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诗竹正深思当中,几个颀长的侍女托上了菜。只见小小柔声吩咐道："好了,放下吧!"

"公子,劳烦费心了。"小小淡淡笑道。

书玉略略点了头,转身走到一盏八仙桌旁－－－－－原是四道菜与一味汤。细瞧去,却与别家菜不同。常人做莱,大抵只些青菜豆腐之类俗食,再有好些的,便是肉啊鱼啊一类的,却看桌上一汤四菜,皆由莲花而做：

这一汤,稠稠的,满是类似与雪花的纯白藕末,上浮有莲叶、莲**撕成的铜钱大小的小片儿。

这四菜,分别有一道水煮全藕、一道清蒸莲花、一道酥炸荷叶,一道花粉藕片。

书玉一笑："这几道菜,我可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依我看,这一汤当叫`万绿丛中点点红`,至于这四菜…我看小小姑娘心中早已有数,但若姑娘问了,恐是有心试试书玉,书玉不敢推让,只求若我说错了,万不要见笑!"书玉略一顿,道："这第一道菜水中浮着整个藕段,水却清清地浮着几片**,当是苏堤春晓。"说罢又看看小小,而小小却只颔首一笑。

"这第二道菜蒸了—株花,显然是曲苑风荷。而这第三道莱,却将荷叶蘸酒炸成了金黄－－－－－我猜大抵是蘸了酒吧!－－－－－还将三个相错叠在了一起,便应是三潭映月。最后一道便更显然了,姑娘不必我再说了吧。"

小小笑。

梦潇朗声道："我看小小不是着意考你菜名儿,却是要看你是不是知道她在考你。若换作别人,怕是一下觉得自己知道些什么,便张狂开了。可笑,更可悲!"

书玉淡然一笑,随便坐在了八仙桌旁,众人也各自就坐,开怀而谈。

"小小,"梦潇道："我马上要去苏州了,今后我们相见便无期了。"

小小不言。

"梦潇还有燕儿为伴,只是杭州这奢靡繁华之地,能与姐姐琴瑟相和的还有几人？"梦潇眼中闪了闪。

"那小小和我们去苏州吧!"颢林一天什么也没说,心下正无趣,一听到什么,忙接了口,"对了,苏州我们还有一位好朋友呢!叫柳溥才,也是像三弟和书玉这样有才气,还长于吹萧,本来也会来杭州的,却因事没来。去了苏州,我们一起荡舟月下,不竟是一大快事？"

"二哥!"诗竹叫道,"每次人家正伤心处,你总捣乱!"

"谁…唉!我这是在帮她们出主意。舍不得,又不得不走。那就一起走嘛!何苦那么相对垂泪,不也无济于世。"

坐在一旁的书玉只用眼斜他,颢林无趣,只闭了嘴。

"小小姐,"飞燕在一旁开了口,"我知道你们心中的难过,但却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再伤心也无济于世,莫不如咱们今朝便游乐个痛快,别后也好有个念想,也不枉今日大家一聚!"

诗竹在一旁,只暗暗点头,心下只想："我总算没认错个知己!"不禁大快,然却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再看梦潇,一边点头儿,一边笑道："燕儿所言甚是!与其别时大叹"所嗟人异雁,不得一行归",倒真应"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小小微微一笑,示意婢女拿上了酒来,一挥宽大的嫩黄衣袖,一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仰首,便干了一杯。众人也都回敬,惟飞燕坐着,现出几分尴尬之色。

"燕姑娘,你…"小小关切地问道。

"哦…没什么的,只是每酒入腹,便会不适。故不能沾酒。"

小小一笑："原是如此。燕姑娘今日大可酒酣而卧。姑娘只道酒气伤身,却不知我这婵娟酒是不伤人的。"

"我也觉得这酒并不刺激,却是十分淡雅清甜,也并不失酒的幽香馥郁。敢问姑娘这酒中有何玄机呀？"书玉淡道。

"公子不愧有才,我这酒的特点是说得一个不落,但却有一点犯了糊涂!"小小笑云。

"哦？"

"玉公子定知人家店中的好菜谱、妙药方儿都是不肯传人的,连家中女眷都不可知。今日怎就肯定小小会告诉公子呢？"

"哦!小生冒昧了,姑娘见谅!"书玉道。

"哼哼…"小小笑了,说："古人就说读书人呆,小小见过不开窍的呆,而公子的呆,却是第一次见。"

"你说说,书玉怎个呆法？"颢林大声道。

"玉公子之呆,呆在至纯,至善,至谦,至逸,至净上。呆得…"小小掩口一笑："呆得千红一哭、万妍同悲!"

书玉淡然,只微微作揖一笑："谢小小姑娘赞!小生却当不起啊!书玉…"他欲言又止,只站起身来向远处眺去,那白净清瘦的面庞显得很遥远…

这一日,大家在西子湖畔说说笑笑,已不知何时,天已见暗。几人到凌府后园,在一条人造小湖边,烤着鱼肉,摆着水果,恣意玩闹。是时,颢林因不胜酒力,已有些微醉,兴致却更高,在一旁要行酒令。

"行什么令呢？"小小道。

"最好是简单,好玩的…飞花令吧!"诗竹说。

几人都赞同。从左第一个先来－－－－－是书玉。他先呷了一杯酒,开口道："日出江花红胜火。"

向右数第四个是梦潇。梦潇只一沉吟,便开口："燕山雪花大如席。"再是颢林："名花倾城两相欢。"再又是书玉："一片花飞减却春。"再是飞燕："花自飘零水自流。"

几人听罢大笑,定要飞燕唱支曲子,飞燕红着脸,轻而清朗地唱了苏州地方的一支小曲儿。诗竹只在底下玩着杯子,脸上僵僵的;书玉却倚在树上赞赏地笑着,神情悠然而飘逸,略有些不羁。

一曲歌罢,飞燕斜瞥一眼诗竹,却见诗竹呆呆地玩弄杯子,心中只在翻腾："究竟是他太含蓄,还是他根本无意？"

这样"飞花满天地绕了几圈后,梦潇一句："桃花依旧笑春风"后,小小却张口云出了一句："一枝红艳露凝香。"说罢自觉不对,便吧嗒闭上了嘴。颢林玩兴正浓,张口一句："小小…"

小小一咬下唇,朱红的唇便成了纯白："我今日感冒未愈,不可唱曲儿…"

"那跳个舞吧!"颢林不依不扰地喊到,竟有了几分寻死觅活的冲动感。小小见颢林一脸倔强,只得站起身来。

却见她轻拂嫩黄绸布衣角,长长的袖口处只**几颗玉笋般细嫩的指尖,宽松而柔软的衣裳不时摇动着,隐隐现出她细细的腰肢。莲步轻启,彩衣轻飘,在篝火摇曳的照耀下,显得妩媚而典雅。她瘦小的身体舞动着,柔软而轻盈,恍若同身后的杨柳条儿都合成了一体。虽无丝竹之声,却如仙界圣音,伴她轻舞飞扬,悠悠…

"好!"颢林大喊。

"谁在叫好呀？"一个好听的男音响起,转眸一看,却从小石桥处转出一个人儿来。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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