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寻求生命的答案，我想寻求一切问题的答案，却苦不可解。我想问一切都是为什么？

——题记

星期一晚上5点多，龙岩在每周例行的家庭聚餐中借故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匆忙的点开屏保，果然，QQ上，他的头像在不停闪动着，她点起对话框——啊，那家伙在半小时前给她发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的图片。她的唇边漾起微笑，心中一片温柔——他忙完了一天，在邀请她喝咖啡了。她知道他在偶尔清闲时总是喜欢邀请一位女士坐咖啡馆的，大概是南方人的休闲方式吧。

她凝视着屏幕，最终还是将放在键盘上的手指移开了。回味着自己方才心中的感觉，她感到惊惧和警惕。尽管他一直在说大家只是朋友，可是她发觉她好像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也正因为他一直在强调大家只是朋友，她才心中疑惑难解——她根本不了解他，他身后的背景家世是一个黑夜，只有他这个人，微圆的脸，浓眉大眼，薄薄的**，中高的个子，穿一件灰色商务棉装，一双黑皮鞋，似真似幻的站在黑夜前面，不真实的似笑非笑着，恍恍惚惚像一个梦……身后的黑夜如浓雾般随着他的笑容渐渐弥散开来，升腾着，充塞着，慢慢的占据了一整个世界……于是，不知道是他们手拉手奔进了黑夜里，还是黑夜张开大嘴吞噬了他们——黑夜变成了他们俩的世界，记忆从这弥漫天地的黑夜出发，扩展，一发不可收拾……

黑夜的浓雾卷裹着他们，旋转着，旋转着，直至最终双脚落到了地面——突然间，星稀月朗了，他们站在了湖水荡漾的江边。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天已渐冷了，他披一件浅灰色商务男装，眉宇间略带疲惫，温文，有礼，谨慎，好奇的窥视着。

但是走在升腾着自然气息的初寒江畔，走在她身边，他慢慢放松了，渐渐变得好兴奋。他不肯好好走路，像个小孩子似的滑稽的不停转圈，再不然就是大喇喇的挡在她前面。她想他是故意的，这个男人倒是蛮自我为中心的。她在心里好奇的打量着他，就如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夜晚的江畔是寂静无人的，繁星点点的夜空下，黑黝黝的江水不易察觉的晃荡着两岸霓虹五彩缤纷的光影。空气里好像仍然隐密地焕发着一丝类似酒心糖的味道，轻不可闻，却畅意地弥漫了整个夜晚。

她指给他看江面上的那群黑点，告诉他那些是野鸭子。他仔细地看着，心驰神往的说：“要是能飞起来就好了……”龙岩觉得好笑，她想，除非用石头撇它们才行的吧。谁知才刚刚这样想，野鸭子就整群的扑棱着翅膀从江面上飞起来了，她很惊讶，脱口而出：“你来这里，也许会实现你的愿望吧……”他远眺着飞起来的野鸭子，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

空气里浮动着江水巨大的腥凉气息，风把暗绿色的江水一波一波的推向岸边，一下一下不厌其烦的冲刷着铺满岸边的细碎石头。她蹲下来，双脚深陷进岸边**的沙石里，将手伸进沁凉而蕴生着动荡力量的江水中——好舒服！她从小就喜欢水，能这样贴近的感觉它真好，就仿佛能读到它的心事。招呼他，他犹豫着不肯走近，怕弄**高档皮鞋。

他打水漂儿给她看，能漂亮的一下子打出五个——小石子在江面上仿佛有生命似的一跳，一跳，轻盈的点出五个涟漪，然后就消声匿迹了。世界上的很多事物真是奇妙。她试了几次，最多能打出三个。

在深蓝色的星空下，他们沿着江畔一边玩，一边走，了无牵挂，无忧无虑，世界仿佛与他们无关了，生命也变得没有了重量，只要一直这样走下去……

有一刻她偶尔回过头，无意间捕捉住了他窥视她的眼神，迷离的夜色中，那眼神里令人费解的暴露了深深的寂寞与渴望。那眼神一下子掉进了她的心里，很久很久，不能抹去。

不知不觉走到了“尽头”——是她骗他那就是“尽头”的，不然他还会固执的走下去。而其实他们已经这样徒步走了5站地了，他并不知道，她也刚刚发觉。她很奇怪她一直没有害怕——和一个陌生男人漫步在一个寂静无人的夜。她似乎从未害怕过他。

快分手时，他忽然伸出胳膊用力的揽她的肩，很生硬，仿佛下了决心，被她惊诧的用力推开了，他也没再坚持。她的内心再一次惊疑着他的反常举指。

夜幕的黑潮继续流淌蔓延，不知不觉将他们冲到了一间小小的西餐厅，黑潮渐退，四周在轻不可闻的音乐声中渐渐清晰——椅子是藤蔓绑成的秋千，一边喝一边可以摇来摇去，墙壁是暗红色方砖堆砌的，棚顶缀满了五颜六色的塑料水果，幽暗的光线中轻缓的流淌着音乐。咖啡只要五元一杯，但他们很开心，他说他喜欢喝。那是他们第三次见面。

然后他们踏着夜色散步。灿烂的星辉下，他眉宇间凝结着的疲惫和警惕在渐渐消散，他的脸上是一份放松和平和的安享。她忽然痛惜，他日常的工作似乎太累了，连这么简单的一个散步对于他都好像是奢侈的。她有点想拉他的手。

秋夜阴凉如水，但他这个南方人就是固执的不肯多穿衣服，仍是单薄的一身西装。他冷得不行了，求她这个地主找个地方暖暖。她望见远处空寂无人的街道旁的一家霓虹流离的网吧，就拽着他一起跑了进去。

看着他脸上的兴奋就知道，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正如五元一杯的咖啡屋一样。不过，他是喜欢的。

他似乎很怕遇到熟人，选了楼上的位子。

两个人并排坐在两台电脑面前，都选了自己喜欢的电影看。网吧里除了打字和游戏搏击的声音，很安静，他们彼此也没有交谈，但是她很奇怪，即使是这样，感觉也很好。他选了当时风靡一时的大片，她想他一定早就听说了这部片子，但苦于一直没有时间看。她选了个恐怖片，当屏幕里忽然冒出个鬼头时，她兴奋的拉他一起看。他看了，被她拉过来的手臂却就那么停在了她这边，她佯装没看见，心里却警觉起来。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

他曾说他是离异的，在广州老家有个3岁的女儿。可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怪怪的。他的空间访客里清一色都是女士，也有他家乡的。有些留言也很明显的流露着暧昧和留恋。

他是一家跨国连锁公司的驻本地子公司的总经理，刚到任一个月，是他在第三次见面时神秘兮兮的告诉她的。她想起他身上的藏蓝色西装好像的确是那家公司的管理层制服，在那家公司的卖场里随处可见。

她知道他是喜欢她的，和她在一起他常常像个小孩子。可是他总是谨慎的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尺度。

有一次她想不再理这个奇怪的人了，好几天也不上QQ，上线也对他隐身。安生的过了几天后，一天中午她吃饭回来，发现抽屉里的手机上有一个未接来电，陌生的座机号码，只是因为后四位和他的手机号码一样，她回了。他粗重而含混的嗓音传来了，原来他小心的用了办公室的座机打给她。他声音平缓而茫然的说：“我只是想看看你还在不在……”她忽然有点感动了。但他也只说了这一句，就说要去开会，急忙的挂了，似乎有点受伤的感觉。

她知道他是喜欢她的，他在心里一直惦记着她。可是当她试探的跟他说，要去相亲时，他却提高嗓门像个大哥哥一样鼓励她，叮嘱她……这一刻他又像是踩在云里雾里似的，她在心里望着他，就也如踩在云里雾里一般，一脚深一脚浅。

真的只是想当个大哥哥，又怎么会有那些奇怪的亲昵举动突如其来的冒出来呢？

百思总会有其解。

终于有一天她勇敢的在对话框上打上几个字：你是已婚的，对吗？

只停顿了两秒，他答：是。

她释然了——一个来异地工作的人在当地找个情人，原来就这么简单！——第一反应是兴奋的，因为困扰多日的疑问终于找到了答案！她也不必再浪费时间了。可是黑夜的浓雾似乎仍然沉沉的凝固着，丝毫没有减退——她困惑……

不知为什么，心像一只被咬了一半的铁苹果，锯齿般的棱棱角角都会砬人的，也不是痛，就是无论怎么都不舒服。那晚他也跟这半个铁苹果似的。

她想最后再见他一面，她似乎必须最后再见他一面，就说请他吃个饭。虽没有明说什么，但大家都是聪明人，心里明白。

她心绪不宁的化妆找衣服，结果出门时，有点晚了。

初冬的夜很冷，大马路上没有一个人。她在站桩上瑟瑟发抖的等了会儿车，发觉这个时间不但公车很久才会来一趟，连出租车的影子也见不到一个。她很焦急，也没多想，就向着约会地点飞跑起来。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她那天是跑着来的。

她没有呆在咖啡馆里等，她就站在黑暗簇拥着的十字路口，任凭潜伏着寒冷的夜张开巨大的黑色斗篷包围着她。她一面抖，一面望着他可能会出现的方向。有一刻，她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这就像是从前的某一个梦魇——小时候常做的一个彷徨，孤寂，恐慌的梦境，而她，只是被梦魇住了。她想，他是不会来了，这只是一个梦，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但是，一辆高档轿车闯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迷幻的车灯在黑暗里炫耀地闪动着媚俗的七彩光环。他来了，架子十足的让司机开车载他来的。

一家即将关门的特色餐馆，他们是最后的顾客。他似乎很累了，当他在光亮处如获释重的坐下来，望向她的第一眼时——她从那眼神中分明看到了竟日已久的思念。但是他大喇喇的端坐着点菜点酒（她则去付账），并当着餐馆全体眼睁睁的等着他们吃完收工的员工们的面，肆无忌惮的吹嘘着他的公司怎么怎么样，他的员工怎么怎么样。她低着头一声不吭，内心真以他为耻。最后还是见多识广的餐馆老板娘的一句话令他噤了声，她说：“我只知道无论是谁，无论是朋友还是亲戚，男的都不应该让女的付账。”

哈哈，真解气！只是她开心不起来。

出了餐馆，他说要送她回家，走的却是相反的方向。她提醒他走错了，他低着头说，还想去从前去过的那家网吧坐坐。她已经想就此分手了，但还是忍耐的陪他去了。她想最后一次，就满足他的愿望吧。

仍然是二楼，从前坐过的座位。她心里烦乱，只陪他呆了一会儿就要走了，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沉声说：“我想把这个片子看完，可以吗？”

可以。她独自下楼，到服务台为他续了费。身后还有一大堆什么那么嘈杂着叫嚣着，令人无法安心……但是她只能向前走，走出网吧的大门。

回家后她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已经续了费，他可以一直看完。他粗着喉咙含混但清楚的说：“嗯，真是好朋友！”

她楞了一下，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知道他这一整晚都是故意的，被她揭穿了他很尴尬和狼狈，甚至有点气急败坏，他在拼命维持着一种男性的自尊，他也在怨恨她。其实他完全可以不见她这最后一面的，但是他也想见她。

可，有什么办法？

她顿了顿，说：“嗯……也就这样了。”

在一片黑夜一样的沉寂中，挂断了电话。随着“咔哒”一声，黑夜的浓雾忽然无可抵挡的从喉咙直灌进了她心里，她仰仰脖子，仍然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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