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其实并不宝贵，跟着父母来城里，并不是因为五姐弟里他就特别的宝贵一点，只不过是因为他那个时候还在吃奶，不可能扔在家里。来了一年多，宝贵妈也觉得每天带着他是个累赘，但是火车票太贵，她舍不得跑这一趟把他送回家。

　　来了城里以后，宝贵爸在建筑工地打工。宝贵妈试过去洗盘子，但小馆子里洗盘子的女工都要兼跑堂，一口气生了五个孩子的她满脸是皱纹斑块，三十岁不到的人，活象四十多的模样，没哪家小饭馆肯要。她也试过去当保姆，第一天就开了煤气不知道关，吓得雇主一脸惨白。

　　她最后找到的工作是捡垃圾，这个活需要的条件最少，只要她肯干。每一天她背着宝贵出门去，宝贵一路看着街景，嘴里咿咿呀呀说着话，很快活。到了地方，她把宝贵丢在垃圾堆上随他自己玩，宝贵就自己翻翻找找，总是能找到一点好东西，蹒跚地跑过来给她看，小脏脸兴奋得红通通的，眼睛大睁着，很惊喜的样子。有时候她会应付地拍拍他的脸，有时候被太阳晒得汗流浃背心烦气躁，就拍地一巴掌打掉它，宝贵总是一瘪嘴，放声哭起来，她也懒得理，反正哭够了他自己又会开心起来，追着风里的红塑料袋满地乱跑。

　　就这样，宝贵在垃圾堆上长大到两岁，并不比别的孩子少快乐一点。

　　那天本来天气很好，傍晚几阵狂风一吹，满天飘飘摇摇的塑料袋里，就有大颗的雨点砸下来，宝贵昂头看着塑料袋，乐得傻傻的，叫也叫不答应，宝贵妈骂了一句粗话，扯出背篓里的塑料薄膜顶在头上，冲过去拖着他就跑。风很大，宝贵妈因为一手拖着儿子，剩下的一只手就不太按得住那张塑料薄膜，三下两下就被淋成了落汤鸡，于是一扬手，一巴掌就落到了宝贵脸上，这毫无预兆的一巴掌打得宝贵愣在路中央，宝贵妈心里没好气，也懒得去拉他，自己披着塑料薄膜往前跑，跑到了路边回头看时，宝贵已经倒在了马路上，一辆车正急驰而去，溅起高高的水花。

　　宝贵妈大叫了一声冲到街心，把儿子抱起来，雨哗啦啦落在他的小脸上，和着鲜血一起往下流，她没了主意，坐在马路中央嚎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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