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呀，终于谈到正题了，”娘指着我的额头，笑着说，“说起这洛城的人啊，自古就有这唱挽歌的习俗。”

“娘，什么是挽歌呢？是大鼓辞吗？”我好奇地问。

“这个吗？”娘说，“比方说谁家死了人，亲朋好友就会聚在一起，他们要为死者办丧事，把死者送下地。死了人的这家的主人啊，要好酒好菜的款待客人，酒酣饭饱之后，还要请人唱曲儿。曲子的内容呢，是说死者生前怎么怎么好，他走了之后大家是多么地想念他，但愿他在地下能够安息等等。这种曲子就叫挽歌。”

“哦，这样啊！”我插了一句。

“别打岔，”娘说，我说到哪儿啦？”

“娘啊，你说到挽歌了。”我说。

“对了，对了。不是人死了吗？在灵柩下地时，那牵引灵柩且走且唱的小哥儿，被叫做挽郎。歌声主要是唱给死人听的，当然也唱给活人听。为什么人们很喜欢这种挽歌的形式来寄托哀思呢？没办法，这是由于这种挽歌的特点决定的。世人以悲为美，刚好挽歌这种独特的悲哀情调和它凄美奇丽的美学风格能够体现这些名士们蔑视礼法，潇洒不羁的风度。人们通过对死者的感情思索，赞叹生活的美好，思考生命的价值。人们曾经否认死，抗拒死，但无奈何，最后不得不承认死的存在而不得不死啊！这种对生命的咏叹，后来渐渐就成了歌唱艺术。”

“娘啊，扯远了吧？你还没回答人家的问题呢！为什么那些唱歌的人都是俊美的小帅哥呢？”我着急地说。

娘说：“看把你急的，饭要一口口吃，话要一句句说不是吗？那唱挽歌的挽郎，那可不是谁想当就可以随便当的！那挽郎通常是从贵族子弟中选**来的才俊少年。做挽郎必须具备两个条件，其一，声音嘉美，出身高贵；其二，英俊可爱，才艺双馨。很多官宦家的千金小姐都喜欢在挽郎中挑选女婿，就连帝王家的公主都中意挽郎呢！你说的那位小帅哥原是南青州刺史毛鸿宾家的公子，那毛鸿宾就是你所见到的灵柩里的将军毛鸿衍的哥哥啊！那毛鸿宾一家，不知为何就同刘宝家结了仇，于是刘宝这老狗就借太后之手除了他。那毛鸿宾有一个儿子，唤做毛俊彦，如今年方二八，富于才情，博通诸艺，弹琴、吹萧、吟诗、下棋无所不能，然而这位毛公子自幼失去双亲。这洛阳大市的北面，有个慈孝里，里中的人大都靠卖棺木为业，其中有个老孙头，膝下无儿又无女。有一年冬天，天降大雪，老孙头去西市沽酒，回来的路上，发现一个孩子奄奄一息，即将冻死在路边的地沟里，于是他把这孩子弄回了家。老孙头用木炭火把这孩子烤暖了，这孩子才算捡回了一条命。那孩子就是毛俊彦。那年毛俊彦才五岁，他向老孙头诉说了他可怜的身世。老孙头叮嘱他，‘从此以后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后来那老孙头就收养了他，他跟随那做棺木生意的老孙头渐渐长大，老孙头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做孙岩，子小孙，岩石的岩，是说这孩子命硬。当然这一切，除了老孙头外，城里的其他人是不知道的，尤其是他的仇人那富可敌国的大商人刘宝！说起来，这毛鸿宾和刘宝之间还有很深的恩怨呢！其实这孙岩是有贵族血统的，然而城中的人却是浑然不知，只知道他是棺木老孙的儿子，这下好了，虽然才艺双馨，但由于出身‘低微’，故而至今并未婚配，但我听说，这公子与那刘宝的小妾田僧超还是有些瓜葛的，两个可怜的孩子。”

“他同谁有瓜葛我不管，只要他未婚配就好。”我抑止不住内心的喜悦，不由地说漏了嘴。

娘看看我说：“这件事是不是正合你意呀，雪儿！是不是想插一杠子，横刀夺爱啊！”

我羞愧地把脸藏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我忍不住又问娘说：“那么娘啊，我很喜欢那些个挽歌，我觉着歌词凄美奇丽，很有一番韵味，那句子长短不齐，听起来很过瘾啊！”

“孩子呀，”娘笑着说，“知子莫如母啊！依我看，并非是这挽歌好听，而是这唱挽歌的小哥俊美呀！当然这挽歌通过一对一答的形式，它能淋漓尽致地表达人们精神世界的天风海涛和细微涟漪，这种挽歌有很强的抒情性，尤其是长于抒发悲哀的情调，恰好符合人们以悲为美的审美观念。这挽歌唱起来如泣如诉，随着心情的起伏，时而哀鸣，时而低回，听的人常常被感动得泪流满面啊！”

“哦，娘，别说了，我知道了，我要出去玩了。”说着，我起身要走。

娘一把拉住我说：“孩子啊，你不好好修行，乱动凡心，这样你会吃亏的。我劝你好好修行，看看你自己的那道行，修炼了一千年，居然还留着一个大尾巴。”

我说：“娘，这你就别管了，我走了。”说着，我挣脱了娘的手，跑了出去。

我幻化成田僧超的模样，没奈何，由于本姑娘道行太浅，只能幻化为自己印象最深的女子，为了不被人认错，我特地弄了一块头巾围上。从灵山寺里出来，我一个人溜溜达达，朝洛阳北市走去。我想，外面黄鹂百啭，海棠吐翠，娘不让我出来，却叫我面对青灯香火，常常使我寂寞难耐，偷弹清泪，我却不干！

我漫步走在田间小路上，那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我看到春归陌路，乍暖还寒，荞麦青青，豆蔻含苞，东风无力，溶溶曳曳。一个个踏青的男女，笑语盈盈，款款而行。我一边走，一边打听着那个老孙头的棺材铺。随着人们的指引，我向左走，向右走，一不小心，我迷了路，抬头一看，我来到了市东的通商里。刚进入巷子，远远地传来一阵悦耳的唢呐声，是谁家娶媳妇？我忍不住好奇，凑上前去企图看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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