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寿诞喜庆，被谢飞麟和应卫击捣乱了，王金发心里好不恼怒，但他更恨那暗杀者!一面派人速把谢飞麟推往医院，一面亲自带兵去追查那企图暗杀谢飞麟的凶手。然而凶犯已逃之夭夭，王金发四处搜寻，始终毫无凶手影踪，他只好暂时作罢，怏然回到都督府私邸，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事，不禁百感交集，感慨万分。感慨之余，又凝目冷思，他突然心头一惊，啥?原来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帧秋瑾的遗像，遗像下面挂着秋瑾被捕前赠他的那把倭刀。此刻，那秋瑾的双眼好象睁睁地看着自己，似乎她在说：“季高，人间害人虫杀尽了吗?!”

王金发霍地站起来，顿觉头脑被浇了一桶冷水，一下清醒了许多。是啊，应卫击唱的那两首秋瑾的诗，都是当年秋瑾当着自己的面吟作的。秋瑾与自己从日本相识到临危分手，这之间多少次促膝交谈，共话中华新生?多少次相互切磋武艺，探讨革命的大义?而最不能忘的还是那一次呵!

那是一九○七年阴历六月初三，王金发得到情报，汉奸告密，大通学堂事已败露，连夜赶到绍兴通知秋瑾，要秋瑾与自己赶快撤离大通学堂，刚闻事变突起，秋瑾惊愕良久。但很快又镇静了，地迅速地整理着案头的文件和诗稿。

王金发当时发急了，拉住秋瑾的手说：“大势已去，你快走，迟了就走不成了!”

秋瑾冷静地说：“你快走，快去通知各路同志，立即转移隐蔽!”

“你快随我走!”王金发发怒了，圆睁双眼吼道。

“你快走，我得收拾残局!”

“你……你还收拾什么残局?”

“绍兴不能无人!我一走，绍兴同志群龙无首，要付出更大的牺牲!我要安顿好大通的同学、老师，能突围我当然要突围，到时候我会来看你们，万一突不出去——”秋瑾平静地撩撩头发，微微笑着：“也不算枉活了一生，有你在，有其他同志在，我会含笑跟锡鳞、伯平会面于九泉之下。”

“你——”王金发急得跺脚道，“你还不快走!快走啊!”

秋瑾镇静地拿起桌上的花名册，慨然道：“季高，你还记得嘛，富土山下，天华慷慨赠刀，在场的人有四个，我们都是情同手足的同志，同甘共苦的战友，可惜天华先去了，不到一年，徐锡麟和陈伯平又在安庆相继遇难。而我，还活到了今天。如果——”她哽住了，把花名册和一把日本倭刀递给王金发。

“不!”王金发吼道：“你快跟我走!”

“不!”秋瑾控制着感情，神情十分庄重地说：“这是浙江各地同志的花名册，你要好好保存!这把刀是天华赠我的，你也带着。愿你用这把倭刀杀尽人间害虫!这是命令!”

“……”

“以后的担子都在你们身上了。你要好自为之，万不可忘了我们光复会的崇高宗旨!”

……啊，王金发从墙上取下那把倭刀，倭刀已经锈迹斑斑了。他对刀沉吟片刻，忽然疾步向外走去。

“都督，天已不早了，你还要干什么呀?”三夫人杨氏惊慌中带着关切地问。

“你先睡吧!我要磨刀!”

“明天叫人磨不行吗?”杨月娟知道丈夫心烦，小心翼翼地问。

“你知道什么?”王金发怒斥道。

杨月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独自先上床睡去了。

王金发霍霍磨刀，一直磨到三更。月光下，那把倭刀，又熠熠生辉，寒光闪闪!

他不想再睡，双手捧着刀，说：“秋先烈，我不会忘记你的嘱咐，待你祭日那天，我一定亲手杀死那章介眉，慰抚英灵!”

第二天一早，王金发来到康复医院，坐在谢飞麟床前，默默无言。

“都督，今日不是你正式寿诞之日吗?你来作啥?”谢飞麟冷冷地说：“我只擦破了点皮，死不了。”

“先生——”

“你的先生?哈哈。往事烟云过矣!”

“先生，学生知错了。”王金发真诚地说。

“你?”谢飞麟冷笑道：“你知错了?错在哪里?”

“请先生教我。”王金发真诚地说。

“你身为都督，威镇一方，本该体恤百姓，关心民情，督理政务。可你——你——”谢飞麟一阵激动剧烈咳嗽，憋住了气，王金发慌忙轻拍谢飞麟的胸：“先生，您慢说。”

“唉，你先想做都督的威风，忘了黎民百姓，生日寿庆，挥金如土，平时又沉迷酒色，忘了本性!”谢飞麟见主金发仍然默默听他的谴责，才叹了口气，语调变缓和了些，问：“季高，你迟迟不杀章介眉，到底出于何心?你真忘了秋先烈与你往昔的革命深情?!”

“先生!我要在秋先烈遇难的那天，亲手用她当时赠我的那把倭刀杀章介眉，以慰先烈在天之灵!”

“此话不会再变?”谢飞麟冷冷地问。

王金发啪地跪到地上，向谢飞麟问道：“先生，您还要我发咒吗?”

“你起来吧!”谢飞麟忙忍着伤疼，把王金发扶起，神色冷峻又庄严地说：“古人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而我此刻也想赠你一言。”

“学生聆听先生教诲。”王金发虔诚地说。

“上天真正的威力是闪电，而不是雷声。”

“学生记住了。”王金发诚服地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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