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输了，司马剑。”永如法师半闭双眼，平静地说。

司马剑一惊，两眼紧盯着棋盘，此时才到中转残局，虽然形势不容乐观，但他还有可能在最后关头扭转局面。“怎么会？”他不服输，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易服输的人。

但最后，他还是输了。就差那么一步。

“你太执着于输或赢，所以你输了。”永如法师仍然半闭双眼。“其实，就棋艺而言，我们在伯仲之间，”永如法师说，“但你的棋招太过阴损，太过血腥，企图招招见血，剑剑封喉，所以说你司马剑，从骨子里就是一个赌徒。”

“法师说笑了，我从不赌博。”司马剑说。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永如法师说，“我不是指世俗意义上的赌博，而是指人的本性。”

“这就是你们佛家所说的禅吧？”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缥缥缈缈，抚弄着司马剑的听觉，与那声音几乎同时进入司马剑嗅觉的，是一丝酷似檀香的妖娆的香味。司马剑猛一抬头，发现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站在永如法师的身后。那黑衣女人虽没有正视司马剑的眼睛，但司马剑却明显地感到那黑衣女人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发散出来，与司马剑疑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既而碰撞，再后来是缠绕，最后竟扭成了一根目光的丝线，牵扯住司马剑的眼睛不得不在那黑衣女人的身上逡巡。

如果拆开来看，那黑衣女人迷雾般的脸，那白得看得见动脉里血液奔腾的脖子，那不算丰满却愤怒地**的胸，还有那蝮蛇般不停扭动的腰，以及腰以下那仿佛是世界第十大未解之迷的**，当然还有那一直渴望要缠绕什么的修长的双手，所有这一切不是简单的美，而是凌驾于美之上的——棒。

当然，如果把它们组合在一起，司马剑的强烈感觉是——邪！

永如法师仍然半闭双眼，司马剑笑了，说：“有暗香盈袖，有红颜在侧，法师就无动于衷？”

“闻之未闻，视之未视，阿弥陀佛，”永如法师说，“女施主刚才问禅，这不可说，不能说。就像道家说道，道可道，非常道。即一说就错，所以不可说，不能说。”

“法师无所求吗？”黑衣女人说，“既无所求，那为什么法师赢了？我是指这盘棋。”

“不为赢而赢，就无所谓输赢，”永如法师说，“司马剑太执着，他认为只差一步棋，事实上就这盘棋而言，他差无数步棋。我没有赢他，是他输给了他自己。”

黑衣女人瞟了一眼司马剑，司马剑顿觉有一阵阴风扑面而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黑衣女人把目光从司马剑脸上收回，扫向永如法师，问：“法师离‘极乐’有多远？”

“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极乐’与‘地狱’有两道门，”永如法师说，“其实‘极乐’与‘地狱’是一道门，用善之手去开起，打开的就是‘极乐’，用恶之手去开起，展现在面前的就是‘地狱’。所以我离‘极乐’与‘地狱’一样远。”

从永如法师的光福寺出来，司马剑转过身来，伸出手，对紧跟在后面的黑衣女人说：“司马剑，你是？”

黑衣女人懒洋洋地伸出手，司马剑刚握住她的指尖，她就收回她的手，但司马剑还是渴望从她那只占其身体万分之一的指尖上，探索一些她的信息。他的初步结论是：柔，柔得不可思议，柔得有穿透力。滑，滑得难以把握，滑得似有似无。冷，冷得让人浮想联翩，冷得像一个挂着露水的梦。

“叫我黑寡妇。”她斜睨着司马剑，司马剑迎向她的目光，觉得脸上有一阵轻微的刺痛感。

“你是说那种在交欢后吃掉情郎的毒蜘蛛？”司马剑调侃地说。

“不是吃掉，是融合，是合二为一，是一种生命的终极升华，是在死亡中的觉悟。”黑寡妇流**无限向往的神情说。

“我无意冒犯，”司马剑点燃一只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一股淡蓝色的轻烟在他与黑寡妇之间停顿了片刻，然后便飘向空中，去亲吻山顶那片久久不愿飘走的云去了。他接着说，“我的意思是你在‘交欢’中‘融合’了多少情郎？”

“哦！不可说，不能说。”她借用永如法师的口吻，她笑了，几乎全身每个毛孔都在笑。司马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笑，这笑可以有很多意思，可以有很多种解释。这笑也可能根本就没任何意思，根本就不必去解释。但这笑却诱惑着司马剑，包裹着司马剑，俘获着司马剑。

“你怕了？”她问。

“不，”他说，“你是座宝藏，是一座有无数妖魔鬼怪看守的宝藏。”

“你想探索？”她问，把眼光硬揉进司马剑的眼睛里。

“我需要勇气。”司马剑说。

“你有的，你不知道，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粉碎整个世界。”她鼓励司马剑，“你不知道你有多大的力量，是的，你不知道，你的血液里满是翻腾不熄的岩浆，让它喷涌而出吧，你做得到的。”

“可是，我们还几乎不认识，”他说，“你怎么就敢下这结论？”

“你认识‘你’自己多久了？三十几年了吧，难道说你就了解你自己吗？”她说，“所以，所谓认识，不在时间的长短，而在于悟。”

“当然，”她接着说，“我现在知道的还只是平面的你，而你知道的还是云里雾里的我，我想知道立体的你，你想知道拨开云雾的我吗？”

“拨开云雾还是你吗？”他问。

“谁知道呢？”她又笑了。

“开车来的吧？”她问。一般认为其潜台词是——我可以上你的车吗？

“哦，当然。”所以他说。心里想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但若换了别的女人，他基本上可以预测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但这个这个自称是黑寡妇的女人，他吃不准，摸不透。

但她说：“我也是开车来的，这是我的电话。”说完也不向司马剑告别，像一阵平地而起的妖风，绕司马剑旋了一圈，就消失在下山路上的一片丛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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