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是个唯物主义者,可是那时自己年纪太轻,一出那两件怪事,便向唯心主义倒戈投降了。还好有关老师及时指点迷津,才使我顺利地重回无神论阵营。关老师身上有一种人民教师这个职业所特有的说服力,在他面前那些“妖魔鬼怪”根本就不值一提。
我几次想向他提及之前发生的怪事,但终于不好意思张口,怕说出来以后他老人家暗笑我的胆小无知。孟哥那年二十七岁,车轴的汉子全身都是力气,三四百斤的石碑,有时没人搭一下手他自己也能弄走,大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气概。先前虽然发生了两件怪事,但他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时间一长那些怪事没人提起也就烟消云散了。打这儿起公墓确实平静了些日子。
天气转冷,冬天到了,公墓也像很多行业一样进入了淡季。以前一天要出好几块碑,现在一周也就有一块到两块碑要刻。我和孟哥都不用整天去上班了。只有公墓上需要我们的时候,才会打我的呼机。那时我用的是卡西欧的一款数字呼机,当时还算很流行的款式。我那时还在念半脱产的大专,边学边玩再顺带着工作,倒也非常充实。
转眼又到了腊月。黑龙江的冬天本来就很冷,腊月又是冷上加冷。公墓建在半山腰上,四周连片挡风的林子都没有,北风刮过,说不出的刺骨。如果碰到大雪封山,出租车都根本上不去。这段时间,别说我们,连公墓几位坐班的公差都不爱来。有报病的,有说有事请长假的,也就主任有时买些米面菜之类的开车拉到山上供生活之需。
这荒山之上,更加显得冷清,终日都没有一个人影。老王头和关老师由两天一换班改成了一周一换班,省得大冷天的还要推着自行车爬山。腊月初八,关老师的班。掌灯的时候下了薄薄的一层雪。晚饭后,雪停了,关老师像往常一样出门巡夜。
外面不算很冷,没有风。小雪初停,半轮月就高挂在天上了。四面青山被薄雪罩上了一层白色的外衣。远山上的青松穿过这层外衣傲然挺立。风景很美。四周围宁静之极,偶尔只有远处传来一两声鸟兽的鸣叫。关老师拿了根木棍当拐杖,披了件棉衣走出了小屋。受美景感染,精神格外的清爽。径直前行,到了公墓大门前的空地,关老师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公墓大门两侧,有两只硕大的守门石狮,神态威严。前有一片不大的空地,也就是两三个篮球场那么大,平时用来停靠上坟和下葬的车辆,此时已被薄薄的雪覆盖,白白的一片。
是什么让关老师如此惊悚呢?脚印,两只脚印,清晰地印在空地中央。谁上山来过了呢?怎么会有人这时候走到公墓门前,只留下脚印而未见其人?这些,都不是可怕的问题。最可怕的是,雪地中间留下的,是两只脚印,而不是两行脚印。两只脚印清楚地印在雪地当中,前后左右都是花白的一片,没有任何痕迹。难道这个人是从天而降,又飞上了天不成?关老师没有再向前行,停在离脚印大概三四米远的位置。
四周安静极了,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他虽然感到奇怪,但并未显得十分惊慌。他保持了一辈子的世界观并不能在这短短的半分钟内被改变。他为这双脚印进行了一次次理智的判断分析。脚印很小,明显是双女鞋留下的印迹,而且从又小又细的鞋跟来看还是高跟鞋。可是周围明摆着新雪刚住,大地被罩得像缎被面一样的整洁,没有一点儿其他痕迹。就算这个女人跳得再远,也不可能踩出这双脚印以后就从天上飞走。空地上方没有树,周围甚至没有任何植物,地势平坦一片。也不可能有人像人猿泰山那样找个树藤荡来荡去。做出这些判断之后,关老师也有些见汗了。“别急,这会不会是我的错觉,人年龄一大了眼睛也容易花。”想到此,关老师离脚印又近了几步。
当关老师距离那双脚印只有两米远的时候,再也不敢向前走了。月光正明,虽然只是半轮月色,可雪地却被映射得十分洁白清晰。那对女鞋留下的脚印,真切地就在眼前。这绝对不是错觉,晴朗的夜色里,关老师突然感受到一股寒气瞬间袭遍了全身。
这不可能,这不符合常理,这不符合关老师一辈子的所见所学。他深吸了口气,没敢再接近那双脚印,却围着那对脚印,以两米为半径,绕了两圈。关老师再次从各个角度看清楚这对脚印,没错,是一双女人的高跟鞋……
关老师快步离开,回到管理处的小屋。他还是不相信这个事实,他要回屋去拿灯。供更夫休息的火炕边上有一盏多用的电瓶灯。这种灯是手提的,里面有一块小电瓶,大概有个半斤到一斤重,上面有好几个光源可以使用,正前面有个亮度很高的探照灯。这东西虽然个头大有些笨重,但却有电量足、亮度高、待机时间长的优点,即使公墓停一晚上的电它也能应付。
平时巡夜一般人是不拿灯的,就像我从来不用手电。我的理由是如果拿了手电更看不清黑暗中隐藏的对手,而对手又很容易摸清你的位置。当然这理由没什么依据,个人喜好罢了。我想,老头们不爱拿灯是因为那个家伙太沉不方便。
但现在,关老师确实需要它来帮着证实一下自己的世界观。关老师提着灯快步走出房门,按照刚才出门的路线直冲过去。多用灯前面的那束光源果然威力无比,在这晴朗的夜色里还能形成一束长长的光柱。每向上晃动一下,光柱就直冲霄汉。长长的光束指向了那片中间带着脚印的空地,周围一圈圈的脚印是关老师观察那对女人脚印时留下的。可看空地中间哪里还有什么脚印在,什么也没有。
关老师愣在那里。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的安静。皎洁的月光,安详的大地。但他却止不住内心的翻腾,血液在血管里不断地咆哮,又直冲上大脑,一阵眩晕。难道,一个女鬼刚刚光临?这下关老师可吓得不轻。他始终没敢踏进自己用脚步画成的那一个圈。
没想到在这样一个明月当空的晴朗夜晚却出现了这样诡异的事情。他怀着复杂的心情,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小屋的,脑中全是那对脚印。服下了两粒救心丸,关老师却始终无法入睡。
夜,静静的。远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发出沉闷的声音,划破夜空,但那声音距离太远早已改变了本来的模样。还有流水的声音,好像还有人来回走动的声音。关老师顾不得思考这些声音了,只是把木棍和电瓶灯放在身边,盖上被子一动不动。有时人就是这样,对自己没法去操控也没法去逃避的事情,唯一能做的,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说得好听点,叫以静制动,难听点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有什么好动的。
腊八的夜晚,城市里灯火通明,关老师一个人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大山之中,正承受着袭满全身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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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1)』
腊八这天我在~些什么呢?学校已经放假了,一到腊月过年的气氛就~来~浓。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接到公墓的传呼了,每天除了和一些书法圈的朋友们切磋书艺以外,大~分时间都泡在台球厅。十八岁就能自己赚钱,爸~已经~很有面子了。所以,对于我个人的生活他们也很少过问。有一个~孩那时经常打我的传呼。她是一个饭店的~员,长得非常漂亮。在公墓的那段时间,除了中午在~~吃饭之外,~也经常开车带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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