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说我要去超市,小棠没有跟我一起去,她说她要想一点儿事。
锁好门,我在树荫下等车。抬头一片恍惚的黄绿色,阳光透过树叶,这情景多么熟悉,我总记得那时候,抬头总是一片绿色,燥热的夏天,渐渐失去声色形状,变得遥不可及。我还有另一个人,穿过这样的绿荫,连蝉声都听不到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一年,或者两年?感觉十分遥远,其实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
其实我也要想一点儿事。
即使再好的朋友,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也会累,也会话少。甜蜜的爱情也不过如此,所谓心有灵犀,不点就通,说不定就是由懒得说话开始的。
单独的时候可以好好想点儿事情。
比如,那天小棠为什么会在滑坡的那片山后面?那里根本不是游览区,她到底有什么事情没有对我说?
这个问题让我瞬间脑袋就大了。我讨厌这种事,有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出现在我亲近的人身上,尤其是阴差阳错还导致她丧命,这种事情太让人气闷。
还有,刚才我在阳台上看到的是什么?那不像一个完整的鬼,或者是灵体,或者,不知道该怎么说,一个完整的我能看到的那种东西?
我没有太正式的宗教信仰,我所看到的,并不是一个完整的身后世界,所以,很多东西我也并不明白。
也不想明白。没有一个终点的人生让人疲惫。漫长的身后世界以其未知性让我们着迷,前仆后继,我们总有一天飞蛾一样甜蜜地扑向它。
很久前一首歌说,要快,一定要快,空气中都弥漫着die。
在车上,我闭上眼睛。
“如果我哭喊,各级天使中间有谁
听得见我?即使其中一位突然把我
拥向心头;我也会由于他的
更强健的存在而丧亡。因为美无非是
我们恰巧能够忍受的恐怖之开端,
我们之所以惊羡它,则因为它宁静得不屑于
摧毁我们。每一个天使都是可怕的。”
午夜我张开眼睛,经常被这样的恐惧抓住,魇得我起不来身。不,我并不害怕那些在路边对我微笑,有着残缺身体的鬼,它们满面血污,怀着巨大的怨恨,找不到出路,也没有记忆。我也不怕那些找到我,苦苦询问他们过去的鬼,它们尚有片断的记忆,于是死死抓住不放,有一天他们也会消失。
有一天一切都会消失,在我消失之后发生的事情,已经与我无关,于是也就跟不存在没有什么两样了。
我害怕的不过是,如果我忍不住哭喊询问,宁静的真相是否是我所能承受的?我惧怕强大的美,我惧怕脆弱的自己,我惧怕强大的美之前脆弱的自己,我惧怕善变的世界里脆弱的自己。
公车铃声一响,到站了。
空气里有种**的味道,植物的香气被太阳烤出来,像是铁板烧的酱料。右边的行道上,有一个绿色的小身影在忙碌,它把树叶整理起来,埋在树根下面;乱放的购物车挡住了停车位,它就偷偷把它们推到一旁,还吹着口哨假装是风干的;哭泣的小孩子被看不见的它呵两下痒,顿时高兴起来;另一个小孩子的多球冰激凌正要向地面坠毁,被它轻轻托了起来。
真可爱,这里也有勤劳的小精灵出现啊。
我跟它打个招呼。
它看到我向它的方向打招呼,先是疑惑地试探自己是否能被看见,我向它眨眨眼,它就飞快地一溜烟躲在树后面,**两只惊恐的大眼睛转来转去,两枚绿色的尖耳朵还在不停耸动。
哈哈,那个样子,笑死我了。
过一会儿,它看到我没有危险性,自己又跑了出来,作了个鬼脸,又去忙了。
小精灵实在是非常胆小谨慎的生物。
超市里,我发挥松鼠本性,奋力往购物车里堆东西。这个专门垫柜子的塑料垫子买什么花色的好呢?米白色上面有贝壳,或者,天使吹喇叭图案?又或者,浅蓝色上面有云纹和十四行诗的?
最后还是买了浅绿色上面有三叶草的。
四片叶子的三叶草是很难找到的。当我们穿过绿色的隧道,阳光碎银子一样落在我们的肩膀,他是那样说的。
那个声音总在我的耳边。
我拿了很多东西堆在购物车里,采购工作是艰巨的,一个家从零起步是困难的,还有,人需要的身外之物怎么那么多啊?
结账的时候,背后有人搭话。
我回头,最近艳遇怎么那么多?艳遇也分性别,这次是雄性艳遇。
他一笑还是满阳光的,东方人,进一步确认为中国人,再进一步确认为同一个学校的中国人。
也是,到这个小镇来,大概也只能是上学了。
他笑说一看我就是刚来的,用现金付账,且拿出来都是一百一百的,吓煞人。是啊,这里取款机里都只有二十块的钞票,我矢志先把带来的一百钞票用完,我这人丢三落四,丢钱包的话,二十丢得不如一百心疼。
这人有柔软栗色头发,皮肤颜色淡,样子很干净,穿短袖米色衬衫,微笑起来的样子很亲切,像一个什么人,我需仰头看他,看之再三,也想不起来。
“你一个人拿这么多东西回家?”
“是啊,上次也是这么多,真可怕,我之前不知道一个人生活还需要那么多杂七杂八零零碎碎。”
物质的人,我心想,古代归隐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也要自己扎扫帚扫地,柴米油盐酱醋,听起来多没气质,这就是生活。
他问我要不要搭他的车,当然要,艳遇原来还有这般好处。他帮我把杂物放入后备箱,然后载我到公寓楼下。
谢绝了他帮我提上楼的建议,我扛着七八个袋子上楼,开门,忽然想起还不知道对方名字。也好,艳遇就要神秘主义的。
我笑了。
这是多年前,我认识的一个人的口头禅,还是高中时代吧,如果小棠在,她不知道记不记得那个有趣的人?
“叫我么?”
小棠很自觉地出现在玄关。
“我记得那个人啊,就是总是装一副忧郁的样子,然后叹着气说‘唉,今天又有艳遇了,我怎么那么招人喜欢阿。’”她一边说还一边学,样子惟妙惟肖。
我正在脱鞋,笑到坐在地上,几乎喘不过气来。
“嗯,那个人名字叫什么来着,有一个晴字,你们班的。”
“那个人啊,”我坐在地上想到他的样子,“他叫方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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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其姝』
天色晴明少,人生事故多。当时我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还会碰到这个名字。那时我刚~高中,走到校园里,那是相当有名的一个中学,~门有一大片草坪,草坪~有用不同颜色植物拼成的校训。周围人三三两两走过,刚开学人很多,我喜欢学校,一直是,因为没有过多勾心斗角,小矛盾,善于遗忘的同学们三两天就忘却,学校像植物一样~向~的生命~。再往前是一片教学楼,楼~有藤蔓架,白色鱼骨一样~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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