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厌烦了不痛不痒没有生气和活力的家庭,只有出了家门红菱在生产队打谷场的隆隆机声中,挑稻麦的劳动号子中,婆婶们河边桥头的玩笑声中才能释放出生命富有的天性,欢呼声从活泼的心跳声里不由自主地发出。
春天的鸡叫得早,红菱翻身起床,她没开灯,借着月光看枕边的手表,半明半昏的春夜耍得心烦,才三点半钟,她感觉到自己醒的太奇怪,几乎没有再睡的意念了,她索性穿上衣裳,端过床头柜杯子喝了两口白开水,站在窗口拉开窗帘,凝望着窗外山村的月夜,她回忆着梦中的一切,她梦见一只展翅的大鹏不知是何缘故扑通一声从天空落下来,她走近时,大鹏的头仰着向自己看,大鹏的头竟是丈夫的头颅,她于是在惊吓中醒来,这几天她老是做恶梦,她不知道如何才能减少恶梦,做梦是每个人免不了的,恶梦是可以避免的,恶梦以后她浑身是汗,明显地减少了白天的精神和干事情的集中力。她伸了个腰,拍打着自己的头和脸颊,她觉得心中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渴望和热力,热力涌向小腹提升到胸腔随之在全身荡漾开来,浑身有一种懒洋洋需要抚mo的念头,哦,四十五岁的女人了,也许是更年期的女人都是这个样子吗?渴望情欲和无奈情绪交织的网笼罩着她虽到更年期还很年轻的心。她想,过去的生活可以一笔抹掉,只有如今有滋味的日子,酸甜苦辣掺和酒一样的日子才是生活,她把自己看作是村外老河里一条搁浅的老船,老船修修补补还可以出航远去,沿着大运河去观赏风景,只是河道已经堵塞,去远方的河道被扩张的城市填补成高楼大厦作商品房出售给进城的农民,看着花费十几万块钱进城买住房按条件转了户口的农民一下子成了城里人,工作时也披金戴银。她便渴望着好日子有一天轮到自己头上,她开豆腐坊,在农贸市场买得摊位就是想靠自己的积蓄实现自己的心愿,她少女时的女伴有进城当教师的,有在纺织厂上班的,有响当当大酒店总经理的,而她虽然四十几岁,还想为自己为丈夫争口气,智力不健康的丈夫已经给了她许多委屈和怨气,他从没有关心过自己,她充满生命活力的身躯渴望的是真实的爱情。
大毛是个不修边幅的人,人将半百已经习惯,无论兄弟们明的对他说,他总是一只脚裤管高一只脚裤管低,依然穿着紧巴巴皱巴巴的中山装,大都是蓝色的,脚上的黄胶鞋质量比部队上的要差,洗的发了白,三角眼显得更加吊起,给人奸诈的想法,秃头秃脑,让人看起来便有些倒胃口,四毛给他买了章光101,天然的脱发已经无可救药,只有穿戴整齐些就算,大嫂刻意他装饰自己的丈夫,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只能干些直路活养活自己,红菱为如今过上了好日子,有肉有鱼却没有精神安慰和情感的沟通愤愤不平。
后来,轿夫们统一了劳动布夹克衫,**,他的模样才不那么引人注目,他有的是力气,没有因为阴阳不调脱毛软骨,他没有啥爱好,空闲时看人家玩麻将,到处淘鱼摸虾,傍晚时开了邻居的羊圈栅栏在田野赶上羊乱追,一年一次的羊疯病大都是春上,大毛的大脑有不大不小的毛病,村上人也理解。每当他到集体的山地挖了毛笋用蛇皮袋扛回家或者掮了几根毛竹回村,村干部也不说啥,大毛的智力大概是小学前如今幼儿的程度,他比兄弟几个吃的苦多,他是长子躲避不了的,太浦河工地,是苏南较大的水利工地。那时,他刚处在发育期,他粪箕里挑着铺盖卷,经受住了人生第一次打击,每天挑几百担河泥,从六七米深的底处一步步挑到几十米远的河堤上,肩上垫了棉布,照样磨出连片的血泡,左肩右肩轮着挑,两肩后来长满了老茧,他没有哭一声,有泪落进吃饭时的菜汤里,他把一大盆菜汤喝过精光。后来,生产队每当“推选”出差民工,参加农业学大寨水库工地劳动和生产队里到远地装氨水割草,他总是充当第一线的卒子。他有恶毒的诅咒也只能放在心里,父亲阿狗其实是个刚直执拗的人,在外头见人点头笑,对儿女们总是板着脸孔,长期身心的疲劳使大毛只长到一米六还不到,身心的催残更是永远抹不掉。
他麻木地过着生活,红菱看着木呆的大毛追着村上的公鸡和鸭子四处奔跑,想着一年四季找上门来赔鸡赔羊的人便发出长长叹息声。
红菱的脚步声也许惊动了楼下的公公。
公公独自坐在春的黎明里,滋巴滋巴吸着水烟,从前地方老爷那一套,看上去很有情调的样子。
红菱觉出公公在春夜很孤单,睡不着。
“大毛又发病了?”阿狗问。
“没有,已有几月没睡一床了,他要独自睡,我给他在后房间又铺了一张床。”
“大毛这个样子,多亏你了。”阿狗轻声地说。
“爹,你年岁大了,早睡多睡,鸡才叫头一遍呢。”
“你不懂,上了年龄的人啊,早上是睡不安稳的,我去茶馆店还早些。咳!”
一直快乐无比,有着爽朗笑声的公公从来是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却怎么心事重重起来。红菱无话可说,她开了煤炉的封门,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生意怎样?”公公问。
“生意一般,上午在街上菜市场,下午和傍晚就去村庄里骑着三轮车转悠。”
“既当老板又当伙计,过的实在,就这样好。”张二苟喜欢踱步,背着手沿着河港堤岸走,边走边回头看雾里淹着的村庄,那朦胧的树、屋脊就在雾里沐浴,村庄就有了海市蜃楼的感觉,他留意这生生不息繁衍子孙的村庄,绕着村庄的河流有鱼虾蚌蟹,有芦苇和柳丛,潺潺流着的水有着脉脉情韵,他少年时在河中洗澡游泳,和村姑们开怀地笑,那种情景呢?他不愿坐在茶馆里和老头们咂巴着,他喜欢和村里年轻的人在一起,说明他心灵的年轻和纯真。
脱了地主的帽子,无拘无束的日子,他反而感到无所事事不自在,春风里的燕子是自由的,燕们飞翔歌唱和作巢,没有伴的巢是家吗?他是一中孤燕。
他看着红菱,心里负疚,这样的好媳妇哪里去找,她却受着感情的煎熬,自己呢,同样受着生活的折磨,他想找女儿说说心里话,二个女儿顾着家小,极少一次回家来也只是盯着他的腰包,女儿们把钱看得很重,他看不起不劳而活,坐吃三空的人,村里有个赌鬼,向他借钱,他说,算了,二千块钱,一时手头紧,这样吧,不要借了,送你二百块不要还我的。他就这样有礼貌地拒绝村里那些敲诈者。
阿狗其实是心胸坦荡漾的,他最怕那些贪吃懒做、不劳而获的年轻男女。村里的老人们,他不会忘记,生产队原先和年龄一样大小的老头老妇,每到逢年过节他总是给些红包,虽然只有五十块一百块,毕竟是一份心意。过端阳节,他手捡咸鸭蛋一户户送上门去。
“阿狗啊,我敬老院也有,我那份就不要了,你对我如此厚道,想想年轻时穿黄衣裳戴红套子干的荒唐事没有老脸见你啊。”阿坤是他年轻时的死对头,夏天蚊虫苍蝇嗡嗡叫,他不让阿狗睡觉,光着膀子坐在木椅上。
阿狗没有怨恨谁,他始终认为是爹在世时作了恶,留下了怨仇。
江南地主,也只有几十亩地,农忙时也是自己赤脚下田插秧,牵牛犁田,也是心肠慈软没有霸占人家老婆,爹不死,阿爹就不是接班地主,最多只是地主的子孙,少了那份罪。
“活着的人老提前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死了谁能提起我们呀。人啊就是这么一辈辈过来的,有多少苦多少委屈随一把枯骨葬在土里就啥都没有了,好好活着,活出个人样倒是一点错不了。”阿狗也爱回忆,他的回忆瞬间便消失。他说:我这辈子不指望谁,四个儿子二个女儿让他们自己干事情,和我没啥关系,儿女们也是朋友一场,老天安排进一个家门进去罢了,阿狗有自己做人的原则。
小镇的集场热闹非凡,几处卖VCD碟片的摊位放着音响,卖衣裳的用小喇叭喊着,小镇的河两岸便有了激荡的鼓声,石桥和街路好像也抖动着,声音在桥下的河面回荡。
阿狗被这种乱轰轰的场景震的脑袋发麻,他想到公司或者回家去躺着,打了半夜的麻将太疲倦了,上了年纪的人磨夜简直是受罪。
忽然听见喊,有人跳河了,有一个女人跳河了。
阿狗睁开慈迷的眼无力地看了一下对岸,岸边已经站满了人,五颜六色的男女老少张望着,河里有一条机帆船从西边来向东边去。
“快救人啊,被机帆船螺旋浆打死就遭了。”人群里有尖尖的叫声。
女人跳下河时,没了踪影,大概是过了三分钟左右朝河面蹿了几下,然后朝下沉了。这是仲春时节,天已经很暖和了,中午的阳光可能达到20几度,上午八九点钟还是很阴凉的,水还是有些刺骨。
不见一个人下河救人,只有桥上的人张牙舞爪的叫唤,人随着河水漂流过了桥,“进桥洞了,过桥了,没了影儿。”
阿狗心里骂道:“尽是龟孙子,没一个是人,还用我这七十岁老头亲自出马。”阿狗脱去外衣和羊毛衫,只留一条大裤衩,他从石驳岸斜坡滑下去时,把背上的皮也拖掉一块。
许多年不游泳了,他想起年青时和水牛在河里嘻笑,浑身有了劲。连续下潜几下,他一手抓住了女人黑蓬蓬象鸟菱派的头发,他把女人拖到岸边,机帆船上的人伸出了手,阿狗先托起女人沉甸甸的屁股,把女人托到船边,让船上人把女人拉上岸时,阿狗已是气喘呼呼,牙齿咝咝作响,一张发白的猴脸,胫脖不住地痉挛,双脚摇晃,人也抖动起来,他嘴里不断喊着“酒酒!”
没等船上人把白烧递到他面前,他就一把抢了去。
船上的二三个男人手忙脚乱拿出一只黑铁锅,底朝天地放在船头上。穿着牛仔裤和花格衣裳的女人年轻体重,船上人把她抬着肚皮朝下放在锅上,胀鼓鼓的肚子已经装满了水,船上人有救落水人的技巧,他们先拍打她头,从肩上朝下压迫,慢慢用力在后背后腰上挤压,水是从嘴里和腿间流出来的,阿狗手里拿着酒瓶,眼睛瞥着船头,他想才十几分钟,女人会活着,女人呕吐了一串串黄水象啤酒味。
阿狗踉跄着拖动船上的跳板上岸买了一套漂亮的衣裳。又自己买了一身穿上,阿狗认识摆衣摊的中年女人阿玲,赊了帐。
阿狗回到船上时,跳河女人已躺在船尾的舱棚里,仰天痴痴地看着晃荡着的木板顶蓬,木板上映着水面的波纹,她觉得全身象蚂蚁爬的肚子酸痛,她想坐起来,坐不起。
阿狗喊,“上来个女人帮帮忙,给她换衣裳。”
看热闹的人群把头从桥上朝下勾,没有一个人愿意看热闹。不顾年轻女人愿意不愿意,阿狗只得亲自动手了,他给她换下湿漉漉的衣服,没有丝毫邪念,他拉下她硬绷绷沉重的牛仔裤,扶住她自己穿**。
“小丫头,何苦喔,快把衣裳换了,我送你去澡堂子洗个澡,然后吃些东西。”
“哪个让你救我啊,我死了好。”
“死丫头,嘴凶,哪个让我救你,谁也没有,是我自己要救你,看你年纪还轻,你抬头看看太阳,才八九点钟,你象这太阳艳的很。”
“我活够了,我恨一个个象狗一样的老板。”
“有怨气讲出来,你这样死了,有啥价值,谁替你申冤情,你看看,你跳进河里有几个人来救你。人多了不值钱,中国人太多,死个人算啥?”
“大伯,我……”年轻女人嚎哭起来。
“叫我爷我都不理亏,不要哭了,你叫啥名字?”
“我叫石榴,四川来的打工妹。”
“不要哭,哭有啥用谁啊,说开些命值几个钱,主要的是自己看得起自己。”
“快上岸洗澡,我年岁大支撑不住了。”阿狗原想把石榴扶上岸。跳上跳板,他摇晃着用手攀上了岸,他看见石榴象一团朦胧而美丽的鬼影漂上岸去,阿狗发烧了,烧的厉害烧的迅速。
“这死老头,年纪一大把,逞啥能,救起的还是个女人,前世有缘,阿狗还真缺个女人。”村上人说阿狗的人很多。
“阿狗还真的遇上了桃花运,阿狗额头上都出油了,头毛一根根又亮又直,稀落落的吃得好,一夜搞几次都没啥关系,生个儿子怕啥。”镇上认识阿狗的老头取笑他,拿他和乾隆相比较。
阿狗是被儿子们用花轿抬回他那幢小洋房的。临上轿时,阿狗还是唤着石榴的名字,石榴已经很清醒了,只是肚子饿些,她扶着阿狗一起坐进花轿时,用浴室里的热毛巾捂着阿狗的头额,阿狗哼哼着满嘴的酒气。
四毛兄弟抬着花轿一言不发。
救人的举动放在夜晚的梦里一定很恐怖。夕阳照耀下的小镇黄昏传诵着英雄救美女的新闻,当天晚上城里的电视台就播了,只是作为城市繁忙中一个小插曲播的,姑娘不小心被人头挤挤的人群挤进了河里,人大代表百万富翁张二苟奋不顾身跳进水救起落水的姑娘。
“狗娘养的,吹啥,再吹,老子要死了。”阿狗闭上眼睛,家乡的集市如此繁华,阿狗也占光的。
阿狗睡至半夜醒了过来,他掀开自己的丝绸薄被推开隔壁小儿子四毛的房门,石榴正睡入梦中,眼角滴着泪,他用毛巾擦了,把桃木和钢针做的小弹弓放在她枕边,用半碗烧酒手蘸着轻轻弹在她全身,嘴里叨念着:“落水鬼别上身,哪里来哪里去,给你磕头烧高香。”他把耳朵贴近她的脸,听见她均匀地呼吸着,他蹲下身来静静地看石榴的脸,站在窗口轻声咳嗽几声,摸出烟斗吸着烟。
石榴眉清目秀的脸白纸一样,光滑的脸蛋娇嫩的可以挤出水来,年轻女人的苍白有时是十分生动和美丽的,可以激起男人心底升腾的爱怜。
她象一朵花一样,自己扼杀掉,她踏入了没有声音没有任何滋味的风尘。阿狗无法解开她的谜团,不想问她,让她自己亲自讲出来再妥然处理。他双手抱膝端坐在床头柜上,看着石榴平静地呼吸,深邃的眼骨里有混浊的泪,“还是个孩子啊,怎么就想不开,要走这条路,她想以投河自尽的举动来验证啥呢,没有我阿狗,今天也许你真的去见了阎王,人们只是看着好戏。”枯树一般的阿狗饱经风霜直叹气。
烟头的火星映出的是房间中的宁静。“可怜的姑娘,安心睡吧。”阿狗说。阿狗把女儿送来的蜂蜜放在床头柜上,还有桃酥饼和蛋糕,她虽不是绝食毕竟有二餐没吃东西了。
他关上房门之前,把窗户关紧些,都把插梢插紧了,他怕把石榴救回家想不开再跳了楼,阿狗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个石榴姑娘,肯定在镇上遇到了说不出口的事。”阿狗朦胧地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许多的恶梦来。
有一个人变成一只怪鸟
离开村庄的大树
飞向广远的港口
海风刮断了翅膀
在海水中沉浮的鸟
忽然成为一条美人鱼
在海面上展翅飞翔。
阿狗就丢过一条粗大的绳索,套住美人鱼,他自己变成了一只很大的鹰,展开喉咙大声地鸣叫,追逐着海燕和由远而近的波涛。
阿狗繁乱的梦中很劳累,他才四点钟忽然坐在**回想着梦里发生的一切,再也无法入睡。推开窗,小镇的不眠之夜,造船厂的灯火,钢铁厂的炼炉飞溅的钢花声和电厂煤码头的皮带声,他都能听到,不再平静的江南小镇已经没有了幽静,小镇的喧闹已经把他彻底地抛弃了。
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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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心里的情人还没有死』
第六章她一整夜没吃没喝。阿狗~安排着四~的~里,四~就将就在客厅看了半夜的电视,在沙发里~~了。第二天,她依然闷闷不乐,愁眉不展,在~里来回走动,不乐意理睬谁。阿狗让镇~的~儿捎带几件~~回来,打~时,她还在~觉。四~买来了油条和糯米蒸饭:“欧,你吃点吧,不吃不喝可不行,我们是同龄人,有什么话可以和我讲,我爹是个善良的好人,他是市里人大代表,懂吗?在美国就是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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