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囡，醒醒，醒醒。”是娘的声音吗？还是梦中的幻觉？

“阿囡，别睡了，醒醒，这样会着凉的。”是阿娘。

“娘，我很晕。”

“囡哦……”娘又哭了，轻轻的啜泣。

“别出声，待会何伯听到就麻烦了。”一个苍老的女声，似曾相识。我睁开了眼睛，一个老女人，脸上是一种自清的气质，穿着一件对襟的黑色上衣，额头梳得很光，头上扎着一根小辫，松松地结成一个窄窄的髻。

“你是谁啊？”我迷糊地醒来，眼睛却黏黏的睁不大开。

“她是岚姑咧，娘的娘家姐妹。”娘轻轻地向我解释，“你先跟她到她那避一下，等过一阵后再回来好哦。”娘使劲地将我拉起来。

“娘！”我的泪禁不住地喷薄而出，魂魄似乎一下子全部归附了肉身，我坐了起来，“是真的吗？娘？”我低低地说，却也是止不住地战栗，欣喜，狂喜，交织着一种惊悸，我需要一个不需要的肯定，我害怕我还是再梦中，或者阿娘是在安慰我。

那老女人轻轻的点了头，她低低地说：“快点换过一件平时的衣服。再拿两件换洗的咱就走，啊？”

“嗯！”

凉月如水，冬雨似帘，端的是月也朦胧，雨也婆娑。在我出阁前夜，来到了这位于村外的静安堂，跟着岚姑，一个自梳女，俗称姑婆的女人。即使在开始的时候，我只是为了避开我的命运中的噩梦般的婚姻，却在最后，这个逃避，却给我以后的生命从来没想过的彻底改变。

岚姑安排我住在她的房间里，一间由一个大厅用布、板隔开的一个个小临间的一间，狭小的空间仅放得下一张小板床和一个粗糙的自制木梳镜台，但却给人很清净安心的感觉。顶好的是这个房间是临墙的，开着一口小小的窗子。我就在这间房子里静静地昏睡了好久，醒来时又是黄昏，我躺在**，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冬天里窗外的干涩的夕阳，在稀薄的透着冷水气的空气中，隐隐地透着如凝固了的颜料黄的死沉，恍如隔世。

“阿娣，起来吃点东西吧。”岚姑什么时候掀开帘子走进来的？不知道。

“岚姑，我不想吃，想再睡会，好啵？”我很困倦地说，似已经有了千万年的无眠，突然在这个近在咫尺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可以憩息的地方，安静而满足。

岚姑没说什么，退了出去。

我继续怔怔地看着窗外，看着窗外愈渐冷黑掉的天。

“哎哟，那大头旺家也是忒狠，忒没人道了啊，也活该他落一辈子残疾一辈子光棍啊，天都看不过他本家的这样**人哪！”房间隔板的另一边低低地传来别的自梳女的咬耳声。大头旺？我的神经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耳朵也尖尖地伸到隔板那边。

“就是啊，这样糟践人咧，怎么也不能担粪给人家神座台就那样泼啊，有话就好好说嘛，这不是糟践人吗？人祖宗在地下都因为这一泼不得安宁，以后生事多不吉利哟！”

“哎，那何婶也合该遭罪咯！那何伯也是，将女儿找回来不就得？就何婶打成那个样哟，看着就遭罪！哎，这个天，不知道是什么世道了，女人，何苦就跟着一个烂摊泥的男人糟践自己哩！嗐！”

我的脑海嗡地一声轰炸开来，家里因我的离开发生了什么事哩？阿娘怎么啦？怎么办？回去吗？怎么办？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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