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冯恩正挽冯圣千手臂将其送到家到告辞的这段时间里，一方是牢骚话滔滔不绝，另一方则是安慰话绵绵如缕，冯恩科听出事情的真相。

他就开始打点行包了。他把上学时用的一个带拉链的大帆布包找出来，首先把他百看不厌的几本书装进去。它们是：《三国演义》《水浒传》《红与黑》《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子夜》等。然后是写作不可少的钢笔与一种不带杠的笔记本等。还有洗漱用具。

正当收拾着，冯圣千问你待咋？

他答：不能一条路跑到黑，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你不都常常这样教导我吗？

哪这不是一回事呀！

一回事。我要上城里去闯一闯，你在家里要房场，咱们各忙各的，两手准备。

冯圣千吧嗒一下嘴，好像自言自语的说：好吧！真还是这么回事。

平玉兰说：我给你收拾点铺盖，进了城里租房子住下，住旅社太贵。一霎半时还不知找到找不到工作。

我早想和你说，怕你不乐意。

娘怎么不乐意，只要孩子能闯荡出个事来，为爹娘的没有拦挡的。

冯圣千含着纸卷的烟喇叭，猛吸一口说：带上500元钱租房和搞生意用。又吸一口说：骑上“大金鹿”车，会用的着。

大大我进了城里，还不一定怎么样？要房场的事情不能放松了。

你没看见我正在吃烟用劲琢磨着吗？

平玉兰说：孩子，家里的事就不用你管了。您爹您娘身体还都硬朗着，家里3亩2亩的地不够耪耙的……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怎么淌眼泪了？这又不是……

我在想那些考上学的同学……

走到那一步说那一步吧！

冯圣千把烟蒂巴一扔说：孩子，你就大胆的闯吧！

天刚刚放亮，冯恩科就蹬上自行车出发了。此去临海市不足一百里地，有三四个小时就到了。

临海市是因港建市。以前的临海县城所在地，现在成为老城区，东边刚开拓出的港口，及市府所在地、风景游览区统称新市区。

冯恩科沿着省道到达老城区时，就已经天晌了。看到城市的摸样他松了一口气。他想：这人有的适合生活在农村，有的适合生活在城里。而自己正是后一种，到了城里真是如鱼得水。

经过几个小时的蹬嘎，天又热，他是又渴又饿又乏。他想先找个地方吃点喝点歇歇脚。

他赶着自行车在贯通临海市新旧城区的干道通海路上走着。见城区道路纵横交错，道路两旁高楼林立，但在高楼背后的小街小巷里依然卧着一片片平房，让人联想到炊烟袅袅的农村，城市只显雏形。他就走进一个街道里，见靠街的平房多改居住为商用，看门头上知其用途：经营百货的、开旅社的、照相的、理发的、开饭店的。街巷的土路上时常钻进一些大约抄近道或躲避养路费的车辆，扬起漫天轻尘。土尘随后又拂拂摇摇的散落在某个不确定的地方。街道两旁屋舍的墙壁上灰头土脸。他想不能在这地方歇脚，还是上第三饭店吃吧！他想起了临海县供销联合社在老城区办的三个饭店了，小时候他跟随父亲到城里赶临海集就在第三饭店吃过汤菜泡油条。那时候饭店个人不能随便开。他凭着记忆中的大体方位寻找着，果然见一座楼房一层的前脸上依稀有红油漆写的第三饭店四个大字，字迹斑斑驳驳。

他走进去，对门有一个木质柜台，柜台上伏一女子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她后面的货架上摆着样酒和香烟。

他走近了柜台，那女子也抬起头，他本来应该急不可耐的说：我饿了，有什么饭快上。偏偏哪根筋作怪就控制住自己不出声要让那女子先向自己打招呼。他借着个累劲，把身子也伏在柜台上。那女子才问：“吃饭吗？”“吃”“吃什么？”“有什么？”“水饺”“要半斤”他掏出一张面值十元的钱拍在柜台上。她摆出四张合计八元八角的散票退给他。这样近距离，他看见她左鼻翼上有一粒粉刺。

大厅内另外只有一桌吃饭的，他选了一个既靠近窗口还对着柜台的位置处坐下来。他要的一盘水饺很快上桌，他狼吞虎咽起来，吃到最后三个时，他犹豫着要不要剩几个。他记得自己父亲常教育自己，在自己家里吃饭吃多少舀到碗里不要剩下，因为一滴一粒都来之不易；在人家做客，吃不了早往外倒，免得剩下。这饭虽说是花自己的钱买的可又不是在自己家，不在自己家却又吃的是别人做的饭真还有点做客的感觉来。他趁柜台女子粉刺不看时一口又逮了一个，粉刺的眼又轮转过来时，他决定在盘里剩下两个水饺，并且还果断的把筷子“啪”的一声搭在盘沿上；当粉刺将眼轮转到对着门口的大路上，他又觉得剩下两个太多了，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食拇指捏起一个填到口里，侧头粗略一嚼便将其送到肚子里，并迅速站起来抓起行包，怕一时改变主意，盘里就一个剩不下了。走到门口，他回顾了一眼。粉刺向他好像笑了一下。他赶紧加快脚步离开这个地方，想他以后也许要在这个新兴的城市混下去，免得让她记牢了，说不定那天巧遇上，让她戳着脊背笑话。

他在路边的法桐下稍作风凉，就决定向新市区开拔。他想先找到他初中同学张帆，租个屋安顿下。至于干什么，让他参谋一下再做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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