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在第十二下嘎然而止。这一刻我们好像盼着永远不要到来,又好像等了很久。这是新的一天,从这一刻起,阴历七月十三日开始了,地府门将开启,这是阴世管束最松懈的时候,形形色色的魂灵将被释放出来,还有许多平时躲过地府勾捕的孤魂野鬼也会掺杂在其间出来游荡。我们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忽然想到一个可笑的问题:“不知阴世认阳间的时钟吗?几点几分这可是西方传来的计时概念。”
我分明感到陆芳的手心微颤,我紧了紧她的手腕,用眼神安慰她。她的手依然在掺着汗液,却冰凉冰凉没有一点温度,只安定了一会儿又无法克制地微微在抖动,我见她实在害怕,安慰她说:“高僧不是说了吗?我们又没有害过它,你不用这么害怕。”
陆芳脸色苍白,轻声说:“有一件事我没跟你说,我跟谁都没说过,那人的死跟我有关。”
我大吃一惊,连问:“你说什么?你可别开玩笑。”
陆芳说:“我没开玩笑,王得贵六年前就是死在市一院,那时我正是一院的内科护士,他住院时就是由我负责照看他,他不是煤气中毒吗,我们全力抢救了三天,本来他的病情已经稳定,我们刚松下一口气,不料第五天病情突变,来不及抢救人就不行了。我一直心有内疚,如果我们仔细观察病人,应该是可以避免死亡的。后来又发生了护士在储尸间啮尸的异事,以及后来一连串的悲剧,我虽然没直接责任,但内心一直在受煎熬,已无法在一院呆下去,刚好当时我自学的牙医刚刚拿到毕业证,又遇到市二院要加强牙科,就申请调到二院来了。”
陆芳说完,低低啜泣起来。在大半夜的知道这个消息真不是时候,我才想起为什么白天在寺院里听完高僧的话她会脸色大变,看来还真跟陆芳不能说完全无关。我拍着她的手背说:“也许是个无法避免的意外,跟你真的没关系。”
陆芳说:“我也这样安慰自己,我这几年不断反思当时的抢救过程,一直找不到错在哪里,按医学常理,煤气中毒抢救到第三天,病人已经稳定,无论如何不应该再有反复,我们还多留了两天观察,而且我们也不可能天天崩紧神经盯着他啊,还有其他病人呢?想不到,想不到第五天他就不行了,我们实在查不出是什么原因,反正是典型的煤气中毒症状,连法医也支持这个鉴定,事例太奇特了。”
我只有继续安慰她:“你们已尽力了,何况还有那么多人参予治疗,那人应该不会只记你的。”
陆芳轻摇着头,带着哭声说:“你不知道,他生前向我提过一个要求,他说我为抢救他忙了这么久,他很过意不去,要我解下口罩给他看看我的样子。我见他长相邋遢,一直找借口回绝,只说照顾他是护士工作的职责,我是做我应该做的,要他不要挂在心上。后来拗不过,曾答应他在他出院时会给他看一眼,想不到后来就出事了。这个要求一直压着我,让我觉得有什么未了的事情。”
她已泣不成声,我轻抚她的脊背却不知再说什么好。陆芳继续说:“我一直没有告诉谁,这几天我也老在做梦,梦中有人在对我喊:‘我好疼,我好疼。’前天你和刘小伟来找我,一说情况我就知道不对了,所以才约你昨天赶快去见高僧。”
原来还有这么多隐情,我感到陆芳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而我还有一个压在心底的的疑或,终于忍不住问:“芳姐,我一直想问,你就是和阿萍她们两个女孩住一个宿舍的那位当时准备结婚的年长护士吗?”
陆芳点点头。这是早已预料到的,所以我反而不觉惊奇。我忽然隐隐有一丝莫名的担忧,一时又不知道是担忧什么。当时出事时陆芳不在宿舍,剩下两个女孩一个疯掉,一个失忆,那个疯掉的女孩阿萍刚刚已经被尸魔报复害死了。那么另一个女孩呢,那个失忆的女孩是谁?刚想到这里我忽然发现不仅陆芳在抖?我感觉是谁也在抖?我也在抖吗?我们握在一起的四只手分明抖得更厉害了。
“嗷……”
陆芳一头扑在我怀里。屋外,一声怀春的猫叫划破了夜空,凄厉的长嚎逐渐转为低声呜咽,足以让每一个突然听见的人汗毛倒竖,人说猫眼有异光,又长于在夜间活动,能见人所不见,但愿它真的是见到亲爱的同伴发出的欢声。
我们听清是猫的叫声,勉强定了定神,陆芳含羞瞟了我一眼,并没起身离开我怀里。
“哇……哇……”
同一单元的一个新生婴孩突然半夜里在睡梦中惊哭起来,稚嫩的嗓音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响亮。婴儿懵懂不醒人世,是什么惊动了他?
今夜,的确不平静,外面可真“热闹”。
暗夜里,邻居的年轻夫妇醒起安慰夜哭的孩子,婴儿的抽泣声良久方才断断续续停歇,夜又归复平静。这时,伏在我怀里的陆芳在诉说完压在心头的心事后,反而平静下来。她起身整整衣服,不好意思地冲我笑笑说:“这么晚了,总不能不睡觉,我先去洗澡。”
她走进卫生间,一会儿里面传来冲水声,我想象着掩映在水雾中那个美丽的胴体,不由得心思荡漾。
为了缓和走神的心绪,我见沙发旁边的矮柜上有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插着网线。我拿过来放在茶几上,打开电源,电脑响起视窗系统悦耳的启动音乐,点开IE,浏览器设置的首页就是新浪,我进入最喜欢看的“读书”栏目原创论坛,随意地浏览起网友的大作,里面充斥着关于七月半鬼节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与现实中我们此刻正在经历的真实恐怖比起来,看得我只想会心而笑。今天一整天都在高度紧张中度过,在这午夜时刻,在这鬼门关初开之际,在最应该紧张的时候,我和陆芳反而都缓和下来,我们不能总是生存在恐惧中。不知道刘小伟、卢嫂怎么样?还有兰兰及我的家人,他们都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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