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大鼻子”。那几个可怕的字眼时常切入我的视像。我很清楚地记得在上中学时,有个男孩赠送给我那个绰号。是的,有一天,我就得到了那个绰号,如同牛顿坐在树下,头被飞奔直下的苹果袭击了。于是,我就有了新的发现,就是那个绰号给了我生命的提示。在此之前,我从未觉察我的鼻子的尺寸和别人的有什么不同,我的鼻子有那么大吗?回到家里,我照镜子,仔细查看我的鼻子,似乎型号确实比其他同学的大了半码。(可能,父亲早就告诉过我和姐姐,曾祖母是有俄罗斯血统的,但那时我们还小,并不把他的话铭记在心,当作一种自身现象的解释。)
在一次家庭的闲情逸致的聊天时,父亲再次提及说祖母是有俄罗斯血统的,她的家住在中国版图最北端的黑龙江,她就出生在中俄边界的一个村庄,她的头发有一半是金色的。据说,那个村庄的人都是中俄混血,男人和女人的身材都是高高大大,皮肤较南方人(当然,所有住在他们村庄南面的地方,他们都可以称作南方)的要白皙,眼窝要深些,头发的颜色要浅些,鼻子要高些。我先前的模糊的记忆被证实了,我恍然大悟,原来我型号失常的鼻子是先祖留给我的今生的永远的礼物,作为我身体内十六分之一欧洲血统的纪念。我继而感到无比沮丧—我鼻子的尺寸要永远超过我周围正常型号鼻子了。
得到绰号的那一天,我回到家中,皱着鼻子冲母亲大嚷,“他们叫我苏联大鼻子!”母亲说,那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我没随她,却随了父亲的大鼻子了。“为什么姐姐的鼻子不大呢?”我追问。母亲说,你没看出她的眼珠有点黄吗?那一点上,她随了父亲。“我的同学没看出来!”姐姐幸灾乐祸地说,两个泛黄的大眼珠骨碌碌地乱转了不知有几圈。父亲满不在乎,一脸笑容地说,他小时候,头发是浅色的,那和一般孩子油黑油黑的头发相比,颜色非常不同,他的皮肤也较其他孩子白一些,所以他收获了一个雅号叫“黄毛丫头”,他羞愧难当,回家告诉他的母亲,他的母亲说,那有什么办法呢?因为他的外祖母是俄罗斯人,她小时候的头发也是浅色的(不过,在她居住的那个中俄混血的村庄,人们不拿头发,鼻子和肤色互相取笑。后来,她嫁到了南方,问题就随之而来了。)她安慰他说,没关系,等到长大的时候,头发的颜色就变成深色了,和别的小孩的就基本上一样,不使劲看是看不出细微差别的,不用担心。从此后,他就盼望着快点长大,快点摆脱他浅色的头发,快点摆脱他的雅号。至于我的鼻子,他说,等我长大了,别人就看不出有什么差别了。为什么?因为他们会把注意力转向别处的。我问,会转向到哪里呢?他说,他现在说不好,会有很多地方,以后我就知道了。然而,在当时,我把那看成是一种负担,因为那时我只是个十几岁大的孩子啊,正值青春期,发胖的身体,五官还是混沌的一片,胀鼓鼓的脸颊上挺出那样一个超出标准型号的鼻子,无疑是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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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梦』
一天夜里,我~在被窝里,又想起我的鼻子,我~了~它,它~~冰冷得发~。我~不着,从被窝里走了出来,来到镜子~,观看我的鼻子,它是那样丑陋,安卧在脸的~,脸在它的影响之~,也变得丑陋了。我的目光低垂,看到镜边放置着一把~果刀,我拣起它,刀刃~锋利,我举着它接近鼻子,削了~去,脸终于失去了那个令我~耻辱的鼻子,脸的正中间留~一块血淋淋的鼻形印记,镜中,失去鼻子的脸低沉着~音说:“从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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