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越来越老了,她再也没有力气挪出家门去晒那所谓的太阳了,尽管这个冬天冷得会让血液在血管里结冰。她整日整夜地躺在**,常常一阵接一阵地咳嗽,发出吓人的声音。我一听到她咳嗽胃就开始翻江倒海地难受。假如我正吃饭,我就会跑到屋外吐个精光。奶奶常常用一种忧郁仇恨的眼光瞪我,指使我去为她倒尿盆。我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壁靠近她那张散发着各种难闻的气味的床,端起恶臭难闻的尿盆向厕所走去。那是一个极为漫长极为可怕的过程,一个单薄瘦弱的小女孩在一个垂死挣扎的老太婆的逼迫下惊恐万分地端着尿盆,委屈地泪水一次又一次的滴落在她破旧的小棉袄上,而那样的工作她每天至少要重复二次。
在奶奶再一次指使我去倒尿盆的时候,我转身跑走了,这是我第一次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我跑到村头的那棵老槐树下,许多小伙伴正在那里跳绳。他们跳得很开心,我要求跟他们一起玩,他们却飞快地散开了。我们不想和你玩,你奶奶很坏,她会打人,他们说。他们怕我的奶奶。我呆呆地站在老槐树下,就在他们的笑声消失的那一刻,我小小的心灵里萌生了一种奇怪的尖锐的东西,它们强烈地在我的胸口撞击着。我感到呼吸急促,双拳不自觉地握紧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恨,我在我6岁那年的那个午后生平第一次萌生了恨意。
我跑回家去,病**的奶奶一见到我就竭尽全力骂我,我狠狠地盯着她等着她住嘴。她却越骂越起劲,根本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要不是那口痰堵住了她的喉管,她可能会无休无止地骂下去。但那口痰把她的嘴堵住了,她再也骂不出来了,我只听到她的喉管里有一种很模糊很恶心的声音在来回滚动。她用一只手胡乱地抓自己的喉管,另一只指向外面,用急切而又愤怒的眼神指使我去找父亲。我站着没动,就那样看着她,直到她的手慢慢地松下去,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什么声音来。然后我跑了出去,去找我的小伙伴,告诉他们可以放心地和我一起玩了,我的奶奶再也不会用拐杖恶狠狠地赶他们了。
傍晚回去的时候,家里围了很多人,父亲红着眼睛在设灵堂。奶奶死了,她的尸体停放在屋子中央,一块白布蒙住了她的身体,只**两只枯瘦惨白的脚丫。不久,奶奶的尸体被移在一口黑色的棺材内。我躲在父亲怀里,不敢朝那边看,头脑里不断闪现的却总是奶奶枯瘦惨白的脚丫如那口阴气逼人的黑色棺材,有时还会出现奶奶从棺材里伸出僵硬的手一把把我抓了进去的情景。
我开始发高烧,迷迷糊糊中总是大喊:“不,不要!”
父亲抱着烧得软绵绵没有一丝力气的我去看医生。医生用在我的屁股上扎了几针和在我的嘴里塞了许多白色药丸的办法让我退了烧,却没有办法使我摆脱那些如影相随的可怕幻想。到后来我意识到是我害死了奶奶时,她就成了我的噩梦,成了我小小的心灵上抹不去的阴影,我这辈子是注定逃不开她的惩罚了。她每天晚上都会准时出现在我的梦境里,用比她生前要毒辣百倍的目光瞪着我,然后伸出枯瘦的手抓我,把我丢在无尽的黑暗中……我的胆子变得出奇地小,即使是大白天我也不敢呆在屋子里,父亲只好带着我上山干活。到了晚上的时候我必须**抓着父亲的手才能睡得着。我借助父亲的力量来驱逐死去的奶奶带给我的恐惧,可在父亲所无法触及的角落,奶奶还是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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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5)』
我搅拌着杯中的咖啡,浓郁的~气伴着银匙的搅动~阵地散发开来。从空调里飘出的风拂~了凝滞的空气。那是一种千年古墓中冻结的腐朽冰冷的气息,它触~到我~~在织物外的肌~时总让我~自己正被一条毒蛇亲~。我对空调的~拒是与生俱来的,可它们遍地开花。我不知道我在等待什么,可我~~的每个细胞都~展出~~的眼睛好奇地注视着这个陌生的空间。如果你刚好从我~边经过,你一定能~到我眼神中隐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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