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德波自打被王冲敲了一闷棍,好一阵子都缓不过劲来,但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因为这一切都没有证据,要是去找刘志远告发吧,却是狗咬王八——无从下口。好在莫德波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家放长了眼光走着瞧!于是接下来这段时间倒是风平浪静,波澜不兴,各方都相安无事。
这天临近下班,莫德波看见老冯还在忙碌,随口问道:“冯工,还在忙什么呢?”
老冯抬起头,一双浑浊的老眼从老花眼镜上方探视过来,见是莫德波,便笑笑,说:“在审核施工队的签证单呢。”
莫德波问:“都没什么问题吧?”
老冯左右看了看,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诡秘,压低了声音说:“问题多着呢,这些签证将近30万,如果我来审核,绝大多数都是要砍掉的了。”
莫德波顺手拿起一张看了看,说:“可是王经理和李果都看过了,他们没提出什么问题吗?”
“他们是砍掉了一些,不过砍得不多,相当于削了一层皮,还没伤筋动骨呢。”
“林姐知道这事吗?”莫德波又问。
“林姐粗粗地看了看,觉得这次的单子和量都比较多,所以让我帮忙复核一下,但是我还没把这情况告诉她。”老冯说。
莫德波义愤填膺地说:“这些施工单位也真是太过份了,总是胡来,真的要好好管理一下,否则这个口一开,以后更加肆无忌惮了。”
“是啊,再这样下去不行的。”老冯仿佛遇到了知音,脸上的神情也舒展开来。
莫德波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明天下午正好是例会,我们就在会上好好教育他们一下。”
“对,顺便给监理敲个警钟,看他们平时都是怎么把关的。”
莫德波说:“那帮监理也是光拿钱不做事的混混,有单来了就签,有饭来了就吃,确实信不过啊。”
老冯说:“所以我上次也跟刘总说了一下,看是不是把监理换掉,可是刘总笑笑,却不做声。”
“监理公司也不是说换就换的,这里牵涉的面可就大了。这些监理是没法儿指望的,以后还是要靠冯工您这种又有经验又有责任心的前辈好好把关啊。”莫德波顺手扔了顶高帽过去。
老冯果然很是受用,笑道:“我也就比你们多干了几十年,多吃了几碗饭罢了,以后还是莫经理你们的世界啊。”
“我们还要跟冯工多多学习。”莫德波说,“对了,这些签证单能不能给我一份?我想向冯工学习一下。”
老冯说:“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我也基本审完了,也写了意见。莫经理要看就拿去吧。”
莫德波说:“那倒不用,我要来也没什么用,拿份复印件就好了。”
到了第二天的例会,照例先由监理公司和施工单位进行上周的施工总结,并对下周施工计划进行汇报。
刘志远一脸严肃,是的,这次的施工进度又没按计划完成,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刘志远知道,要施工队真的完完全全按计划去做,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但你还真拿他们没辙,施工队就好比一头总是偷懒的牛,你用皮鞭抽它,它就给你动一下;你不抽它,它就能拖则拖,能赖则赖。但你抽它的时候,还得注意分寸,要是把它抽疼了,它急起来给你来个撂担子,还真够你受的。
刘志远想,看来还是要找天和他们的大老板好好聊聊,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时,老冯拿着一摞签证单,说:“这是你们送来的签证单,我大概看了看,里面存在着很多问题,包括多报、虚报、重报、套价不合理等等。我觉得这个问题比较严重,有必要在这里提出来。”
他顿了顿,继续说:“比如处理陷车的人工费,居然报了三千,难道你们天天都陷车不成?又比如这张关于修改一道梁的配筋的签证,又是六千多,可是我记得设计院的修改通知单发来的时候,你们那道梁根本还没开始做……”
莫德波看见刘志远的神情愈发严峻,林姐则是一脸的紧张与不知所措。他用力抑制自己心里的笑意,若无其事般将两份签证单的复印件递给了刘志远和林姐。
王冲的脸上阴晴不定,他万没想到老冯会在这时候发炮,虽然打的是施工队,可是那些签证单都是他审过还签了名的。签证单有问题,他是在责难逃啊。而且老冯这一炮可不是平常的小钢炮,简直就是原子弹,这个打击面可大了,不但王冲牵涉在内,把监理也一并给轰了。
果然老冯继续说:“这些签证单可都是监理签了字的,你们到底是怎么把关的?这里每一个字可都是业主的钱啊!”
监理老胡尴尬地说:“这个……这些签证单我们都是审核过的……但是,由于各方面的原因,做得还不够细致,还存在一些错漏。我们……我们一定会严格把好这道关,不让业主……业主有任何的损失……”
“笑面虎”陈万清此时也笑不出来,只是低眉下气地说道:“这里面可能有的量是偏大了一些,但是我们确实不容易啊。就说那道梁配筋的修改吧,的确设计院的修改通知发来时,我们是还没做,可是我们的钢筋都下好料了啊,这一改,那些钢筋就全废了。”
刘志远翻看着莫德波递给他的那份签证单复印件,脸色愈发地严峻。在座的每个人都心怀鬼胎,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莫德波几乎就要笑出声了,却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正襟危坐。王冲低着头,心里翻江倒海,却又理不出头绪。
会场上就只有陈万清那近乎呢喃的声音还在继续:“再说陷车吧,没错,处理陷车时花的钱是没这么多,可是我们往这条路里头填了多少石子啊,这笔钱也不少的。而且就因为这条路老是陷车,供货商都不愿意送货来了,尤其是钢筋厂家,叫我们自己找车运,要不就加钱,搞得我们真的很被动。本来‘三通一平’就该是业主的责任……”
刘志远见陈万清扯得远了,不由轻轻咳嗽了一声,于是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每个人都静静地等着刘志远训话。
“看了一下这些签证单,我作为一个外行,并且没有整天待在工地,也觉得里面的水份很多。冯工讲的是对的,他是一位很负责任的老同志,大家要好好向他学习。我不知道这上面签名的人,是怎么下笔的。”
说到这里,刘志远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了王冲。王冲只觉得那目光如刀如剑,刺得他的脸生疼,他不敢接触那目光,兀自低头装作看桌上的笔记本。
坐在王冲后面的李果也低着头,躲在王冲脊背的阴影里,自责、羞愧等等,许多说不出的感觉弥漫在他的心头。
刘志远说:“这些单我是一分钱也不会给的,你们先拿回去,给我实实在在重新算一遍,麻烦冯工把好最后一关。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散会!”
原本以为将会扑面而来的一场疾风骤雨,竟然就这样消于无形。王冲李果老胡之流的,自然是长吁了一口气,暗叫侥幸。但是王冲心里依旧极不舒坦,刘志远的一句“冯工把好最后一关”,似乎已经表明他对自己的不信任了。
莫德波则有种奸计未能得逞的失落,但是他又想,没准这正是刘志远的过人之处,身为老总应有的涵养,无论如何,他是把一颗种子种在了刘志远的心里了,王冲啊王冲,你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老冯倒无所谓得失,虽然他对刘总的淡化处理不是很满意,但是毕竟刘总说了“要好好向冯工学习”,还要他“把关”,这些话就足够老冯受用了。
第二天,施工员张兆丰又把修改过的签证单送了过来。王冲诧异地说:“怎么这么快?”张兆丰说:“这每张纸都是钱啊,能不快吗?”
王冲随手翻了翻,看见里面的工程量果然删减了许多,和老冯审后的数字差不多,不由有点失望,说:“先放这儿吧,等审后再返回给你们。”
张兆丰说:“王经理,你可得抓紧点,进度能不能上来就看这几张单啦。”
王冲脸一沉,说:“你这什么意思?我们拖你们的进度款了吗?”
张兆丰笑嘻嘻地说:“没什么,我就随便一说。您别当真。”
王冲说:“就这点钱,你们要了去,进度也不见得能上来。”
张兆丰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
王冲心想这家伙怎么跟陈万清一个德行,都是死皮赖脸的,于是有点不耐烦地说:“你拿去给李果先审一下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工作上是有自己的程序的。”
张兆丰从王冲的办公室出来,迎头看见李果刚从工地上巡查回来,就把那摞签证单直接递到李果面前。
李果翻了翻,说:“你直接交给王经理就行啊。”
“王大经理说要您老先审阅,”张兆丰又故意提高了嗓门说,“你们业主可真麻烦,李总审完有王总,王总审完有冯总,冯总审完有林总,林总审完有刘总,子子孙孙无穷尽,到底谁才能说了算啊。”
顿时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抬起头瞪着张兆丰,如果目光也可以杀人的话,张兆丰恐怕至少死了十次了。
王冲在经理办公室里听得一清二楚,只觉得张兆丰的话如鲠在喉,如芒在背,怎么听怎么难受。但是能怪张兆丰吗?透过办公室的门,可以看见老冯戴着老花眼镜正在埋头翻阅图纸,王冲仿佛可以看见那镜片后隐藏的嘲笑意味。是啊,都是老冯惹的祸,这老头如果不是这么爱出风头,跑到例会上邀功,自己能出这么大的糗吗?
王冲又想起广天设计院的事。莫德波虽然猜得到是自己搞的鬼,可是没有证据,不足为惧。但是自己曾向老冯打听广天设计院的背景,这多少算是个把柄,就冲老冯这爱放炮的大嘴巴,没准什么时候又给捅了出去。
王冲想,看来老冯这老头,是留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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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唐梅』
新来的出纳唐梅是个蛮勤快的~孩,每天早早过来就把办公室的地打扫一遍,她和林~的桌子也收拾得整齐~净。林~对她也很客气,每次来都~脸笑容地和她打招呼,只是却从来没有表扬她爱~净的好习惯。老冯曾经对唐梅说,其实办公室的卫生每天都由施工队派人搞的,你不用亲~~。唐梅笑笑,说:“没关系,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唐梅的工作倒也的确~清闲的,只是偶尔去去银行,平时~~账,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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