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十章
彩云回自己酒店时,在酒店门口河岸香樟树边,看见阿坤傻傻地站着,出神地看着结了冰的河边。她心里一阵酸楚.她想自己己经凋谢成黄花一朵,即将一文不值.自已爱着的男人一个不落手,对自己好的男人只是盯蛋的苍蝇,瞬间就会飞走.泪盈满了她的双眼.
“阿坤,阿坤!”彩云喊。
阿坤回过头来:“彩云,我正找你呢。”
“找我干啥?看你象只呆头鹅。”
“阿忠死了,我一下子想通了不少,看着潮河水,光阴如流水,我过了春节就六十整了,阿伟真有福气,有彩云你这样的美女做老婆,好比临死闻着鱼儿腥。”
“阿坤,你是凡夫俗子,相中了镇上那个女人,同我说一下,这婚宴的酒席我给你包了,十桌二十桌我承受得起。”彩云说。
“彩云,今晚上我要请你吃酒,阿虫说过,今天是你四十五岁生日。”
“我四十五岁生日,今天?我自己都忘了,我女儿大了,有了男朋友放假也不回来了。”
“我陪你,彩云,陪你说说心里话。”
“好啊,我喜欢听瞎子阿丙的二胡《二泉映月》,你还拉吗?”
“我拉了半辈子二胡,越拉心里越清空,有些年不拉了,彩云不要听,我给你拉两曲吧。”
“好吧,晚上搞一桌酒菜,算我慰劳阿坤,你到糕饼店给我做一只蛋糕,我长这么大,还没过过生日呢,前半生为别人活,下半生该为自己活着。”彩云说,
阿坤感觉自己太幸福了。桌前坐着他一生崇敬的美丽女人。彩云的脸丰满白净,穿着貂皮大衣象贵妇人。
“阿坤,你怎么一言不发,只顾自己喝酒?”彩云看着他。
“二胡和酒,前辈子两样喜欢的东西.现在,我活得有精神,你彩云把我当人看,我觉得还年轻力壮,象小伙子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你看镇上男男女女如今活得多滋润,不愁吃不愁穿。”
“我也这样想,阿坤。”
“我要送你一枚白金戒指,是我用一辈子积蓄买的,我有这个权利,阿伟死了,我有这个权利。”阿坤说着站起身下了酒楼。
阿坤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安全放松了他踉踉跄跄走在小镇河边树阴下。
“小红跳河啦!”事情发生在春节后的正月初八,小镇上的商家店铺为讨个吉利,大部分安排在这一天开业,这一天国家固定假也普遍结束。小镇上的男女嬉笑着仨仨两两还沿着河港闲逛。
小红在七天休假里去了小丁家两回喝酒,有彩云陪着,小红起先不喝,小红喝着甜涩的红葡萄酒,也想不会碍事。
“她姑,喝干红酒的就两种人,一是当官的,二是高级白领,那些公司大老板。”
“所以,我们也尝尝当白领的滋味,我今天是舍命陪君子,陪小红喝,平时,我是不喝酒的。”小丁说。
“喝,小红,我们喝。”彩云说。
小红虽然酒量大些,但在彩云和小丁姑嫂俩的轮番**下,醉态上升,就是趁着换葡萄酒瓶的时机,小丁把**药倒进了小红酒杯里,小丁还让丈夫拿出VCD唱歌,唱得迷迷糊糊。小丁唱歌很有韵味,小红也随着节拍哼着。
小红没有回四川老家,她把一万块钱寄给了父母。钱寄回家等天于人到了家。
小红,没啥,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再说,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彩云大姑对你不错,对我们大家都不错。小丁说。
“爸妈在家见到我寄回家的钱就象见到我本人一样。”
“好,小红,我们喝,喝完,去看广场文艺晚会。”小丁又说。
三天后,小红发现自己月经提前,而且来势凶猛,她是感觉到的,血污掏空她肚子,她忽然空空侗侗,嘴里不时要吐出腥味很重的饭菜,她知道自己上彩云和小丁姑嫂的当,上班第一天她就在换迎宾服时发疯地大骂:“彩云,丁丽华,你们都是骗子。我要死给你们看……”她跳进了酒店门前的河,她知道河水冰凉。
每个人总是生活在遗憾里,但是,我们仍要活下去,因为只有活着,一切才可以从头开始,你死了,死给别人看,让镇上的人看笑话,说你什么呢,一个小保姆她肚子里怀着孩子跳进河自杀,那可是两条人命啊。阿坤心里说。
“你说,谁也不关心你,又有谁关心我呢,我的日子过得美美的,桌子还不照样给人家包二奶。”我**就比人家短二分还是别人对付女人技术高明。人应该有满足的时候。孤独有时是一种悲哀,一种痛苦,对一个外乡人来说尤其如此,但也是一种宁静一种淡泊,一种无言的美,小红,面对所有的人微笑吧,别人不会当我们傻子,坦然微笑是对付所有闲言碎语最好的武器。你不应该做这等错事傻事。阿坤自己喝着酒说。
“那么,我肚子里的孩子呢?”小红侧着头看孙国才。
“人生包括两部分,过去的是一个梦,未来的是一个希望,你自己看着办吧,任何人无权给你安排生活,自己的命运自己掌握。”孙国才救起小红时说。
那好吧,孙队长,送我回酒店,去桃花村也行,我要凭自己的本事象公司里那些白领小姐一样,被许多人瞧得起。‘
“这就对了,要象彩云一样,你也有一张俏丽的脸,你比她还年轻。小红,我送你回家,”孙国才站起身。
“不,我自己能走,”小红说:“你能叫辆车子陪我去商店买几身衣服吗?我的衣服全给我烧了。”
“这不难做到,我有几个朋友,他们自己有车,我马上打电话,”孙国才向街边一个时尚女人借了手机。
“孙队长,街边那么多人看我跳河,没人救我。”
“我刚好上班路过,还好,快让彩云拿些酒来,喝下去暖暖身子,零下五度冻坏身体的。”
酒店迎宾小姐拿过酒杯,孙队长把小红抱进酒店大堂时,小红身上还是湿漉漉的直滴水。
“真是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彩云说,镇上电视记者一直还找不到好节目,今天终于有了。”彩云说。
“小红是你酒店的员工,黄老板有责任和义务送她去医院。先准备钱吧。“孙国才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河水。
“哈哈哈,落水狗,哈哈哈”
“彩云,你是一只花狐狸,一只大母猪,你无情无意。”
“告呀,小红小保姆,拿人证物证到城里找青天老爷告我吃官司呀,小骚货。”
孙国才把小红抱进车子时回头对彩云说:“找一身换洗衣服送卫生院,检查一下身子再说。”
“小保姆早把所有衣服烧了,她是不想活了,你救她反而害了她,她彻底败坏了我酒店的名誉,店门开张第一天就遇上这个丧门星。”
“美人毒蛇心。”孙国才嘟囔了一句。
傍晚时,彩云没有去卫生院,小丁捎上家中煲的老母鸡汤和麦乳精桂圆营养品去了卫生院。
“不要你们来看我,你们这些女人都不是娘养的。”
“小红,我们都是女人,”小丁叹口气说“现在这社会,没办法。以后你会明白。”
小红蒙在被子里呜呜地痛哭。
“什么,妈,你是不是疯了,你真的要嫁给阿坤?”
“我不想再作选择,虽然小镇上有那么多衣冠楚楚把妈看成如花似玉的男人。“
“妈,阿坤可是五官镇上长得最丑陋的人,弯背秃头还酒糟鼻。”
“我要报复,对你爸,对五官镇所有认识我的人,别人说我美,我要成为最丑的肮脏最底档次阿坤的老婆,我要每天拉着阿坤的人在五官镇井字街头散步……”
“你心里变态,我不会参加你的婚礼的。”阿贝搁下电话。
彩云在酒店三楼房间里,看着窗下银光闪亮的河水真想跳下去,她想,阿坤长得虽然丑,年龄也大些,可他有一颗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真心,可她知道自己心里真正喜欢的是孙国才,孙国才是对那种任何女人都好的男人。
彩云早晨和傍晚都去镇上联防队找孙国才,孙国才同事告诉她孙国才休假二天,她想到孙国才家中去,彻底对他交心。过了四十岁生日,彩云心里着急起来,死了丈夫的四十岁女人已经对酒店没有任何兴趣了。
她是第三天骑摩托车去孙国才所在的柳林村的,国才家在柳林南边,开门就见山,国才母亲坐在门口喂鸡,国才女儿正在跳毽子。
“我知道你找我爸,你是‘自然雅居’酒店女老板,我见过你。”
“你爸呢。”
“我爸陪小红阿姨去城里买衣服了。”
“怎么,小红出院了?”
“小红衣裳全烧了,她说要重新开始生活,”十岁的女孩童声很清脆。要重新开始新生活这句话女孩嘴里吐出来很有诗意,彩云喜悦的情绪荡然无存,本来在阿坤和孙国才两人间是完全可以选择一名。现在孙国才陪小红进城了,不用想就该明白,21岁的小红对孙国才是有情趣的。
清明节,桃林村开满了粉红的桃花和雪白的梨花。彩云独自回家给阿伟上坟。她怕阿伟鬼魂上身,所以她不想和那一位男人有亲密接触,镇上有许多酒客知道她丈夫死了,开始动手动脚,有的偷偷抚摩她的臀,有的轻轻用手指象弹钢琴一般摩她的手,有的借着酒意把满嘴口臭喷在她脸上。
“彩云啊,这是你的荣幸,别的女人想着盼着,我们还没有这个雅兴呢,我们是喜欢和美女调情才到你这里来。”
“就是,彩云没了男人爱,我们心疼。”
“彩云又是一朵好花,常开不败。”
彩云到桃花村时,天便开始下雨,淅淅沥沥,这天地好象专门为人类摆设了这么一个季节,彩云踏进桃花村就会触景生情。伤心落泪。她在桃林村住过十多年,她是村里最漂亮的媳妇,可村里人因为阿伟家穷没有把她当美女一样敬重。彩云坐着阿伟拖拉机到镇上开小吃店食店时便想永远离开桃花村,她已经委托老队长了“只要买我家楼房,只要三万块钱,材料费。”
彩云到村东家门口时,她看见了阿坤,阿坤站在雨中,手里拿着铁楸,几叠黄纸,一幢高大的纸扎楼房,小汽车和两个彩纸糊的女人就堆放在门口木板上。
“阿坤,你都是六十岁的人了,这么的还……”彩云热泪盈眶
“这些,阿伟曾交代过我,他还年轻。”
“阿坤,阿伟临死还交代给你别的什么?你们男人没一个安好心的都是狼心狗肺……”
“那你回家来给阿伟上什么坟,是做给村里人看还是做给你女儿看,我可没有阿伟给的什么遗书,可我对你好,我不管你怎么想。”
“你别对我说,烧纸钱对阿伟讲……”彩云顺手撸去垂在大门蜘蛛网上一个硕大蜘蛛。他就生活在长江边的小渔村,边种水稻边打渔,鲥鱼、刀鱼、鳗鱼、回鱼、虾米和螃蟹把麻脸婆娘养的白白胖胖,养儿女象苏北鸡婆生蛋那么容易,一鼓足气生了三对。于是,他决定守着这条江,做一辈子的鱼翁。
从束冠而立,到不惑之身而知天命,从花甲到古稀之年,阿坤走过来了。他看见了村庄变成小镇,小镇变成城市;长江边有高大的造船厂,有大又圆顶的油库和粮库,有炼油厂、风景变得悠远又美丽。他常徘徊在即将被拓宽的军港旁边江滩上,仰望江边坠水的晚霞,觉得倾尽生命的华彩也无法写下自己人生斑斓。苦行的僧人一生都找不到自己的庙门。一条鲥鱼可以卖出了比他整个生命还要高许多倍的价格,他感到无比的怨恨。诗人说生命本身是一缸酒,越酿越醇,芳香馥郁的时光只有在明媚的春天。而今,连绵的春雨淅沥沥使他心里倾澡和不安,窗外无言的雨丝象一把利剪,剪碎了他青春的风景。鲥鱼给了他好梦成真,时间是个伟大的医生,把他凹凸不平的心灵抚平了。心如水流,需要涌动和波澜,心灵伤口的愈合反而使他变的身心麻木。他经受过痛苦的棒吓和枪弹雨林经不住的是梦的诱惑。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假如鲥鱼能进梦,如今人生可投江。“长江曾是孕育他生命的摇篮。而今再投入摇篮中去戏耍逗乐这有啥不好呢”。阿坤对他的小儿子说过无数次。
他相信世上无难事,只要心诚,浩荡长江几千里,难道鲥鱼真会象腾云驾雾的龙一样成为动人的传说?阿坤已经象有了痴呆症一样,他的耳朵被炮弹震聋过,他把儿子家的小红袍金鱼也放生到江里,儿子问他时,他说可能猫吃了,其实他不呆,他懂得口袋里放一只马夹袋,每当看见路边屋下有垃圾时,他便拾起。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生活。到中山公园溜鸟时,同伴们笑话他:“看看,开春了,花开了,鳗鱼又游出来了”。阿坤低头一看,裤扣的四粒纽扣一个也没扣上。他笑笑说:“六十几岁的人了,也忍的难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阿坤预料这辈子也许做不出啥惊天动人的事了。童年时,他在稻田里捉泥鳅,泥鳅不是鱼却成了宝贵的名菜,饭店里几十块一盆,阿坤弄不明白,这世道咋变的让人捉摸不透。公园有老头约他去乡下钓鱼,他一口拒绝“玩那种名堂没出息,哪有到长江里去过瘾”。他的生活情调与城市格格不入看见江水波动坦荡元比,他会想到宇宙,银河系和无数星星,那上面也有长江也有人也有像我阿坤这样的人吗?
城市会把一颗孤独太久的心烧焦,化作一具僵硬的岩石。阿坤是个乡野游子,坐在江边,春天的时候他会想起秋冬的风景,夏天的时候又想起冬天的风景。长江两岸被雪覆盖的日子,一片银白世界,他觉得自己到了银河系另一个星球。
江南鱼米乡,小桥流水,一派田园风光,青瓦白墙的楼房沿着长江伸出的河港一溜排开。阿坤已经有二个星期在石桥上寻觅着,那石驳岸、码头和临河屋舍门口汰洗家什的村妇,在他的思绪长河里涌起波涛;那逝去的触目岁月使他痛心,他大口地呼吸清新的气息。芙蓉镇种着香樟和桂花,那是电视屏幕刚宣布的市树市花。哦,汽车大都替代了轮船。在江南,河是聚宝盆,有水的地方才富有,听着《苏州评弹》在小巷间回荡,有蜜蜂和蝴蝶向他扑面飞来。春讯一到,鱼是活蹦乱跳;**一照,鱼虾发慌;渔民象收获庄稼一样朝大江大海里跑。阿坤光脚站在江水里,江水凉凉,把他**的腿肚冻成青紫色,每年长江里要死几个捕鱼人。有时江边的草堆或飘浮的木板旁边就有被淹死的男人女人或孩子。长江是一条无法驾驭的长龙吗?阿坤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但江两岸和村里人还是前仆后继朝大江里奔。大船小船一溜溜耕耘着江面,盼望着水里的鱼儿跳上船落进窗。鳗鱼苗是大家追逐的主要目标,春天才有鳗鱼苗,一斤鳗鱼苗只要哺育几个月到秋冬时节就能长成几千斤的大鳗。成为大酒家和富裕小家庭的美味佳肴。鳗鱼营养价值高,大都作为对外贸易出口国外,“小小鳗鱼苗,条条似银丝,一块钱一条,要发财就捕鳗鱼苗”。顺口溜大人小孩都会说,成了大家的口头禅。阿坤靠鳗鱼苗发过大财,因为国家有禁捕鳗鱼苗的红头文件,他没有了张扬过。那是一个星期天,他一早起床到食品城去买了一头苏北运过来的活肥猪,有二百斤的活猪,怕被村里人听见杀猪的叫声,给猪吃了老鼠药。死了的猪不破肚不出血,那年已经六十六岁,江南人习俗:父母六十六,女儿要送肉,他早已吃过肉,一个月吃了两只猪大腿,平均每天一斤多肉,他吃得身强体壮,力如老黄牛。他是趁着月光把肥猪扛到长江边沙滩上去的,他在猪脚**系了尼龙绳,绳又系在江边松树林里的岩石上,然后把猪推入了江水里。他怕大肥猪被江水卷走,守候在离猪几十米远的地方整整七个昼夜。一头肥猪花了六百多块钱,他想,舍得孩子才能套得到狼。
然后,疯疯颠颠在江堤上走着。这七天七夜里,他看着大肥猪被江水浸泡,先鼓胀肚子,再发出臭味在江水里象被煮熟了的水饺翻滚。看着浑身雪白,活了似的涌在波浪间的肥猪,阿坤想了许多,假如自己被扔进了江里也是这个样子吗?第七天傍晚,他拿了一根晒衣长竹杆,走到江边用竹杆一捅,肥猪象被水下的啥东西托了一下翻了个身。
他一步步向江里走,慢慢地拉住尼龙绳。把肥猪拖上了沙滩。他不顾腥臭,把肥猪朝水缸里一掼。大肥猪立即破了肚皮,只有猪尾巴硬翘着。破了肚皮的大肥猪涌出一团团的银丝,银丝就是鳗鱼苗,在水缸里娓娓游动,闪闪烁烁的银丝。阿坤看了浑身起肌皮疙瘩,这就是阿坤的绝招,江鳗最喜欢吃腐朽的腥臭的东西,过去村里人常传说,从前长江捕捞的大鳗鱼,剖开肚子里面常有金耳环之类的东西,那是大鳗吃了人尸的缘故。还有许多鳗鱼苗朝外涌,不顾臭气熏天,他用手伸进臭烘烘湿热的猪肚里朝外掏,鳗鱼苗沿着缸边朝上窜,阿坤咄着粗气脸上**笑容。傍晚,两个广东人来到阿坤家。阿坤说,照斤两算双方不吃亏,八千块一公斤,足足称了四公斤。
“要现款”。阿坤向客人提示说。他怕拿支票上当受骗,广东人把鳗苗放在清水里过滤后放进装满水的塑料桶里时,他还在盘算卖价的高低。阿坤这手绝活又有谁知道,阿坤原打算再找个婆浪,想想年纪不饶人,村上有人对他说,阿坤无忧无虑子孙满堂再找个老伴吧。阿坤没吭声,假如晓得阿坤有几万块钱,给他做媒的人还要起劲些。
阿坤坐在江边喝酒,下酒菜是刚捕捉的虾米和泥鳅,芦苇里的螃蜞,山坡随便采挖的野葱,他吃的有滋有味。江凤吹过来,把他的**吹的象个气球,他没有扣紧裤扣的习惯,经常敞开着。为此,村子里的年轻女人们说他是“流氓老头”。他嘻嘻一笑,“那事我想也不想,你们提起那事,我倒又想了,谁愿意介绍一个娘们给我睡几夜,钱,我有!”说着从一块牛皮纸包着的小塑料袋里亮出一沓厚厚百元大钞。
因为吃了江边鲜活的鱼虾,也活的鲜活,他已经习惯了江风和长江气息的腥味,七十几岁的人,看上去满脸皱纹,心却没有老,江水里有飘浮的污油,他就骂那些狗杂种坏了一春江水,破了他守侯江边等待鲥鱼的好心境。
他便一边哼着《四季歌》一边拉二胡,这把腊黄发亮的二胡已经伴随他五十个春秋,他会用左手弹拉弦丝学猫叫狗叫,弦丝发出的声音真象猫叫狗叫也是他一大绝活,村子里的老头儿就喜欢他这一招,如今村子里的老头死的死跑的跑,活着的去中山公园麻将馆或者听评弹看摊簧。到了享受的年纪,政府还给每人每月发几十块烟钱,市内坐公共汽车还免费,老人们开心着呢?
他不开心,他不愿这条江没有了往日的欢歌,从前的兴旺。他几年没有看过被人们称为“江中丽人”的鲥鱼了。
老家在扬州的江泽民视察江阴大桥,扬州就在江北岸,也算是喝一江水的同乡吧,古时候称是皇帝,那么自己是个臣民,到了家乡拿不出家乡的特产来招待,是多么尴尬和遗憾的事。四月里唯一能表示的特产就是鲥鱼。然而,他日夜守候在江边整整一月连鲥鱼的影子也没见着,皇帝也没有口福,鲥鱼是最高贵的侈奢品,不知道江总书记有没有看到,他过江去扬州时仅几千米远的地方,阿坤在垂钓,阿坤用小木船在江边捕捞鲥鱼。
他曾经养了三年的狗看见阿坤的身影追踪到他身边,通人性的狗趴在身旁,阿坤抚mo着狗头说:“城里人不喜欢狗,城里不允许养狗,如今你成了一只野狗四处流浪,委屈你了,我又不愿杀了你。”狗摇着尾巴低声地叫几声,阿坤感动地把大黄狗抱在怀里
那是一个星期天,他一早起床到食品城去买了一头苏北运过来的活肥猪,有二百斤的活猪,怕被村里人听见杀猪的叫声,给猪吃了老鼠药。死了的猪不破肚不出血,那年已经六十六岁,江南人习俗:父母六十六,女儿要送肉,他早已吃过肉,一个月吃了两只猪大腿,平均每天一斤多肉,他吃得身强体壮,力如老黄牛。他是趁着月光把肥猪扛到长江边沙滩上去的,他在猪脚**系了尼龙绳,绳又系在江边松树林里的岩石上,然后把猪推入了江水里。他怕大肥猪被江水卷走,守候在离猪几十米远的地方整整七个昼夜。一头肥猪花了六百多块钱,他想,舍得孩子才能套得到狼。
然后,疯疯颠颠在江堤上走着。这七天七夜里,他看着大肥猪被江水浸泡,先鼓胀肚子,再发出臭味在江水里象被煮熟了的水饺翻滚。看着浑身雪白,活了似的涌在波浪间的肥猪,阿坤想了许多,假如自己被扔进了江里也是这个样子吗?第七天傍晚,他拿了一根晒衣长竹杆,走到江边用竹杆一捅,肥猪象被水下的啥东西托了一下翻了个身。
他一步步向江里走,慢慢地拉住尼龙绳。把肥猪拖上了沙滩。他不顾腥臭,把肥猪朝水缸里一掼。大肥猪立即破了肚皮,只有猪尾巴硬翘着。破了肚皮的大肥猪涌出一团团的银丝,银丝就是鳗鱼苗,在水缸里娓娓游动,闪闪烁烁的银丝。阿坤看了浑身起肌皮疙瘩,这就是阿坤的绝招,江鳗最喜欢吃腐朽的腥臭的东西,过去村里人常传说,从前长江捕捞的大鳗鱼,剖开肚子里面常有金耳环之类的东西,那是大鳗吃了人尸的缘故。还有许多鳗鱼苗朝外涌,不顾臭气熏天,他用手伸进臭烘烘湿热的猪肚里朝外掏,鳗鱼苗沿着缸边朝上窜,阿坤咄着粗气脸上**笑容。傍晚,两个广东人来到阿坤家。阿坤说,照斤两算双方不吃亏,八千块一公斤,足足称了四公斤。
“要现款”。阿坤向客人提示说。他怕拿支票上当受骗,广东人把鳗苗放在清水里过滤后放进装满水的塑料桶里时,他还在盘算卖价的高低。阿坤这手绝活又有谁知道,阿坤原打算再找个婆浪,想想年纪不饶人,村上有人对他说,阿坤无忧无虑子孙满堂再找个老伴吧。阿坤没吭声,假如晓得阿坤有几万块钱,给他做媒的人还要起劲些。
污浊的油污是天敌,化肥和农药是鲥鱼姐妹的避孕药,色织厂的颜料、造纸厂的秽物是她们的拦路虎。名叫春妹的鲥鱼作了一次旅行,沿途的风景触目惊心。她不明白,导致这一切的后果也将央及民众。水质恶化,过度滥捕使她们绝种了。日益疏远曾亲密往来的朋友,不是鲥鱼的错。因为游荡在天山流下的雪水里,鲥鱼才浑身洁白,晶莹透明。在大海时也是灰黑的胸脯,是和长江的鹅卵石擦亮了她的翅膀,她是四月上旬阿坤生日傍晚碰上阿坤小木船和丝网的。
那天傍晚,蓝天白云,春风荡漾温馨吹沸在江面上,江水映得透亮,春妹原本在江底游,朦胧中忽然有一个念头上来,她想浮上水看看大桥的雄姿,正当她探头的瞬间,她看见了鹅鼻嘴公园的风光,有一艘名叫江上世界的豪华游轮迎面扑来,她赶紧下潜,碰上江边暗藏在水里的巨大岩石,在她头昏脑胀随波逐流时,她撞进了阿坤撒下的丝网里,阿坤是趁着五点左右渔政航管部门的干部下班的空隙里把船划进的江里。
阿坤感觉到撒下的丝网有浪花飞贱,他认定是一条大鱼撞上了网,于是阿坤轻轻移动木船轻拉丝网,丝网拉得越急,鱼就跳的厉害。
把丝网从水中提起来时,阿坤的眼睛睁的老大,他轻声说:“是你啊,鱼美人”。春妹离水不到一刻钟就死了,临死时睁圆了双眼看了阿坤一下,动了感情的阿坤用左手给她抹上眼晴的同时,有几滴泪落在她身上,“想不到几年不见,你还那么漂亮,一见面你又这个模样,我阿坤对不起你,我儿孙满堂,我不应该就毁了你,我这象不象日本人到中国杀人一样”。他想起被三个日本人**的十五岁姐姐,越想越气,老泪纵流,阿坤手中的鲥鱼大概有五公斤份量。他把鲥鱼放在水缸里,跪下**对鲥鱼说:“列祖列宗,我对不起养育了自己的江啊,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捕鱼。鱼啊鱼,我的子孙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象你这样的鱼了,他们就是富的流油哪怕用黄金做鱼骨、白银打鳞片,宝石镶鱼眼,水晶雕鱼翅也不会象你这般美丽贵重,鱼啊鱼,我这老不死的大糊涂,我是罪大恶及的祸手。”
话音刚落,江边的沙滩忽然刮起一阵大风。
受过风寒的阿坤蹒跚着踩着三轮车,他的背影忽然间佝倭起来,他踉跄地在花园新村上楼时,头昏眼暗,他躺在**时,儿女回来了。
当小儿子看见一条银白闪亮的鲥鱼躺在客厅大理石上时,惊讶得目瞪口呆,他一一打电话叫来兄弟姐妹,坐了满满二桌。
阿坤坐在**说:“这是爹的命换来的,好好吃吧,这是最后一次最有滋味的晚餐”。
“爹,这打鲥鱼恐怕可以卖几万块钱吧”儿女们问他。几万块钱能买到这鱼?买一条来看看?!阿坤很是激动,“我欠下了老祖宗一笔债啊”。第二天清早,阿坤骑上三轮车去了江边,他摇起小木船去了江面,风平浪小,春风有甜甜的味道,是山坡菜花和桃花盛开传来的芬芳,山坡上有哭喊声,那是清明前后祭扫亲人的虚情假意,阿坤想道。阿坤的生命与水与鱼有割不断的情缘,傍着长江水而眠,这是一种柏拉图式的享受,阿坤虽然没有文化,也渴望在静谧的寂寞里,让纷乱的思绪滤过尘世的喧哗,获得心灵深处的内省和超脱。
他走在松软如毯的沙滩上,沙沙的脚步声后留下串串足迹深深浅浅,他想念着鲥鱼,惊诧生灵的悠闲清韵和纯情,身子就空灵的要飞翔,心变得清朗而润泽。偶尔有几声鸟呜,也许是江鸥,阿坤拿起二胡上了小木船,凝望月亮拉起二胡,随着小木船在江水中荡漾。他没有陷入沉思,他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他哼起刘天华的《光明行》,二胡却缓慢而从容,他改变了曲子,他坐在芦苇席垫底的船头本板上,思绪象波浪迎向月光一样亮丽。
夕阳染成柔美的红色铺在江面上,江面象一床丝绸的被面,紫红色的天幕飘飞着云和高烟囱里扬出的烟。他好似倘祥在秀丽的田园上。
他的耳边陶醉在幸福中。那时,他是班长,班里只三个人,他一声令下集合起兄弟,号角在远方响起,战士们上了汽车,战友们束紧皮带,装上干粮,汽车驾驶室里,他卸下子弹夹,这时归国。善良战胜了邪恶,生命战胜了死亡,威力无比的志气改变了命运。新中国诞生已经快六十年了,还需要我何用?
“让我做一条鱼自由自在地游”,阿坤自言自语。绷紧的弦忽然嘣的一声,响起一串激越自豪的旋律,接着有片刻的宁静。然后是永久的小木船拍打江水的声音,江水和小木船接吻的声音。小小浪花推动着小木船调了船头。船上守候着明媚春天的是阿坤的灵魂。
彩云是五?一节前夜失踪的,酒店在节假日有最好的生意,走亲访友相约到酒店吃喝,一大早便有小镇上的老顾客打电话到酒店,“自然雅居”酒店的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大门禁闭无人接听。彩云弟媳小丁不信,彩云好端端地怎么就失踪了呢。
过了几天,政府院里传来话镇上幸福院里六十岁的阿坤失踪了。儿媳们要给阿坤六十岁生日祝寿,再也找不到阿坤了,只有阿坤那辆三轮车在“自然雅居”酒店门口任凭风雨日晒。彩云觉得五官镇上已经没有值得她留恋的地方,她喜欢的男人和爱过自已的男人都已经在心上不再存在,她觉得该离开了。
彩云是小镇上男女老少公认的极品美人。彩云觉得五官镇上已经没有值得她留恋的地方,她喜欢的男人和爱过自已的男人都已经在心上不再存在,她觉得该离开了,失去阿坤对她来讲有太多的自责,她觉得自已太对不起阿坤了,是自已深深地伤害了他从而毁了他。他应该还有美好的生活,不会绝望地离世而去把自已喂了长江里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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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品回收』
第十一章一直到秋天,小镇街~~拆迁拓宽,“自然雅居”酒店的主人彩云始终没见面,五官镇~的人为彩云一朵花似的~失踪而惋惜。彩云是小镇~~老少公认的极品美人。谁也不会明白彩云心里有太多的无奈困惑和委屈,她早早地坐~~城里的公~车,她十分依恋地疑望着石桥河~的涟漪,她和小镇~的~们称兄道~~忱相待,人到中年了却~离开自已的故乡,她是~她不是漂泊的船,她有~~像树一样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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