默默的拨弄着……

最后，他下了决心似的抬起头：“好的，成交！”

陈老板十分高兴。

没想到只与周先生谈了几次，美食城的转让就搞定了，他高兴得满脸放光点着头，伸出了大拇指：“痛快！到底是浙商呵，该出手时就出手，不像我们这儿总是谈呵谈的，绕着圈子。”

周先生淡淡一笑：“不过有个小问题”

“什么问题？”陈老板顿时有些紧张。“我看大楼的平街层在装修，我可不要装修了的，我只要清水房哟！”

陈老板脑门上沁出了汗珠：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可怎么办？

很明显，要周先生接手，只有停止装饰；停止装饰就意味着违反合同，违约是要付违约金的；在装饰合同中双方约定的违约金，是装饰总额的35％即37.5000元的13.1250元，当时故意将违约金定得这么高，是为了套康财康总的。

但现在这样一来，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别提陈老板此时有多懊丧。

听得一头雾水的永嘉这才恍然大悟：这不是要卖掉美食城嘛？这是干嘛哪？

想起给陈老板汇报工作，陈老板的一味借口推却，永嘉的气不打一处来，暗自思忖道：“房子是你的，你愿咋样就咋样，谁也管不了你，可你不该瞒着我呀，好像我是来打你房子主意似的？弄得我们三人整天还忙忙碌碌的，真是！还总经理哩？”

这当头，只听见陈老板答道：“好的，不装就不装，停下呗；多久签合同过户？”，“看你吧，越快越好；最近我要回温州一趟，事情办妥了再走也行，回来后再办也行。”

周先生走了，永嘉也气冲冲的准备离开，却被陈老板拦住。

陈老板满怀歉意的说：“永总，请听我解释。”，“解释什么？”永嘉明知故问：“你是老板，有必要解释吗？”

“对别人没必要，对你有必要。”

陈老板将永嘉轻轻而有力地按在沙发上，关上办公室门，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自己的打算细细的讲了一遍。

“是我不相信你，总以为你还年轻不懂事，因为在中国经商实在太险恶了；这几个月来看，你是称职堪当大任的，我需要你帮助我渡过这个难关。”

陈老板诚恳的说：“这么多年了，风风雨雨，我实在不敢相信任何人；老天有眼，让我遇上了你；永总，帮帮我吧？真的，几头碰壁，我实在无路可走了。”

说到伤心处，陈老板的嗓门儿有些哽咽和颤抖。

永嘉听了在心中嘘唏不已。

真没想到表面上一派风光的陈老板，居然还有着如此痛苦不堪的承受。

商场的险恶虽然早在她意料之中，可如此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还是远出乎于她的意料。

实际上，商场的黑幕还对她只是掀开一角帷幕，毕竟永嘉只有25岁。25岁的她只记得在书上看见马克思说过：“资本从头到脚都是血淋淋的”……

可现在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积累资本的时代，人人都**而满世界的东奔西走，积聚钱财。

还是牛黄说得对：在今天，你没钱，即便你是中国当代的孔丘孟子，世人仍嘲弄你穷酸看不起你……

你有钱你富有，世人就羡慕你是英雄是成功人士还可以参政议政，哪怕你是一个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到底的坏家伙……

漫漫历史中的今天，就是一个“羊吃人”式的发财与成功决定一切的年代！

一个人的价值观和生存观不断被颠覆被打烂的年代！对所有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们来说,是幸运幸福还是莫大的悲哀?

永嘉忽然感到自己的渺小和可怜。

身家千万的陈老板尚且如此，无财无势的自己又算什么呢？除了年轻和一腔热血就一无所有。

她想起房地产公司老板娘的斜睨和刺人肺腑的话：“别一天假正经卖风骚，趁早找人嫁掉，不然等几年后够得你后悔。”

永嘉摇摇头，说：“帮你？我能帮你什么呢？”

陈老板忙把自己的打算，细细的给她讲述。

永嘉听了如雷轰顶，她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陈老板手中的棋子……

那好吧，咱们就来斗一斗吧！各位，我就不信在这个世界上，凡事都是由你们充英雄，任随你们笑呵呵的折腾？永嘉也要有钱，也要成功……

“装饰合同撤销后，我奖你这个数。”陈老板不失时机的伸出5根指头。

“三千？”，“不，三万，三万！一次付清。”，“口说无凭”

“好，立据为证！”陈老板痛快的写下了承诺书，签上名字和年月日交给了永嘉。

“筹备组的人怎么办？”，“朱秘书回公司，那个餐饮经理嘛？”，陈老板沉吟到：“也回公司吧，你不是说他挺能干的吗？让他当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吧，工资不变，怎么样？”

“我呢？”，“你？”陈老板不禁笑了：“做公司副总吧，我还能亏待你？”

永嘉平静的瞧着他：“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起地球，你信吗？”

“信，当然信！”。

桌上的电话响了。

陈老板拿起电话，听着、听着脸色大变，手也颤抖起来。

“？”永嘉无言的发问。“地、地税局的通知，”陈老板勉强地冲她一笑：“叫我明天上午到局里去一趟”，“去就去呗，紧张什么？”永嘉不以为然：“我们又不偷税漏税”

“那是那是”陈老板若有所思，对永嘉道：“你明天有安排吗？”，“一些善后事务，不碍事的。”，“一起去吧”

永嘉奇怪地瞧瞧陈老板，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他有些眼神游弋，心神不定。

第二天一早，永嘉、陈老板和公司本部的财务主办刘会计赶到了区地税局。

陈老板一路上心事重重寡言少语，小心翼翼的驾着锃亮如新的“奔驰”车，脑门上总滚动着几颗汗珠，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进了地税局，陈老板对每一个遇到的穿制服的工作人员，熟悉或不熟悉的都点头哈腰连声招呼，态度好极了。

“一物降一物”，跟在身后的刘会计幸灾乐祸的悄悄对永嘉耳语：“，只要进了地税局的门，大小老板都是这样没了脾气。”

“乱窜干嘛？找谁？”，一声斥责让满面笑容的陈老板，脸上迅速堆满了更多的笑，他低低腰：“请问刘专管员在吗？”

“隔壁办公室！不懂事？乱窜当心抓你起来。”。

刘专管员，正端坐在办公室里等待。

“你就是飞翔贸易的陈策？”，刘专管是个大约才从税校毕业的年轻姑娘，大咧咧的冲着陈老板一行三人摆摆手，示意坐下。

刘专管望着陈老板冷冷地说：“好大的架子，不打电话通知你就不会自动上门？”，“哪能呢？刘专管员，我实在是忙呐。”

“好好、好，你忙，你忙着找钱，当然忙喽！”刘专管锋芒毕露的嘲讽：“找钱要纳税，知道不？”，“当然、当然，我们是守法经营，照章纳税的。”

“真的？”刘专管嘴角歪歪，似笑非笑的从卷宗里取出一迭材料，扔给陈老板：“看看吧，纸包得了火吗？哼，还在自作聪明。”。

陈老板细看之下，一下瘫痪在木排椅上。

刘会计见状忙拾起材料，细看之下也大惊失色，脸色剧变。

永嘉接过材料，原来是封匿名揭发信。

前年飞翔贸易公司从广东中山和珠海进的几批干副产品、汽车零件等，隐瞒至今没有报税；×月×日×人经手进的这几批货物价格不菲，总额近三百多万元，共计偷税×十万元，要求地税局严惩不法商贩陈策云云。

永嘉一时无语，这个陈老板呀，口口声声：“守法经营，照章纳税”，谁知……唉，这下好啦？

“揭发信是真的吧？”刘专管冷冷的说：“别装死狗，刚才的豪言壮语到哪里去啦？”，“是、是真的。”，刘会计带着哭腔回答：“是老板叫我不报的呀，不是我的错呀。”

作为公司年近半百持证上岗的主办会计，她当然知道协同老板隐匿偷税漏税的严重后果，忙对着软瘫在木排椅上的陈老板说：“老板，你可不能昧良心呀！你说话呀！”。

陈老板没有回答，身上虽然一时无力，可脑子还挺清醒。

“流年不利，流年不利。”他脑中不断的起伏着这几个字。

说实在的，前年生意顺风顺水好不得意，面对要纳税的几十万元却一时糊涂，指示刘会计隐匿不做销售报表也不上报区地税局，为此还给了刘会计5000元封口费；这下东窗事发，刘会计立马反水，还封什么口？

扯淡，唉，这人呐。

一只手**他胳膊肘儿，一使劲将他抬了起来，是永嘉。

听到刘会计控告一般委曲极了似的哭述，看到刘专管员在一旁气势汹汹幸灾乐祸的模样，再见到脸色变得焦黄的陈老板瘫成一团狼狈不堪，一股火苗腾地在永嘉心中燃起。

她走上几步对说：“专管员，我们可以走了吧？”，“走吧，做好局里随时查问的准备，要随叫随到。”，永嘉扶起了陈老板：“走，回去再说，躺在这儿不是办法。”

她扭过头冲着仍在哀伤哭诉的刘会计：“你也别再嚎啕了，来，帮扶一把，来呀。”，

两人把陈老板连扶带拖的，弄进了停车场上的“奔驰”。

见陈老板仍闭着眼睛，无力开车，永嘉便拎起驾驶座旁卡在水位里的不锈钢水瓶，取出塞在CD机边的手帕，用瓶子里的开水打湿，再将手帕搭在他额头。

其实，永嘉做这一切时，陈老板十分清醒，只是确实周身无力。

“皇粮国税岂能偷漏？你呀你呀。”永嘉埋怨着，软呼呼的身体和热呼呼的吐息，不时碰在他身上和扑进他鼻翼。

不知咋的，此时，他只想哭。

紧闭双眼但他心中雪亮：没说的，做错了就该受罚，在劫难逃、在劫难逃哟。可问题是，此事早不出晚不出，怎么偏偏在这时有人揭发呢？是谁揭发的呢？

据揭发信上的内容丰富性和真实性来看，揭发者肯定与公司内部的人有联系，可这事只有自己、担任主采购的叔公和刘会计知道呀……

那么，又是谁把详情告诉揭发者的呢？

替朋友担保结果担了个倒栽葱；美食城转让单方面违约要负十几万元违约金；如今偷漏税东窗事发，面临巨额罚款和几十万元税款的补交甚至牢狱大灾……

三块巨石带着死亡的呼啸声沉重地砸来，陈老板感觉承受不住了。

“回公司吧”，见陈老板睁开了眼睛，永嘉高兴的问：“还能开车吗？”，陈老板点点头，吃力的坐直身子握住了方向盘。

他摇摇晃晃的连扭几下车钥匙也打不燃火，虚汗从额角不断冒出。

“不忙”后排座上的刘会计担心的瞅着他，忽然喊到：“我要下车”，“怎么哪？”，永嘉问。“老板周身哆嗦，车钥匙都握不稳了，不出事才怪。”

刘会计边缩着身子往车外钻，边咕噜：“要翻车的，要翻车的，我的命还金贵得很哩。”，永嘉气得差点破口大骂。

她厌恶的望着渐渐走远的刘会计，生气地对陈老板道：“你怎么找了这么一个活宝？船还没沉就开始跳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树叶落下来都怕打破了头？”。

陈老板摇摇头，淡漠而无力的笑笑：“看花了眼，随她去吧。”，再扭动几下车钥匙，仍打不燃火。“我试试”，“你会开车？”，永嘉点点头：“会开，不过没开过奔驰车”，“唉，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

陈老板费力的离开驾驶位，仍不忘问：“有驾照吗？”，“放心吧，不会无证驾车，那样会被交警扣车扣分罚款的。”，永嘉取出提包里的驾驶证，翻给他看：“C1类驾照，六年一审，没问题吧？放心！”

永嘉握住车钥匙轻轻一扭，发动机就轻轻地抖动起来。

她定定神，用脚尖试试油门和刹车的间距，再将脚往后移半步踩住油门，往下轻轻一点，踩着离合器的左脚同时一松，把着方向盘的手顺势一扭，将奔驰挂在起步档上。

待轻轻轰鸣着的车头向上微微撬起时，脚尖离开了刹车，右脚掌用5分劲稳稳将油门一踩，奔驰就轻轻地滑向了大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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