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穿过了左心室，取出来又怎样呢？照样活不了。面对这样的结果，肖晓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惩罚自己。她只要求医院尽力维持他的生命，她要让他的爸妈看到他最后一面。一天后，望着对面的林岳父母，肖晓只是张了张嘴巴，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没有力气张开嘴巴说：“是我，把那颗子弹射进了你们儿子的胸膛。”她只能看着他们，悲痛地流着眼泪。处里的领导在他们跟前低声耳语了一阵子，肖晓看到林岳妈妈忽然用那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不是异样，而是带着怒火的眼神。领导走了，肖晓默默地走过去，林岳妈妈双手狠狠地把她推了个咧斜：“你走，我不想见你。”

麦辉正蹲在医院门口的地上抽烟，他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可是就算过了一天时间他依旧没办法承受这样的事实：自己最好的朋友，不是被缉捕的罪犯射杀，而是被自己的女朋友。局领导问了他当时的情况，他重复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好像在讲一个不曾发生的故事一样。肖晓拖着疲惫的脚步走了出来，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麦辉没有办法相信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那个曾经的肖晓。凌乱的发丝、没有血色的脸庞、黑黑的眼圈，以及身上那沾着林岳鲜血的衬衣，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应该比任何人都苦吧。想到这里，他伸出手一把把肖晓拉到怀中，用手抚mo着她的头说：“没事儿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第二天，肖晓再次来到医院，尽管林岳的妈妈不要见她，但她一定要去，不为了见别人，只是要见见林岳，或许他某一时刻会清醒过来，她要亲口对他说声“对不起”，尽管这三个字已经于事无补。刚刚走到病房所在的三楼，就看到医生们都围在林岳病房门口，好像地上有一个人需要抢救。她急速走到近前，发现竟然是林岳的爸爸。医生们把他爸爸抬到病**，像急诊室奔去。林岳妈妈倚在墙上不停地哭着，林琳在一旁也跟着抽泣。两个人几乎同时看到了肖晓，林岳的妈妈刚想说什么，肖晓已经走到她面前了说：“我知道，您很不想看见我。但是现在这个时候，伯父，比林岳……”她使劲地闭住了嘴巴，生怕自己万一送一下就会哭出声来，“更需要您。所以，无论多么讨厌我，这个时候，别，别赶我走。林琳，带着你妈妈，去急诊室，看看你爸爸那里怎么了。你哥这里，我在。”

握着林岳的手，肖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能任凭眼泪在脸上肆虐的泛滥。如果早知道结局如此，她宁愿自己被那个男人**甚至杀害。为什么，那一瞬间他会倒下去？如果他再坚持哪怕0.5秒，被子弹射穿的人就不是林岳了。肖晓的脑袋里，忽然**，她似乎什么也想不起来了。隔了不知道多久，林琳上来了，说她爸爸突发脑溢血，现在还在抢救。

第二天的半夜，林岳的妈妈和林琳都在照顾他爸爸，经过抢救医生说命是保住了，只是可能会瘫痪。如果想好起来，必须要做复健。肖晓还是坐在椅子上拉着林岳的手，麦辉下班以后来过，他劝肖晓回去休息一下，自己可以盯着，但肖晓拒绝了，她不想错过与林岳最后的每一秒钟。

“晓晓。”一个声音微弱地喊着。肖晓噌得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椅子上睡着了，只听那个声音继续喊着，“晓晓。”肖晓仔细一看，林岳竟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你醒了？”肖晓凑到他的床前，“感觉怎么样？还疼吗？”林岳摇了摇头、看着这个男人，肖晓知道自己必须把话说了，不然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林岳，对不起。”

林岳费力地抬起手，搭在肖晓的手上用尽全身力气对她笑了一下：“我，真的，不怪你。谢谢老天，让我，让我，认识你。”

没有时间多说了，肖晓拨通了林琳的手机，告诉她林岳醒了，几分钟后林岳妈妈和林琳一起走进了病房，而肖晓则知趣的退了出去。来到林岳爸爸的病房，看着躺在**的这个男人，肖晓觉得自己身上的罪孽很重很重。如果不是自己他们一家人现在该多幸福呢？而因为认识了自己，竟然让他们遭受了这种灾难。该怎么弥补呢？又有什么方式能弥补他们丧子之痛呢？

肖晓不知道林岳和他的妈妈说了什么，她只知道他家人竟然同意把他的骨灰留在这座城市。林岳的葬礼之后，林岳爸爸在医院又住了好一阵子一家人才回了老家，他们已经没有什么积蓄再在这里治疗了。临走时肖晓去送他们，三个人都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他们已经无话可说了。火车开动了，肖晓只说了一句话：“以后，我养你们。”后来的五年里，肖晓履行着自己的诺言，她每个月都把收入的一半寄给他们，在那座小城里，他们的收入足够自己生活，肖晓寄去的是给林岳爸爸复健用的钱。

林岳死后大概半个多月，局里的调查报告出来了，他们认定这次肖晓并没有任何操作上的失误，因此她可以继续从事刑警职业。可是肖晓自己知道，她真的已经不能再干这行了，她脑袋里充斥的只是枪声、血腥的味儿。送走了林岳的家人后，肖晓递出了自己的辞职信，然后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包括麦辉，就离开了这个行当。

离开公安局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换了手机，她只告诉了林琳和阎妍。告诉林琳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必须得承担起林岳的家，告诉阎妍是因为她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很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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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的时候，我考过心理咨询师，后来阴差阳错就到了先前的咨询室，做了四年多。”雨噼里啪啦地搭在车窗上，肖晓长长地叹了口气，伸出自己的双手说，“我这双手，沾满了别人的血，我，注定要下地狱的。”

车子里没有开灯，沈天笑可以感觉到肖晓就坐在自己身边，但是他却总是觉得她的心离自己那么远那么远。此时此刻她的心根本就没在阳间，坐在自己身边的，只不过是一个躯壳而已。

“有人说，相爱的两个人，先走的那个比较幸福，因为他不会被想念熬干了灵魂。”肖晓的声音再次在车子里响起。沈天笑忽然有一种冲动，他想抱住她，让她能够在这个时候不再那么孤单，但是他还是犹豫了：自己有什么资格呢？两个人就这么坐在车里，安静得仿佛他们只是幽灵。

过了一阵子，雨小了，肖晓转过头看着黑暗中的那双明亮眼睛说：“我回去了。今天，我和你说的话，不要和别人说。”

“不好说，你要是惹我了，我就告诉全天下。”沈天笑打开车灯戏谑地说到。但是他的这个玩笑开得十分不是时机和场合，如果此刻的肖晓有心情开玩笑，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肖晓的脸上一下子就恢复原有的平静，她只是看着他许久许久，然后悠悠地说：“你要是说出去，我就杀了你。反正，我手上也有一条人命。”说完她打开车门三两步就消失在了楼洞里。

沈天笑打了自己的脸一下，嗔怪道：“你这张嘴，怎么又那么不老实，人家跟你说不要说，你非得胡说。”

打开家门，肖晓一屁股瘫软在沙发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沈天笑讲出了那段往事，所有在事发后认识肖晓的人，没有人知道她的这段经历，他们只是知道肖晓总是那么淡定。或许是因为他看出自己淡定背后的有所隐藏吧，肖晓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其实很希望有个人能够看到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只是当这个男人是那个霸道的沈天笑时，她不能接受。正在愣神的时候，忽然手机响了，是短信，打开看了一眼，是那个霸道男：洗洗早点儿睡吧，别想那些不愉快的了。不想？人生的不愉快如果说不想就能不想，那就不会有不愉快了。人生的不愉快并不是因为事情多么糟糕，而是我们没有长遗忘那根儿神经。

电话再次响起，屏幕上写着：阎妍。好久没和她联系了，最近几天忙着处理乱七八糟的事情以及各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接通了电话，里边传来一个女人无比幸福的声音：“女人，我和陈建东决定下个月结婚，你给我当伴娘。”然后电话里面就变成了嘟嘟的忙音。

结婚？肖晓没想到阎妍会这么快结婚，她认识陈建东不过就是一两个月的时间，虽说对方家庭条件不错，但是总要看清楚人吧？这女人，平日里一副看管风月场的样子，如今竟然如饿虎扑食一样地要嫁人了。可是下个月，是不是太仓促了呢？管呢，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儿，他们自然会有安排的。操的这份心，真是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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