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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爷》

第1章第一章,爹替他们娶上了媳~

作者:方芳88 阅读字体选择:小字

第一章

上午八点,正是市区街路人流最多热闹非凡的辰光。这是长江南岸的千年古城刚刚摘去县政府挂上市政府招牌的新兴小城,一下子勃发出蓬勃生机,一百多万人民一下子都成为了市民,亲友相逢,官员会前会后握手间脸上飞扬出一种喜悦和兴奋的神彩。当官的掏出的名片,好像官衔一下提升了几级,经商的老板公司或工厂好像一下子扩大了多少地盘,近郊的农民好像一下子成了城里居民,有了更多的自信。的确,到处耸立起的高楼大厦,雨后春笋般的星级大酒店一下子拥有10几家,市政府所在的人民路两边,古色古香给人心平气和又感觉严肃的巨大香樟一排排,每天都列队迎送着市政府大铁门里一辆辆桑塔纳、奥迪、蓝鸟小车。市机关的领导们下乡去执行公务,乡镇和各大厂矿的乡长书记经理厂长来机关里办事。小城插上了腾飞的翅膀.

这时候,一驾四人抬花轿停在市政府门口,从花轿里走出一个身穿咖啡绸袄,头戴瓜皮帽,脚穿灯芯绒蚌壳棉鞋的小老头,这人名叫张二苟,乡下人文化素质差,习惯上叫他阿狗,他是荷花村花轿出租公司的老板,乡里赫赫有名的富翁,农村带头致富的典型,他靠花轿出租公司,三年时间净赚了二百万元。他的名字被乡里推荐到市里,刚被选为市人大代表,他今天是来市里开人代会的,他今年六十岁,村里人都说他喜上加喜,他是吃了寿酒来的,两个女婿送来了四只猪大腿,巴口香、稻花香、泸州老窑、人参酒摆了半间屋。乡下人苟和狗不分,叫顺了口,他无所谓,张二苟年轻时没吃过多少苦,童年时,前头有个早死的哥哥,为此父母亲把他当作掌中宝贝,到八岁进私塾读书认字还吃着奶,青年时代却吃了许多苦,他老爹是个破落地主,手中只雇有三名短工,仅几十亩山田,没给他留下什么家产,土改那一年父亲死去,胆结石和肝癌的疼痛喊的叫天呼娘,他名正言顺地“顶替”父亲做了年轻地主,地主的白纸帽一戴就是三十年。游过街被愤怒的群众揪斗,红卫兵看守着,被关进小学堂里时他想过自杀。但最终挺过来了,他心里有一个名叫秦玉英的姑娘让他想着。

那时候,他不知道贫穷和富有是什么样子,只晓得一年要做两个月义务工,村里大队部和小学校的厕所包给了他。那时劳动一天只值几角钱,不象现在一个农村手艺人要几十块。近几年发财门道到处都是,这儿苗猪场,那儿鸡鸭鱼养殖公司,眼花瞭乱。张二苟找了个苏北的麻脸老婆,就像小麻鸡能生蛋一样在国家困难时期前后一鼓作气生下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没有名字,他不敢乱提名字触犯了形势,一律叫作若干毛,大毛二毛三毛四毛,他说大家都生在毛泽东时代,两个女儿称为蓝,取蓝色的天空之意。大毛脑袋不好用,小时候乙型脑炎在城里医院住了半月还是落下了残疾,能干些挑啊挖的体力活,儿女们都没有啥出息,儿子们在田里挣工分.女儿么,地主家的女儿处理给了根正苗红的木匠和瓦匠。

只会死种几亩责任田有啥用?阿狗苦苦思索着这个问题,那年,他的地主帽子被政府放宽政策摘掉了,扬眉吐气的阿狗还是不敢迈步朝前走。

江南的河,似一名苗条秀丽的少女,美腿般地伸向宁静的远方丰韵而充满诗意。小桥是她的发卡,立交桥是她闪亮的腰带。河流在水乡交织成一张网,河流两岸有风流传说,河流已经没有了漫长的睡眠。桥上流动着白云和奔驰的车流人流。桥下流动秀水和载船去江边的货物,江南的河曾是一个久远的梦,浆声水声和盯着河水倾诉悠悠儿女情深的河两岸,人的足迹再不如从前牲畜那样雨天一身泥水杂乱无章,成为土地的奴隶。如今有一辆辆摩托车家用汽车载着农民飞翔的梦。村庄临河而立,家家户户灯火辉煌。河流远行的路上有工业园绿色的草坪做地毯,宽宏而高贵。合资企业的美国、韩国、德国、日本旗和红红的五星红旗并列一起在风中劲飘。五官镇的河流是被荷花村四毛兄弟的大花轿映亮的。

三年前的一个夏夜,农村经济改革的中央文件发到基层,生产队长方土杰站在村里石桥旁的大碾石上,对着队里几十个男女老少说:田以后就归自己种,不挣工分不交提留款,只交农田税和水电费了,发财的路宽又多,有手艺活的兄弟姐妹的可以大显伸手发家致富了。

张二苟回到家,全家回坐一桌吃晚饭,他没有兴趣,躺在竹椅上乘凉,啪哒啪哒地抽烟。刚由生产队长提拔为大队长,党支部副书记的方士杰找上门来。

“阿狗叔,我刚从乡里开会回来,有几件事想同你说说。”

“喔唷,大队长驾到,快拿椅子过来,你找我送啥宝?”

“送致富的法宝,你倒躺得自在,人家都在想方设法发大财,办工厂搞长途贩运,杀猪种菜样样能挣钱,可你倒安安稳稳享清福了。”

“大队长,我哪敢,我是怕冒了富,再把地主的帽子戴上。”

“这回不了,要戴,我替你戴,决没二话。”

“其实啊,我早在心里筹划好了,还没有和麻脸婆娘商量,我们家没文化,没技术又没资金做本钱,我想把大毛二毛三毛四毛组织起来,办一个花轿出租公司,就是不知道这种事违反不违反上头政策。”“卖苦力的活,我看不会有啥违反政策,这还是个新鲜事,有的村上不是有了送葬军乐队吗,红白喜事总是缺不了的,这样吧,你写个条让村里研究一下送乡里批。”

“还要批?我一听这批条,脚又**。”

“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么,以后会把关系理顺的,实际上就是工商所的事。”

“有劳大队长。”阿狗笑嘻嘻递过一支“大前门”香烟,他从不拉关系走后门,怕被戴上拉拢腐蚀干部的罪名,脱了帽他也是规规矩矩,走路低着头遇人弯腰三分笑容。村里人都说,他是早已改造好的地主。

张二苟背后剪着双手走进市政府大铁门,有意识地把胸膛挺挺,耸拉着的眼皮极快地扫过门卫和院子里的亮闪闪的汽车,他心里想,这时要是门卫拦住我不让我进大门就好了。”

门卫早知道今天是开人代会的第一天,门把守的很紧。

大院第二幢门房前,他遇见了本乡乡长刘清泉,“哎唷唷,大乡长,你早,到底四个轮子快。”

“你怎么来的,大富翁。”乡长年富力强,是个教师出身的干部。他认为张二苟的花轿出租公司总有些别扭,有些看不惯他的举作,上头要农村力荐致富典型,乡党委会研究来研究去,只有张二苟,乡长不便多讲。

进会议室时,每个镇是八九个代表,乡长没有和张二苟坐一起。他对党委书记发现的致富典型礼让三分,他总觉得花轿这种传统,只有在戏曲和品味低下的场合出现,怎么就成了发家致富路子了呢。在这种商品经济社会形成的期间,怎么会出现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和整个社会进步的整体很不协调,极不和谐,难道说这就是符合中国国情的有特色的社会主义的内容?乡长毕竟要干的事太多,乡镇企业的崛起,中外合资企业的联营,对外贸易出口商品的申请,工作实在太忙,他决不会把张二苟这种花轿的芝麻小事放在心上。人大会结束时,作为一个代表小组,乡长给大家买了一件羊毛衫作为纪念品就打道回府了。

江南的小城,罩在早春的迷雾里,斜风细雨催动着千树绿叶,柳丝儿垂在河边荡悠着碧波。阴阳的天空忽然下起细雨,阿狗走在人民路的香樟树下,大街上两边的酒红灯绿映在他头上,他心情舒畅而倍觉精神。抬眼看延伸向江边的轮渡,仰望国兴塔、青云寺,望江楼,有些醉眼朦胧,那酒桌上的高档红酒,外国进口的,一瓶酒价可以买两缸米酒,他看着不喝很伤心怕浪费,临离开时拿了一瓶,放在他的会议发的包里,他的蚌壳棉鞋踏在彩色道板的大街上,虽然有些不协调,但连绵着中华民族的血脉,印着历史的风雨。谁擎起天,谁托起彩云,谁背负日月向往光明,谁耕耘这片美丽播进血肉的土地,醉红皇天厚土的是江南冬天酿成的糯米酒,亲情父老乡亲的是张二苟。六十岁的张二苟矗立着一种风帆,站在蓝天白云间,沐浴着春风。

大毛二毛很听父亲的话,不是家教好,是爹替他们娶上了媳妇。大毛二毛三毛生在大跃进时代,兄弟三个轮换着穿一条**,一家九人住二间平屋,成份不好哪讨得上老婆,三十好几的二毛三毛成了光棍,张二苟组织儿子们开办了花轿出租公司,靠着起早摸黑,肩膀和脚底功夫,第一年尽赚五万块,连大毛也讨上了媳妇。

三毛四毛生在六十年代末和七十年代初,年青英俊,只盼着花轿出租公司生意兴隆,那么不需要几年,大家都会过上好日子。

乡间婚嫁坐花轿的习俗已断了几十年,村里的年轻人没见过感到稀奇。老头老太婆想不到历史会象村边的小河水重新涨潮。村里的算命瞎子疑惑不解,张二苟不管这些,花轿出租公司靠力气赚钱总比那些皮包公司强,让女婿进家门量着尺寸做花轿时,他就想,图新鲜图吉利,现今的姑娘一定会坐花轿的。

第一顶花轿不足一月,赚了几千块,生意每天不歇大有市场。村里有个开汽车的年轻男人找到张二苟:“老伯,租我一小时,让我小娘们过过轿瘾。”“二百块,有钱好商量。”晚霞里大毛兄弟四个抬着三十岁不到的小娘们在村里绕了一圈。

花轿出租公司正式申请营业,工商所领回的营业执照就挂在大堂中央。二个月后花轿发展到三顶,聘了几个临时的剩余劳力。镀金纸上写了宣传广告贴在花轿两边。“喜座花轿、新婚满意、早生贵子、幸福发财。”这是张二苟的口头禅。

四乡八邻,花轿崇拜者络绎不绝的到来,张二苟整天乐哈哈。劳动节、国庆节,庄稼收获的秋冬和**明媚的日子,婚事特别稠密。三顶花轿有时一天有十几个用户。大毛等兄弟三个衣袋里装满了三五、云烟、贵烟,除了工资,另有红包小费,整天听不尽的好话,虽然是卖苦力,倒也满心喜悦,全身心投入,为招觅更多的生意,四毛到城里买了录音机,录下锁呐铜管乐器之曲,沿途播放,又过几天四毛在花轿四周装上象城镇咖啡店一样闪烁的红绿黄蓝芝麻小电灯。

张二狗成了乡里的冒尖户,他到印刷厂印制了花轿出租公司经理的名片,家中花费三千块装了电话,村乡两级先进份子致富典型常有他的名字,二年里盖起全村唯一的九间青瓦白墙高楼房。生活的富有使原先背稍驼的阿狗常挺起胸,习惯纠正了他的毛病。早晨,他起床早早去镇上茶馆听评弹喝豆浆,胖了的脸把皮肤拉紧,本来粗深的皱纹变得浅少,人也显得年轻而充满活力。

会议结束了,他忽发奇想,不叫出租车,不打电话坐花轿,决定步行回村,十几公里的路,年轻时从城里一担人粪或者氨水挑回家,每天几个来回不觉累。

他孤独地走着,青山和他相伴,小河水顺着他的脚步方向朝前流动,有漩涡和潮汐的声音,这是长江水向东流,从长江分叉出来的河流,浑黄色的水常年浮沉死猪死鸡,他觉得自从失去了妻子,天地间已没有可以说话交心的人了,那年妻患肺癌死去,三毛只有十几岁,四毛才五岁,他既当爹又当娘,农业学大寨热火朝天不允许生产队里社员旷一天工,出工时,**河河多,他把两个儿子用麻绳系在一起,象羊栓在树边,最可悲的不是体力活的疲惫而是心的冷漠,没有谁有一句安慰的话给他,每天喝几大碗稀饭,酱油拌饭,萝卜干就面条,对生活从来没有任何牵挂,精神的寄托是渺茫的,他苦苦挣扎的唯一原因是一心想把儿女们抚养大,完成一个父亲的责任。

他象一条蚕,吃着桑叶吐着丝,结一个硕大的茧,让儿女们躺在丝织的巢里,觉得家庭的温暖。家虽然没有妻的摇篮,毕竟完整地走在春风扑面的路上。他永恒地忍受孤独,守着长夜的寂寞,他创造着自己永恒的追求,他在屋前栽种了三分地葡萄园,园里种花养鳖,这是他最后一着人生棋子,他唯一的爱好是在水泥砌成的石条上放一大碗低价值的黄酒或糯米白酒,下棋或拉起二胡,二胡的保留节目,就是瞎子阿丙的《二泉映月》和刘天华的《空山鸟语》。他一心想把《光明行》也拉好,但僵硬的手指已经拉的没有速度。有时,享受孤独是需要用太多的感情拌着日月的光芒在时间的长河里煎熬才能换取的,阿狗失去了太多的机遇,太多的爱。

一把二胡断了弦可以再装上,久远不用放置墙角满身尘土,遮满蜘蛛网,擦去仍可以用,而他心灵深处的感情只剩下最后一根颤抖的弦了,他弹奏着人生梦幻中最后一首曲子。他估计自己活的不会超过10年,太累了,要找一处驿站,重新组合心境和整理情绪,他把以后的岁月已经划成若干个章节,他不想成为让人们嘲笑的不幸者,他还是习惯于佛教理念的人。路两旁堆满了水泥石砂和铺路工具,路边搭的帐篷里住着筑路人员,这里正在修一条纵贯全省南北的铁路,城里的公交汽车正准备从镇上延伸到家门口,他觉得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

路上没有行人,摩托车自行车匆匆而过,偶尔开过的汽车灯光照的他两眼睁不开,差一点踏入路旁的深水沟里。他放下帽子双耳,但没有把细绳系紧,他走着,风中的帽子两耳不住地扑扇着,村里的人们经常这样看见他,这是他的习惯,那飞跃的帽子是他的小翅膀,当他从村外回家时,就象一只老鸟,一只荡漾着人们笑声中的老鸟振发出阵阵欢乐的歌声飞进晚霞然后又在黎明中飞出。他常常躺在白楼房二楼的阳台上,阳台装了铝合金框玻璃窗,阳光的映照下暖洋洋的,他就闭上眼,沉默的心灵渴望着期待,生活多了一份恬然散淡的情怀,家变得大,人也变得多,媳妇进了家门有了笑声和热闹的气氛,两个女儿嫁出去时没有置办啥嫁妆,他还思考着给女儿现款或者送高档的电器或空调机,让女儿也戴上金色的花环,让本来长的不丑的女儿增添几分笑容,让女儿们在公婆的眼眶里亮丽一下,给女儿存在的价值增添秤砣的份量。

夜变得越来越暗,天地沉默不语,他听到了田地的呼吸。远处的柳树孤独地站在田野中,夜幕渐渐笼罩住路两旁村庄的轮廓。他的心头也显得越加亮堂起来,各种民营和股份制企业可以大刀阔斧地干,中央积极鼓励。他决定开发这种古老的传统行业,扩大规模把自己的公司搬到镇上去,并让小儿子四毛继承自己的工作,他相信四毛的文化社交活动能力胜过自己百倍。

阿狗,平浪的心湖又竖起了帆,人代会象早春的风一样梳理了他花白的头发,他怕形势会变滋生出的幽幽叹息消失了。

有一个崇高的字,不便对谁轻易表白,他想做几件对村里对邻居有意义的事,写一份入党申请书,让几年后中学毕业考大学的小儿子四毛在填表格时响亮地在父亲一栏政治面貌中填上“党员”二个字。

有一个圣洁的字,永藏心底可以坦然宣告,他想走进村书记的家门,真诚地邀请秦玉英,到省城到上海最好的医院去治疗神经性偏瘫,并且轻声地说声“喜欢你”,流泉水一样的泪。这些感情越来越炽烈。

距村子不远的西南,有一块10亩地左右坟地,那里荒草丛生,葛藤柏树,野桃和荆条树在风中摇动,那是全村千号人祖宗的墓地,那些坟地虽然绵延着明清六百年的许多传说,狐狸精怪层出不穷,但是一块风水宝地,开垦种植玫瑰花田的前几年,挖出的陶罐里放置的杜康酒依然香浓扑鼻。

他有过念头,生产队每人只有半亩田,假如平整这块田,可以人均增加二分地,这在寸土寸金的江南水乡是一件伟大的事,重要的是不要通过镇上,经过坟场直达城里可以省五公里路,农民们可以早出晚归进城打工上班,除了村里农民心里一直恐惧的心理。那片墓地中,阿狗家的墓场最大,大圈内套着小圈,大圈与大圈之间有粗大的松柏树连成林荫道,祖宗上下几百年,多少亡灵盯着阿狗这个受苦受难又老树怒放新花的后辈。

阿狗敢到祖坟上烧香培土植物也是近几年的事,他让儿女们排成行,取出竹篮子里供品,把筷子搁在碗上,倒上8只小盅子,洒了盅子里的黄酒然后磕着头,回家路上对着儿女们说:“这块风水宝地,爹也葬在这里,到时也这样,我心满意足了。风吹开了乌云,从裂口处看见几块蓝布一样的天空和镶着的几颗星星,这些小星星在波浪里跳跃着,时而隐默,时而重现,他想起了儿子们,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接通了四毛。

“爸,我在城里,马上回家,什么,你在路上,10分钟内到。“他听见了小儿四毛的声音,心里安稳和舒坦多了。他艰难岁月中在这块土地上留下的根苗胜过自己,有文化,有胆量,聪明,有机遇。”

爱回忆的人就是正在走向衰老,在回忆中自我满足的人又是受过贫穷生活困难苦的人,阿狗真是这样。

他看重的还是小儿子四毛,四毛在镇上读初中时一直是三好学生,考到了城里,省重点中学,高中就要毕业,他的前程锦绣。他最担心的是儿子和秦玉英的孙女儿搞在一起,还在读高中就谈起恋爱,怎么回事?恐怕是有原因,难怪现在的年轻人吃得好穿的好玩的好发育早追求多,这是时代的前进,孤老头子还能管这些事?阿狗对自己和对儿女们间隔的距离太远,有许多问题总是转不过弯来。中国五千年古老文明好像及不上这改革开放二十年的短短历史。人大代表中某些同志作过这样的评介。阿狗不知道中国五千年文明是个啥样子,只知道老祖宗的日子比如今差许多倍。

逢年过节,哪一家桌子上没有山珍海味。过去的地主富农不过只有鱼肉罢了,所谓的鱼肉百姓,同样说的是从前生活水平也只是低档次的。

他一边走在乡间大道上,一边想着那些星空中没有的事。人为啥要活的如此曲折艰难,简单一些不是照常活的很好吗?

“吱溜”一声,四毛的摩托在他身边停下时,他正走在十里坡的坟场边缘。

“算了吧,你先回家烧些洗脚水,我不上摩托车了,你先走!”

“你啊,有福不享等天亮。”四毛踩响了摩托车,灯光照着的大路笔直通向村口那座石桥。

阿狗躺着,月亮的光辉映照他的房间,墙上是一把已经许久不用的二胡,他拿起坐在床头,跟前浮现出阿丙瞎子的电影画面,如诉如泣的琴声在村庄的夜幕里传的悠远。

春夜,村支书去城里商谈村里一个联营织布厂项目还没有回家,儿子不在身边,老母亲就不让媳妇干这干那,媳妇在村里当小教员,心比天高,野得极,刚从民办教师转为公办,工资奖金翻了倍,超过了当村书记儿子,神气威风,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就是一句“妈,要吃啥我给你买。”老太婆并不习惯媳妇的一惯作法,她疼爱自己的儿子,处处呵护着,想当年方家也是家里开染坊的大户人家,儿子已经当了10几年村书记,为她的老脸争了光,她听着悠远的二胡,琴声如诉,心里酸溜溜的。飞蛾扑向灯,并不是她为爱情献身,更不是她渴望光明,而是为生活本身的乐趣。

她在灯的海洋里戏闹,在灯的光圈里歌舞,燃烧自己,不是酿造灾难,是自然的天性,主动地献身,孕育新生,只有这样才显得完美,显得难耐可贵,阿狗真是如同飞蛾,他也有贪婪也有欲念,他尽自己能量做一个完人。他原本就是一个固执的人,为生存脸上堆满虚伪的笑容,塑造他模棱两可的时代已经结束,阿狗真实地展现着自己。方家老太是村里人送给她的赞誉,她理解阿狗。

阿狗忽然把二胡啪地扔到墙角,他想起晚饭时村妇女主任和老年协会会长的话。

“阿狗,村里的企业都给个人承包了,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干,想着想着就把目光盯上你了,刚才电视里也播了。你好威风,有名有钱,房子买到镇上就过上外国人过的日子了。”村妇女主任的话,谁听了都会喜悦。

“花轿出租公司响当当,有力气,头脑又好用,结实的象条老水牛,还拉得动磨的再找个女人做伴……”老年协会会长是少年朋友

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他不愿看到阿狗有福不享等天亮。“一辈子在这村里如今太阳西落了啊”,会长的话是自言自语。

“现在改革了,一切都在变,给你搞个征婚,全国各地的女伴给你选让你挑,只要不忘了我们的喜酒就行。”妇女主任一边瞌着南瓜子一边神采奕奕看着阿狗。

“这真是件大好事,喝茶喝茶。”四毛泡着茉莉茶,整个屋里弥漫着郁香。

“儿女们大了,也该享享清福了,是吧,这事让我慢慢想着,一定把你们的关怀记在心上。”阿狗摇摇头,心头涌起一股吃了酸菜后滋味。

“春天,要抓紧,征婚手续我帮你办,你这条件,爱的人多着呢。”村妇女主任爽脆甜蜜的声音在阿狗耳边回响着。

村书记方士杰正在看电视,他削了一个苹果给母亲,母亲是半边瘫,已经三个月了,医生说,这种瘫痪是神经性的,好的机会有,不会病变,需要多锻炼,孝顺的儿子买了一根不锈钢管横在床头,用软皮胶缠紧,让母亲锻炼用。

地方电视台播过中央电视台节目后,是市里的人大会议专题新闻,忽然屏幕上出现了市长和张二苟握手的镜头,方家老太惊异地对儿说:“如今,阿狗也出风头了啊。”

“市大代表致富典型。”上头领导现在鼓励呢。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从土改评为地主成份到摘帽正好是三十年,三十年后阿狗开了个花轿出租公司就开始有钱了,现在的阿狗可是扬眉吐气了”,说着话方家老太端起床柜上一盆盛开着的水仙花,放到嘴边用鼻闻着,回想自己年轻时候,止不住叹了口气,“到了享福的时候,倒成了个孤老头。”

“娘,听说你从前和阿狗搞过对象?”

“那时候敢自己搞对象吗,要明媒正娶的,要是真允许自己搞对象,就没有你了。”

“其实,这么几十年了,看不出阿狗有一点坏处。”方士杰说。

“是他这许多年改造的吧?”方老太有意识地问儿子。

“不不,本质就好,说句老实话,阿狗也真不容易,让人同情。”

“儿啊,他是讲究个地位,名份的,我嫁给你爹,直到你十五岁爹死去,他没有上过我方家门,可贵啊。”

“我记得的,我爹死,你让我去叫他帮忙,他在我们家三天没说一句话,只知道干活。”“那个时候,他的地主帽还没摘,还有揪斗他的时候。”

“我知道是地主帽子把你们隔开了,我父亲死的第二年当上红卫兵,因为他家里私自养兔养羊被作为复辟资本主义的坏分子关押在大队里,轮我们红卫兵站岗放哨,你让我捎去了两盒友谊饼干,我就看得出来,知道你的心思。”

“你从小就是个机灵鬼。”

“妈,我早熟!”

“越大越不正经,你也四十几岁了。”

“回忆回忆过去,和现在简直无法比较。”方士杰离开时替娘掖了掖被子,娘问:“今晚上宝贝孙女儿要回来。”

“我好久没见着她来,让她坐出租车回来,就几十块钱,晚上一个姑娘家安全些,电话打了吗?”

“娘,放心,打电话告诉她了。”

方老太的记忆闸门不需要谁提醒就会象月光一样流进她心田,在心灵深水泛起丁淙的泉水。土改时,她刚20岁,她叫秦玉英,是村里唯一读过农中的漂亮姑娘,留两只辫子,她父亲在乡上当干部,她跳的忠字舞数一数二,她常常把自己喜欢阿狗的内容写进信里,存放在阿狗送给她的印有荷花戏鹅的手绢包里,几十年了,一直压在那只樟木箱底层。

她三十六岁时就死了丈夫,当乡干部的丈夫是农业学大寨的水利工地当突击队长时累死的。从此,她带着一双儿女开始了寡妇生活。

寡妇就象一条美丽的小木船,搁浅在岸边时,正是丰满、浑身散发出自然美气息的时候是远近美丽的风景,寡妇的门对想结婚的男人都是敞开的,秦玉英不这么想,她只对阿狗人敞开,阿狗的政治地位太低了,不敢上她的门。她坐在朦胧的侧厢房里听门外的声音时远时近,看春天的绿树冬天的树叶轻而飘远。

如今,六十好几的人了,脸上纵横的皱纹是不幸和心灵折磨过的真实写照。多年来的忍耐和心理压抑,使她变的非常谨慎,有时甚至很自卑。现在儿子当了村书记,原本庄重的神色显得坦然多了,为了保佑唯一的儿子不受任何邪恶势力的欺凌,她在房前屋后插上了棕黑色的桃木。面对春风拂柳的漫漫雨夜,她一遍遍梳头,刺激麻木的神经,她有时敞开着大门,让外面的烟味飞进屋熏一熏阴凉**的地。她娇嫩的身体衰老下来,只有那双大眼睛里含着的悲哀和忧愁始终象袅袅秋烟甩不去,她与缺少男人味的房间,那张老式的雕花床相伴了二十几年,儿子长大成人在农中读书时成绩名列前矛,开始为她赢得了名声,她等待着安度余年,也恪守着寡妇的贞节。

每当阿狗的身影从她家前门的石桥走过,她决不低头看一眼,夜深时分,却对着映照窗帘的月光流泪。

清明节,她跪在丈夫的坟前一哭就是半天。所有的委屈、不平和痛愁比春雨还连绵,只是她没有耻辱要忏悔,真切凄凉的悲惨后依然笑脸相迎回家的儿女,她用慈母的一脸感情和全部力量抚养着儿女们。

她唯一感到欣慰的是熬过了寂寞和孤独的冬夜,做下一双双虎头棉鞋,绣着枕套龙凤,可以在日益兴旺的集场去卖去换取日常用品。

年纪大了,她却有过重新再嫁,和阿狗住一起做做伴的念头,要不是自己瘫痪在床,可能她已把这件事对儿子提出来,她希望的是儿子和媳妇不要伤害自己,看见阿狗,她的泪还会源源不断流出来。

宝贵的岁月已经过去了,还树那个贞节牌坊做啥。她想让孙女回家后把阿狗请到家里来,和他说说话减轻身躯的麻木。

阿狗花费30万元在镇上买了三间二层门面房,这是一九九八年冬天的事,他在花轿出租公司下设吹鼓手、军乐队、轿工队、红白喜事门市部,生意越来越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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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风骚娘们』

第二章江南的~村大都是沿着河港一溜铺排的,村庄有绿树簇拥,河港两岸长~了青柳、桑树和柳杨,有码头的地方,~石条或~泥板一级级朝~垒,高低错落,有宽宽的台阶,窄的台阶像~着的云梯,店铺一律是长木门或有鱼鳞纹的长窗,朝霞里或夕阳~假如你看见有一个少~或大姑娘~开门~到码头~来,无论是汰~或~菜,挑~或刷竹席,你就会看见一幅幅在城里或~区看不见的风俗画,那简直是一幅一幅动人的中国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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