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事故

夏夜，夕阳西下。和平常一样，周五，天刚黑，巡逻返回。安排妥当，吃过晚饭，洗漱后坐在分队的石台阶上歇歇，顺便看看天上的星。滇西的夏夜是寂静的，特别在这个离边境线500米的地方，风平、俱寂。远处传来轻轻的哗啦啦的声音，那是界河水悄悄在流淌经过。门前，哨兵站着哨，笔直挺立，阒然无声。天黑了下来，四周夜幕笼罩，除了营院灯光外，只有远处邻国那边几点亮光，或是亮灯，或是移动的车灯。

大约晚上10点半的样子，一辆大货车在分队不远处突然熄火，声音挺大的。负责值班的我，带着几个战友，一起前往，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货车驾驶员下车，边咒骂边打电话，应该在想办法解决。副座的人也跳下车，他却很安静，直接去后面查看货物。由于车停在营区不远，车灯正对营区里面，为避免影响大家休息，我们要求车主熄火关灯。他也照做，副座那人也凑上来，忙解释，出门在外，他也担心。原来车出了故障，要更换部件，由于乡里小作坊没合适的部件，驾驶员只有跟市里某修车行联系了，那边正赶过来，由于我们这里离市区至少4个小时车程，他们也无奈，只好就地等待。和他们攀谈，原来副座这人是福建人，23岁，和大表哥一起过来做木材生意，原来驾驶员就是他大表哥。最近刚到附近深山里找当地山民买了一车好木材，新鲜的，都是才砍伐下来的大垛木料，直径足有3米左右，他们准备运到市区某加工厂，看他兴奋的样子，应该此次收获颇丰，但好事多磨，这货车因为故障已经罢工了5、6次了，所以1天的路程就已经走了2天半，恨不得找个修车师傅带着工具随行。

由于都远离故土，虽不是老乡，也聊的很投机，邀请他们在对面临时木屋里休息，叫哨兵找了些木炭，生火取暖，虽是火辣辣的夏日，这里的夜晚也是寒冷的。最后见时间不早了，我还找了点木炭给他们，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发现车已经开走了，问哨兵，被告知车刚走不久。我放下心来，在心里祝他们一路顺风，生意兴隆。9点的样子，继续执行巡逻任务。大抵中午12点的样子，在某方位，我们停下休息。见前面不远的土路上，有五六个当地老乡围观在一辆货车旁。离的不远，也和一战友同去查看。到了后，发现车貌似昨天晚上出故障的那辆大货车，心里有不祥的感觉。走上前，眼前景象甚是悲惨——只见昨晚那个福建小伙，躺在血泊里，他被压在一堆大木料下，血渗了出来，地面衣物上都是。奇怪的是木材也是红色的，是一种让人特别不舒服的艳红。驾驶员傻眼似的，站在车头方向，很是无助。我上前打招呼，他还是没回过神，见他也四十岁左右，还是被眼前情景吓傻了。

打了电话叫最近的边境警察过来处理，并保护好了现场，询问围观的几个村民，并弄醒了驾驶员，多多少少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大概4个小时前，这辆货车开到现在这个位置，突然熄火，怎么样的启动不了，驾驶员下车检查。福建小伙也下车关心他的木材，他检查了捆索和卡扣，一切正常，他上前和驾驶员一起检查车辆。他们听到了货架里有异样的声音，像是人在抽泣的声音，开始没觉得怎么样，后来声音越来越明显，有几个经过货车的村民还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俩还担心是不是让村民误会他们绑架了人捆在木材堆砌的缝隙里。小伙子不信邪乎，叫他大表哥看着，自己一个人爬上车后的木材上，去查看究竟。他发现好好的红色木料全部变成木白色了，他以为自己买了假货，就在木材上大骂，很生气的样子，大有马上回去退货的架势。就在他生气的考虑怎么办的时候，脚下的木材一下散开了，捆索卡扣都像自动打开似的，后果也如我们所见，由于木材本身的大重量和事发突然，福建小伙没能逃脱，被无情的压塌在散落的木料堆下，失去了生命，奇怪的是木材也恢复到起运时艳红的颜色。

这时，还显得呆滞的大表哥驾驶员，突然大哭，大闹：“早说了，这树长的怪，不能要。他们族长也说了不能砍，你贪心，你不信，说是极其稀有的火龙木。还找当地和你同样贪心的村民一起砍了运走，你自己作孽啊！”说完，还用自己故乡语言骂着、笑着、哭着。看来，他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我们稳住他，看到恸哭的他，在场的人也很失落。不久，警察来后，了解情况，按照办事程序处理，福建小伙的尸体被抬离现场。大表哥被医务人员带走了。由于木材和车都重，没有吊车这类的工具，暂放出事地点，我们也继续巡逻任务。

（二）焚木

当天回到分队，交代了工作，跑到驻地头人家，讲了这一离奇事故。他告诉我，我找对人了，他老婆是从邻国娶来的，这种事情她告诉过他。他说那木材肯定是从离驻地300公里的邻国深山弄出来的，当地有个寨子，叫奴姐，意思是神木，那里长着很多珍贵木材，一直守卫着树木。由于交通不便，以前很少有人运木材出来。即便有砍伐偷运的，不管被当地人发现没有，大多后来也离奇死亡了，有个共同点，都是全身被血染红。他一说让我想起了福建小伙的惨状，打了个寒战，觉得瘆人的很。当我问起火龙木为何物的时候，头人告诉我，平常的火龙木只是普通的木材，是白色的，和一般白木没有多大区别，可以用作木工使用。但深红色的火龙木，很珍贵，当地传说那是神孔雀（靠近滇西的邻国某些部落还保留着图腾崇拜，神孔雀是其中一支，意思大抵是指拥有神之力的孔雀神灵）灵魂所在，不能亵渎，但它是善良的，会给亵渎它的人宽限时日，时间之内必须焚烧砍伐的木材，在焚烧地方种植普通火龙木幼苗，才能得到神孔雀的宽恕和释放。

听的入神，不知不觉在头人家里呆了一个多小时，由于中午处理现场的警察我认识，拨通电话，托他告诉驾驶员大表哥，叫他焚烧了木料。当时，自己也年轻肤浅，一个只谋一面的人，人家为什么偏信你不着边际的说辞。警察朋友当初也是随便答应，后来他真的告诉了驾驶员大表哥。事实证明，驾驶员大表哥并没照办，变卖木材和货车，处理后事，回福建老家，情况不明，看来金钱驱使力量之大。后来听驻扎在市区的几个战友谈起，木材厂那几天因为各种事故亡了几个人，后来，还请跳大神来驱魔（那边做木材生意的人，大多是内地，汉人居多，当然是用汉族习俗作法），据说还当众焚烧处理了一大堆红色木材，事情才得以平息。

（三）教训

无论神木与否，也无论孔雀神灵是否宽恕，对自然的破坏也会得到自然的惩罚，笔者是环保主义者，在滇西看到很多破坏的事情，也听闻很多图利之人大势破坏森林资源，不持续的进行。几次因为参加民族节日，和几个年纪大的当地人攀谈了解，其实神灵存在每个滇西人的心里，存在于滇西周围每棵大树里。他们认为，不管现代文明发展多快，神灵依然保佑着那一方水土，依然惩戒着每一名心术不正、势力贪图的人。我是无神论者，但几次也想到其实福建小伙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经济社会的涌动和驱使，暂时迷失了。后来因为巡逻任务，多次经过福建小伙出事的地点，每次都会特意在心里祝愿，类似的悲剧不要再发生，无论是人，还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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