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如黑洞一般，吞噬了爱恨情仇，带着美丽的幻觉。

那些黑色的阴郁，是埋葬炽热青春的坟墓。

但是到底是他眼睛里的阴郁黑，还是人生更黑？

早上六点半，她起床了。

她拨开一块用几块布拼凑而成的窗帘。窗外的天还没有亮，那些还在游荡的黑色幽灵，呼出一种令人恐惧的气息。

有点冷。

她在宽大的秋季校服里又穿了一件薄外套，但看起来还是很空，走起路来里面的空气到处乱窜。随便梳了两下睡乱的头发，把桌上散乱的书本收拾好，开门走出房间。

她摸到电灯的开关，打开。转身却看见母亲平躺在地上。

她母亲一直很喜欢白色，她拒绝穿其他颜色的衣服，一直都是。长裙的白色裙摆散在地上，黑色的长发铺在地上，像一条黑色的河流。她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偶尔会轻轻地眨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跟着眼皮一起跳动。

“妈，地上冷，不要睡在这里，回屋去吧。”寒烟过去把母亲扶起来，把她带回房间，轻轻地盖上被子。

母亲疯了之后一直就是这样，不说话，也没有明显的表情，像一个幽灵一样在家里游荡，不知疲惫。虽然寒烟把她送回**休息，但是她知道母亲等她一转背还是会自己爬起来。

寒烟慢慢地合上房门。父亲已经出去了，他一天要做两份工作，休息时间只有四五个小时。

罐装的天然气没有了，没办法烧水洗脸和做饭。房东考虑到这里就要拆迁了，所以不肯安天然气管道。

她没办法，只好再一次拿冷水洗脸。早上冰冷的水从她的脸上手上滑过，像刀子一样割在薄薄的皮肤上，很疼，在这个时候可以看见她脸上有少许的红色血管。

现在是七点过五分。学校是七点半开始跑操，第一节课是从八点十五开始，从家里走到学校差不多要四十多分钟，还要走得快些。

母亲还没有吃早饭，家里什么能吃的干粮都没有了，而且如果不是寒烟喂她吃，她是不会自己吃任何东西的。从早到晚一天的课，根本没有时间回家，那样母亲就一天都会挨饿了。

不能这样。

她跑进房里，拿出小猪储蓄罐，从猪肚子下面取出两块钱，然后飞快地冲出去。跑到最近的农贸市场去买了两个馒头，两包豆浆，然后又飞一般地往家里赶。

母亲才吃了小半个馒头，就扭过头去不吃了。寒烟没办法，只好迅速地塞下一个馒头，然后拿着书包往外冲。

外面走廊上的木板在她的奔跑下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似乎就快要散架。馒头还哽在喉咙处，她一边用手用力地捶打着背部，一边往前跑。

跑到教学楼楼梯口的时候，听到上课铃声响了。心里一着急，一下子绊在梯子上，摔了下去。梯子的棱像几把锋利的刀子，痛到极致，她咬紧牙，攀着扶手爬起来，艰难地往上爬。

“报告……”

讲台上站着的仍旧是昨天年轻漂亮的英语老师，她冷冷地看了寒烟一眼，从嘴角里抛出几个字：“叶——寒——烟，怎么又是你？我昨天已经警告过你，怎么还是要迟到？我一向是赏罚分明的，为了给其他同学一个交代，今天你就站在门口听课好了。”

“是……”

教室里发出一阵讥笑声。

“安静！我们继续上课！刚才讲到了同位语从句……”

站了一节课，寒烟差点没晕过去，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指定座位上。

“叶寒烟，你已经迟到了两次。按照班规，应该罚你扫地两天。”纪律委员拿着考勤表来到寒烟的桌前。

寒烟捂着摔得疼痛的地方，抬起头去，看见一个长得很可爱却一脸严肃的女生。“哦，我知道了。”

“重大消息！重大消息！！”走廊里传来一阵阵呼喊。

“重大消息！！！”

所有人的神经都被刺激了，大家纷纷冲出教室，趴在走廊的栏杆上，无数眼睛放射着期待的光芒。

“我郑重宣布，我们的老大古俊宸和大美女古灵明天就要回来了！消息绝对准确！”

“啊——”从各层教学楼的走廊上传来男生女生的欢呼声和尖叫声。整个学校沸腾了！

古俊宸是博古高中高三年级的学生，是全校许多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是老师也要让其三分的校霸。他是一个不爱学习的学生，在学校很少见到他，几乎不到学校来上课。这次突然说他要来学校上课了，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个重大新闻。

古灵是古俊宸的妹妹，现在应该上高一，和叶寒烟在一个班。古灵自从报名那天在学校惊鸿一瞥后，其美貌与优秀便广为流传，成为博古高中新一任校花。

博古高中的大部分建设费用都是古家捐助的，为此校长专门把校名改为了“博古”。虽然这个学校不是古家的，但是所有人，包括校长在内，都要对古家兄妹俩百般讨好。

上一任校花杨珊得知自己的位子被古灵夺去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对这些人的行为嗤之以鼻。她慢慢地把一张张纸撕碎，撕到不能再撕了为止，地上掉了一层白色的小碎片。

“杨珊，你怎么了？”同桌的男生问。

“没事。”

“可是你……”

“我说了我没事！”杨珊的语调提高了些。

那个男生不敢继续问，无奈地闭嘴了。

教室里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叶寒烟，一个是那个冷漠怪异的男生。寒烟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塞着耳机，眼睛盯着桌上摊开的书，像一尊雕像。

这个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关心这个新闻，不花痴帅哥美女，不崇拜有钱人，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透过窗，她瞥见几只鸟的影子，它们把云朵的孤独拉得很长很长。

学校坐落在一个城市中心的**上，坐在教室里可以看见外面高高低低的房子，各色瓷砖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那个巨大的花花世界在她的眼底丧失了原来的魅惑，成为一团杂糅在一起的冷漠物体。

她的人生从天堂掉到地狱，那些始终**跟随她的诅咒也和她一起成长。不知道躲在何处的诅咒，或许正在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看着她，为她的设置更加可怕的障碍。

她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刺眼的天空，用一种抗拒和不服输的眼神。眼泪从大眼睛里滚落，滴到书上，慢慢地蔓延开去。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在流泪。

下午放学之后，大家都迅速消失了。

但是那个男生依旧坐在那里，外界的一切都对他没有丝毫影响，如一尊雕像。

寒烟拿着扫把扫地，她绕过了他的那块位子，但是拖地的时候，是必须要把整个教室都拖一遍的。

“同学，你能让我一下不？”

那个男生没有理她。寒烟看见他似乎是在看《福尔摩斯》。

“喂，为了学习环境的清洁，请你高抬贵脚！”寒烟并不是那种十分好脾气的人，这几天连续心情不好，一下子忍不住爆发了。

那个男生抬起头来看着她，他的脸很漂亮，不是帅，是漂亮，像一个美女的脸。他的眼神里带着桀骜不驯，也带着一丝令人恐怖的阴郁，像一个无法测量深度的黑洞，能够把一切吞噬。

寒烟被吸进了这个黑洞里，像中邪了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合上书，站起身来，像一阵风一样离开了。

寒烟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早就不见了，空荡荡的教室里已然只剩下她一个人。

他到底是什么人？

寒烟觉得很奇怪，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奇异感觉在心底缓缓升起。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确切地说是没有对任何一个男生有过这样的感觉。在以前的班级里，成绩好就是王道，而班里的男生不是成绩一塌糊涂，就是长得不堪入目，或者及其没有修养。

而这个男生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学校的同学不是高官子女，就是富商后代。女生们一下课就喜欢聚在一起，谈论一些她们感兴趣的话题。

“我昨天买了一条**，八百块呢！不过真的挺漂亮的，是日本风的，好喜欢哦！”

“切，那么便宜，一定是贴个标签，其实产品就是在江浙那种低级工厂里制造的！”

……

“你里面那件衣服是什么牌子的？”

“耐克。”

“哎哟，土死了，穿那种大众品牌！YOUOUT了！”

然后是一大群女生嘲讽的笑声。

在这个学校第一比的不是成绩，是穿着打扮，是谁的父母更有钱更有权。每个班级都有一个核心团体，主要成员是班里有钱又长得漂亮的女生。其他的男生女生都想苍蝇嗅到了腐肉的味道一样，向这个核心团体靠拢。但是很多去套近乎的人，因为不合格，最后被重重地扔出去。

而那些父母钱不够多，权力不够大的学生只能被排斥在核心团体之外。那些刻苦学习而成绩很好的学生，只能成为核心团体嘲讽的对象。

城市的夜景依旧繁华和嘈杂，那些努力散发出温暖的光线的街灯，还是抵挡不住秋天夜晚的寒冷，显得很孤独。

她一个人行走在人潮汹涌，却十分冷漠的街道上。她要去超市买一点泡面，因为家里什么都没有了，现在农贸市场已经关门了，买不到便宜的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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