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相逢、相识

也许，有许多事，雪伊已经忘记。但她不会忘记，是如何渴望看见，第二天从海南飞往桂林的游客中有孤独游客名单的激动心情。雪伊的手微微发抖的拿着日程安排表，眼睛搜寻着陌生游客的名单。只有七位旅客，他在名单里，一对中年夫妇取道去了北海。雪伊的脸上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宁静的额头上写下了**二字。

绿色长城似的树篱天然巧成做为宾馆的维护结构。紧靠树篱的人行道上，行人稀少。滨海大道上行驶的车辆川流不息。一轮红日的升起，象征着新的一天开始了。滨海宾馆的霓虹灯在初升的太阳下失去光彩，红底蓝字的招牌在太阳的光辉下，以它的书法向路人展示它的庄严和气派。宾馆像是飞机机翼的群房的两侧山墙上爬满了长春藤。错落有致的花坛、花床**围绕着滨海宾馆。左侧的喷泉池里的睡莲羞涩的闭上她柔美的**，巨大的圆形荷叶接天蔽日地覆盖在水面上。清晨的院落里只有少数的游人在散步。马上就要离开了，只有今日，雪伊才深深的感受到它的美丽所在。

志祥的豪华中巴已从停车场开到宾馆的大门前。雪伊的作息安排中，志祥总是走在前头。雪伊满意的对志祥微微一笑。这微笑里有感激、赞赏、信任。

清晨，雪伊已经盼望能快点看见孤独游客。他会出现的，一定会出现的，她万般幸福的期待着，像是期待她的幸运之星。雪伊站在中巴车的车门前，眼睛**的盯着宾馆的门厅，紧张的心情犹如上了战场，不遗漏任何蛛丝马迹。陌生游客准时从门厅里出来，像报时的钟一样精确。他抑郁的心情稍微有些减弱，脸上呈现出一种微弱的明亮的色彩，冷漠的目光也有一丝柔和的情愫。他手里提着小型的旅行箱，面对雪伊的微笑，他礼貌的点点头。他的礼仪犹如他身上的名牌服装一样，高贵而优雅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只要又看见他，其余的又算得了什么呢！雪伊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来生，只有今世。

飞机上，雪伊与孤独游客的座位联在一起，她是如何颤抖着，小跑着来到座位前坐下，既高兴又有一丝的胆怯。游客安静的坐在机位上，看提供给旅客的消闲杂志《中国画册》。游客的眼睛埋在报刊中，看不见他的眼睛。雪伊急切的想看看游客的眼睛，从那里她想知道他在想什么？游客像回避似的，眼睛只盯着报刊。忽然他抬起头来，雪伊却没有勇气迎接他的目光。雪伊低下头，像是在手提包里找什么东西。想认识他的火苗正在她的内心里逐渐长大成为汪洋的火海，仿佛要从胸膛里溢出来。雪伊抛弃了内心的胆怯与不安，鼓起勇气向孤独旅客做了自我介绍。她的脸由于内心里巨大的激动、渴望，染上了玫瑰色的红晕。这样一来，雪伊的美越发凸显，双眼奕奕生辉，洁白细腻的皮肤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其实第一天的旅行之初，雪伊已经做了自我介绍。她的目的是显而易见的。

“很高兴认识您，我叫关雪伊。”

“很荣幸，我是钟瀚海。”游客用温和的声音说道。即使是温和的声音，但还是有别的情感在里面，是拒绝还是冷漠，雪伊分辨不出。

瀚海标准式的礼仪显现在脸上，温和的笑容浮现在嘴角上。看见瀚海的笑容，雪伊知道瀚海是一个亲切可亲的人。一丝欣慰油然而生，心中的狂喜倏忽从她洁白、宽阔的额头飞过。这一句话引发了雪伊万分的猜想。游客说完话后，礼貌的点点头，专心致志的看起《中国画册》。

瀚海在他既定的位置里端庄的坐着，不越雷池半步。想从交流中了解瀚海更多的信息的想法破灭了，亮起的漂亮的眼睛失望的垂了下来。雪伊从随身坤包中拿出CD，打开了音乐，还是那首《相逢是首歌》。舒缓的音乐声中，雪伊的思绪飞到了大学的校园里。雪伊的头靠在后座椅上思绪漫飞，陶醉于音乐声的情景。不知是雪伊身心的变化还是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引起了瀚海的注意。

“什么歌？喜欢音乐？”厚重的声音响起。

瀚海声音里的厚重、深远。雪伊知道，他是一个有着宽广的心胸，远大的胸怀、温柔可亲的人。

“相逢是首歌。喜欢，不过不懂。”

“是首老歌了。对于我们来说，能听懂、欣赏就可以了。”

“您这么看？是搞音乐的？”

“不，略知一二。刚参加工作？”

“是的，一年了。”

“喜欢这个工作吗？”

“不，不是太喜欢，但喜欢旅游。”

“我倒觉得您非常适合此项工作。许多的旅游中，只有您是投入了**和热情的。我想您对于自已的工作恐怕还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或者是您进入到一个误区中了。人们往往会陷入误区中，眼前的所有总是不珍惜，向往着虚无飘渺的海市蜃楼。旅游，不见得总能见到最美的风光，景点之中有时隐藏着看不见的陷阱，让人误入歧途。”

“大自然赋予人类宝贵的财富，怎么会有陷阱？它是美好的，淳朴的自然之风，不掺杂一丝的污秽和人为的因素。”

“你学的什么专业？”

“商务管理。”

“为什么不考研？”

“没有资金来源。”

“家里，没有人资助您吗？”

“他们都不在了。”雪伊说完，黯然神伤的神情攀附在她洁白额头上。

“您最亲近的人是谁？”瀚海看见雪伊的伤痛，岔开话题说道。

“是我奶奶。”

“奶奶，用老话说，隔辈亲，感情更深厚。”

“是啊！奶奶是我最亲的人，我时常想起她来。对于眼前的工作，总认为辜负了大学四年的光阴，辜负了奶奶的重托，离我的人生目标越来越远。”

“我不想说您进入了误区，但是您确实适合这项工作。”

“这是我近一年来听到的最为蹩脚的赞扬。”

“是我老了，不懂得年轻人的思想。想换工作吗？”

“是，想学有所用。不过，我想这个理想恐怕不能实现了。”

“如今工作很难找吗？”

“当然，我甚至害怕再走进招聘场。”

“也许，我能给你提供机会，如果你不对我抱有成见。”

谈话似乎进行不下去了。雪伊狐疑的、犹豫的侧过脸看了一眼瀚海。她不知道瀚海是在嘲弄她还是开玩笑。如此难寻的工作竟这么容易的到手！她觉得是在做梦。他却是一脸的严肃和认真，不苟言笑。

“噢，他的心藏得犹如琼海一样的深，不能探知深底。他的缄默、寡言与他的神情举止截然不同。他的举手投足之中有着高贵、大方、雍容、宽厚的气势，他是那么的风度翩翩。他有难言之隐？受到过伤害？还是本性使然？不，不是本性使然，也许是性情中的古怪表现罢了。”雪伊在心中想到。

沉默的气息在他们共有的空气中流淌。一如宴席中令人难堪，不能忍受的冷场。雪伊如羔羊一样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仿佛是怕引起瀚海的注意。雪伊又一次的痛恨自己的年幼无知，无法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她的十指不安的绞在一起，忧郁的双眼看着自己的十指。

雪伊局促不安引起了瀚海的注意。他侧过脸注视着雪伊。雪伊的美吸引了他，雪伊神情中的质朴无华、年轻、清新、淡雅、羞涩的情愫攫住了他的心。他觉得，雪伊美像是能治愈人类心灵上的伤疤的天使，她的羞涩之中有着温柔、善良的情怀。他为自己的冷淡伤害了无辜的姑娘而后悔。挥之不去的阴影左右着他的情绪。无处不在的阴影在雪伊的面前冰消瓦释了，如流水于无形一样，无影无踪，不见痕迹。瀚海的脸豁然开朗，威严的嘴角是温和的笑容，希腊式的额头和鼻梁泛起了兴奋的光芒。

瀚海不知为什么这位少女的情绪会引起他如此强烈的共鸣！她如小兔般战战兢兢的肢体语言像是爱护一件珍宝，却又不想让人发觉。他看见雪伊听着音乐，洁白光滑的脸上展现出了陶醉的、甜蜜的、宁静的笑容。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市侩之气。他感到，在如此污秽的空气中呆得的太久了，一种清新的空气吹来，他为之一振。他不觉的看了一眼雪伊，有一股委屈。他在心里微微的笑了。

真怪，内心的变化，改变了共有空气中的氛围。雪伊正在不安之中，仿佛从瀚海那里吹过来一阵和风，紧张的情愫不翼而飞。她意识到瀚海注视的目光，心里竟涌起了幸福的感受。她太年轻了，来自于这样身份的人的注意却激起她的自豪的心情。她羞涩的眼睛不自主的看向了瀚海。她的目光与瀚海的相遇了。瀚海的目光里包罗万象，深邃、悠远、欣喜、哀愁，还有她读不懂的光和影。

瀚海从雪伊清澈的目光里读懂了她的人生：是一块未染色的璞玉，是一张洁白的画布、是一条清澈的小河，是一首欢快、轻松的乐曲，不是交响乐。她没有辉煌的人生，却有着耐人寻找味的人生；她没有日暮的低沉，却有着朝阳的动力；她没有绝望的冬天，却有着希望的春天。她没有洪水般的**却有着，涓涓细流的坚韧的情感。

“我呢！我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我心中的参天大树没有长大就已经枯萎；我人生的花朵还没有结成硕果就已经凋谢；我的心还没有体味过人世间的风情就已经枯寂。我像一个垂暮的老人一样生活。我心灵的河流已经枯竭。我的风光是表面上的，我的痛苦是心灵深处的，与她相比，我是多么的不幸。”瀚海默默的想道。

瀚海转过脸开始沉思。不管他想怎样的封闭自己的心灵，来自雪伊的清新的风还是吹开他心灵的一角。一点阳光的射入，掀起了他内心里的巨大波澜。痛苦的阴影在阳光的照耀下失去了往昔的威力。他的思想小心翼翼的开始复苏：起初他有点儿害怕，他的生活秩序被打乱，后来他又渴望重新获得世间人类正常的幸福和情欲的享受，最后他仿佛觉得他已经太老，失去了追求幸福的机会，阳光下的幸福生活仿佛已经远离他。

“哎，我该怎么办呢！世间五彩纷呈，万花筒般的生活还吸引着我，它不肯放过我这个垂死之人，引诱着我重回正常的人生轨迹。新的起点在哪儿呢！谁又能搀扶我走过人生的荆棘，重拾生活的乐趣？我能带给别人幸福吗？我还能过正常的幸福生活吗？”他带着少许的希望在心里想道。

虽然是沉默无语，他们俩之间却有着和谐的气息。又一次，雪伊发现，苦恼的工作问题不来纠缠她疲惫的大脑。在象征文明生活的飞机里，她的心是宁静的、愉快的还有一丝激动。她与瀚海的相逢、相识像是一剂宁静的药水滴进了她的心里，流遍她的全身，换来她片刻的宁静，不，也许是永久的宁静。

第一次雪伊感到了导游这项工作的魅力，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的低微。

“这项工作，对我不是很适合吗？为什么要追求墨守成规的习惯，换来陈规陋习的安宁？也许真如瀚海所说的，我更适合这项工作。”

想到这里，雪伊心满意足的靠在靠背上，她的手轻缓的放在扶手上，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扶手；她的头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的摇晃着；她眼睛微微的闭上，脚下打着节拍。空姐过来送饮料，雪伊都没有听见。

瀚海的手有力的碰了碰雪伊的胳膊。瀚海用温和的、长辈似的目光看着她。雪伊睁开眼睛，看见了瀚海宽厚的、温和的目光。瀚海的目光示意雪伊向她的右边看去。这时，才看见空姐在身旁，迷人的微笑一直挂在脸上。

“请问，要什么饮料？”空姐看着雪伊的眼睛说。

“清茶一杯。”

空姐微笑着倒了一杯绿茶，放在了雪伊的小方桌上。

“先生，您需要什么？”

“一杯热咖啡，谢谢！”

空姐的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瀚海已经注视着他眼前的那杯咖啡，是那么的泰然自若，理所当然。瀚海绅士般的礼仪又引起雪伊的注意。

“他受的是老派的教育，有着良好的教养、礼仪。他一定是在宾客云集的场合里锻炼出来的。”雪伊暗暗想到，眼角悄悄的看向了瀚海。

“怎么不喝茶？”瀚海的侧边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窥见了雪伊的目光。

雪伊慌乱的低下头去喝杯中的茶水，像被人撞见偷听一样的尴尬。洁白的皮肤上染上了绯红的云彩。等她重新抬起头时，看见瀚海悠然自得的喝着杯中的咖啡。

瀚海在雪伊的脸上看见了，小女孩似的羞怯、好奇、青色、淳朴，与他一惯而熟知的老练、阴险、成熟、狡诈，在心里引起的感受犹如西瓜与苦瓜是那么的不同！他曾经体会过的迷茫、低俗、奢侈的生活方式与眼前的清晰、高雅、简约的生活方式是有着深渊般的，不可填平的差别。

“喜欢喝绿茶？”瀚海微笑着问道。

“是的，我喜欢绿茶淡淡的苦涩，淡淡的清香，回味无穷。苦涩是人生中必不可少的调剂品，仿佛是人生道路中的挫折的坡、坎；清香是人生旅途中永恒的主题。人生就是这样苦中有甜。”

“认识很深刻吗？咖啡，它的浓烈的清香与苦涩是清茶所不能比的。除去了浓烈的清香后，留下深深的苦涩。有时我觉得，人生就犹如除去了浓烈清香的苦咖啡，留下无穷的痛苦。人生的甜蜜犹如望梅止渴的诱惑。”

“怎么会呢？每当我寻找工作失败时，我才会有这样的念头，不过那也只像是一片云彩一样就飘过去了。导游是吃年轻饭的，如今我漂泊不定，可是我对生活还是充满着希望。喝过苦酒后终会迎来甜酒的，更何况您事业有成。”

“事业有成，何以见得。事业也只是人生中的一个环节，并不是全部。就像，幸福指数并不以获取的金钱的多少来衡量的。我敢说，如今您比我更幸福。”

“是呀！经过一年多寻找工作的经历，现在我也已经不是那么的渴求学有所用了。比起那些找不到工作的人来说，我已经是幸运的，毕竟有了养家糊口的工作。”

“知足常乐，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

“那是因为我从狭小的地方来的，缺乏见识。”

“您的家乡是哪里的？”

“北方偏僻的小县城。”

“那里还有什么亲戚吗？”

“没有，只有帮助过我的乡亲们。想到他们，我觉得这个世界总是美好的。还有那么多的人让我依恋这个世界。”

“给我说说，您的奶奶。”

“我的奶奶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报怨过。她靠着打扫街道，帮人缝补衣服把我养大。我从没见她愁眉苦脸的时候，任何坎、坡她总是笑嘻嘻的迈过去，留给我微笑。为了解决我上学的费用，她老人家不知熬了多少夜晚，缝补了多少件衣服才凑齐。她不具备优雅的微笑，却有着淳朴的笑容；她不拥有坚韧的品格，却有着吃苦耐劳的品德；她过着贫困的生活，住在棚户区，却具有挖掘宝藏的能力。我身上的这种乐观全来自她的培养。”

“您的奶奶固然值得尊敬，您也并非是不出色的女孩。您奶奶看见您今天这个样，一定会感到高兴的。”

说来真怪，我竟然会对一个陌生的人说起我心目中最尊敬的奶奶。她对我一生的关怀和爱，是我说不完，道不尽的。今天，我会如此轻易说给一个陌生人听，而且怀着强烈的让他了解我的心情。我让瀚海了解了我的奶奶对我的感情，我让他知道了我的奶奶是值得我尊敬的。我简单的一生，已经不是我个人的秘密，现在是我们俩共同拥有的。对此我却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我的心告诉我，这是对的。我那平淡无奇的一生，在瀚海的面前，有什么好隐瞒的？只有我的奶奶，在我的心目中是颗璀璨的钻石，可是我不经她的同意，已经告诉了瀚海。想告诉他的冲动是那么的强烈，奶奶，你不会怨我吧。

在轻松的谈话中，瀚海有意识的让雪伊谈到她的少年时期的生活。雪伊说的无非是她的学习、生活。那时期的困难她有意的保留了不少。她认为没有必要让另一个层次的人来了解，即便是了解了他不定为真正的理解。随着她的叙述，她打开了她的心扉。奶奶、乡里乡亲的形象更鲜明的出现在瀚海的面前，那时期乡村的生活他也能多少有点儿了解。这些与他从小到大的生活是多么的不同，他非但不觉得枯燥，反而觉得有趣。他主要对生活在那里的人感到有趣，他们与他认识的人有着截然的差别。当雪伊说道大学生活时，他的感觉不仅是有趣而是吸引了。虽然不是一个时代，他依稀可以看见他大学时的朝气蓬勃。

他枯寂的心灵里，想了解当前的年轻人的生活、学习、工作。更主要的是，雪伊清新、淡雅、纯朴的个性像强烈的阳光照亮了他阴暗的心灵。他意识到，把一个个体的特征当作普遍性来看待了，无辜的蹉跎了岁月。雪伊太年轻了，已经不是他这种年纪渴望的对象了。不过每次想到她时，他冷漠的心灵还是感到了强烈的温暖。他在心里把她当作忘年之交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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